《海上生明月》堂庭山

6、山有木兮木有枝

　　贺玫辞了何氏，扭了望舒送她出门，出了正院两人一路打闹，约好了改日陪贺玫到浮翠阁选新鲜首饰样子，又说了端午看龙舟的事，不过几步路就到了二门。

　　贺敏站在门口远远就看见两个掐着过来的小姑娘，望舒不知对贺玫说了些什么，贺玫一顿，仗着身量高些猛地一手扣住望舒的肩，就要上手往她脸上捏去……

　　贺敏心里没由来就有些急，当着众人又不好往二门里走，只得在门外咳嗽一声：玫儿，不许胡闹！

　　贺玫只作不闻，这丫头，口舌最利，脸皮又厚，说不过还不兴动手维护维护做姐姐的威严啊？

　　望舒拼命抵抗：：“君子动口不动手！”

　　贺玫冷笑：“君子？哼哼……姐姐我不是君子，是女子！”

　　望舒最怕人捏她的脸，她如今正是婴儿肥的年龄，两腮肉肉的，十分好拿捏，倘若叫贺玫捏住再捻捻，她必定觉得连牙齿都酸起来，鸡皮疙瘩要起几身，滋味着实销魂，不敢轻易尝试……

　　眼见着贺玫的魔爪逼近，望舒平日里不爱红妆爱武妆的好处倒是显现出来，她瞅准空子一矮身，步伐十分灵敏地往前紧跑了几步，眨眼间便窜到贺敏身后。

　　“敏哥哥救命啊……”

　　贺敏陡然被后背的温热所袭，心中涨开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白净的面皮上微红，他张开双臂拦住不依不饶的贺玫，使劲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力图正色地威嚇家中幼妹：贺玫不许胡闹，舒妹妹年纪小呢，你怎可以大欺小！

　　望舒急急点头：就是，就是，怎能以大欺小，敏哥哥必要主持公道！

　　贺玫气喘吁吁地站定，主持公道？哼！只怕她二哥心中的公道姓秦，名唤望舒，为了这个公道，将亲生妹妹卖了也是使得的!

　　不过此刻天色已暗，她二哥又是一副母鸡护雏的架势，心知今天是讨不回这个公道了，只得气呼呼地推了贺敏一把，上了二门外候着的软轿。

　　望舒这才笑嘻嘻从贺敏身后转出来，对着轿子道：姐姐慢走……那个……双鱼，晚上回去记着给我贺姐姐泡碗莲子清心茶……当心火气太重了晚上睡得不安生 。

　　双鱼忍着笑答应了，贺玫听不过，一把掀起轿帘来：秦望舒，你且等着罢！下次看还有我二哥护着你没有！哼！

　　望舒冲她做个鬼脸，让到一边，笑眯眯地冲贺敏挥手：“多谢敏哥哥，你们路上小心……””

　　暮色四合，廊下的灯烛摇曳，光影在望舒的脸庞上交错，贺敏看着灯下似玉生辉的芙蓉面上，笑起来的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莫名就觉得挪不动脚步。

　　他长了她三岁，自幼便相识，两家往来亲密，几个孩子打小也在一起读书游戏，十岁前没什么男女大防，隔个三五日必要在一起打闹一番，小孩子都淘气，他那时也未曾有什么让着她的念头，和望原两人抱团打架，常常撇开了跟着的人上树捉鸟，下湖捞鱼，被大人逮住了一起受罚，并不喜欢带着望舒和贺玫，嫌弃小姑娘娇气爱哭，拖油瓶一般且爱告状。

　　其实细想起来，只有贺玫小时候是个哭包，磕着要哭，跑不过要哭，不带她也要哭，倒是个子小小的望舒安抚她：姐姐不哭，我们在树下搭个窝，等他们把鸟儿捉下来我们养起来就是，可有趣了……”。

　　结果那次他从树上掉了下来，几个孩子都吓得呆住，贺玫更是哇哇大哭，只有小望舒过来努力地扶住他，肉肉的小手擦着他额上的汗珠和眼角想要落下又因为小男子汉的自尊心极力忍住的泪水，安慰他：“敏哥哥，你忍着疼，别动，我让哥哥去找人来……”一面找来树枝，解开头上扎着包包头的发带，把他的腿和树枝固定在一起，后来大夫看到直叹侥幸，亏得没有移动，否则骨头接不好是要瘸的……他回去后一直藏着那条粉色的发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还给她……

　　再后来……再后来就长大了，他大得几岁，渐渐懂事，是几时上了心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知道自己会常常想起她，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天上的云卷云舒是她，从清晨的小径上走过时带露的一花一草亦是她。只是如今年岁渐长，规矩自然要守起来，他已是数月不曾见到望舒，此时看到灯下的小姑娘娇俏更胜往昔，实是有些移不开目光……

　　望舒见他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心下微微有些局促，只是她到底不只是个真正十三岁的小姑娘，未免大家都尴尬，只得作势往他眼前晃一晃手指：
　　“敏哥哥可是渴了，我叫人送杯茶水来……润润嗓子再走罢……”

　　贺敏乍见眼前细白的手指晃过，才猛然回神，自觉面上发热，至于脸红不红……幸而在灯下也不大看得出来，他掩饰着情绪连忙微微躬身：
　　“不必了，晚来天凉，舒妹妹回罢，我们这就走了……”

　　说罢吩咐随行人等起程，直走到大门内的照壁处，贺敏没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庭院深处，门后空空，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想是一刻没停地回屋了，他心下微微怅然，到底她还小，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过，来日方长，他们门当户对，双方父母颇契合，他日日相守，倾心以待，想来总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