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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今日开良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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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鱼贯进了花厅,屋外的日头未落,厅里已点起了灯,厅里置着花开富贵的屏风,四周笼着藕荷色的轻纱,映着余晖和灯火,触目皆是暖色,丫头们正在井然有序地摆桌和上菜,何氏早已坐着在等她们。
贺玫连忙告罪,何氏一把拉着她坐下,嘴里嗔到:“你这孩子是认真跟我生疏呢?该打!”
贺玫坐下细看,见当中一个黄铜锅子,里面汤色碧清,肉汤的香味里隐隐还有草药的气味,两种味道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十分奇特但又勾人的香味,身前的青花小碗里备着芫荽和香葱,春燕和画眉两个上来将桌面四周摆盘的牛肉、牛杂和一些小菜各拨了一些到锅子里,又往主位上各人碗里皆添了两勺碧青的汤,闻起来香味扑鼻……贺玫觉得自己的肠胃都动了一动……
何氏一叠声地吩咐拿杨梅酒来,贺玫连忙起身推辞:伯母见谅,我是个不胜酒力的,沾唇就倒,万一发起酒疯来,往后再没脸上伯母这里来了……
望舒起身把她按到座位上,十分慷慨激昂:“有什么好怕的,连我都能喝几杯呢,这里是将军府,葡萄美酒,醉卧沙场,方是人生快事!”
何氏瞪她一眼:“又胡说!你个姑娘家家的,几时要轮到你醉卧沙场……你如今是被你爹宠得全无章法了!”
望舒对于这番话的领悟很遗憾,你看她好歹要算个将门虎女,却连提提沙场二字都得到了批评,可见这个世上对于女性的定义十分狭窄,她只能努力让内心宽广一点,这真是件莫可奈何的事!
何氏完全不能顾及女性的生存权益这种伟大的课题,只顾笑着看贺玫:“好孩子,你别听她嘴里跑马,这是今年新酿的杨梅酒,无甚酒味,让她们调了蜜兑起来,跟甜水儿似的,你放心好了,再不醉人的……不然,舒丫头能有那么大口气?别人是一杯倒,她可是个一滴倒!”
望舒被她娘亲揭了底也不恼,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最是能屈能伸,便笑眯眯地接过画眉手里的白釉莲花温碗注子,亲身给何氏和贺玫斟了一回酒,又夹了一筷子牛肉给两人,何氏这才笑看她一眼,招呼贺玫吃起来。
贺玫第一次这样吃法,觉得牛肉十分入味,牛杂又极脆嫩,几个人围着锅子,喝着杨梅酒酿,气氛融洽得让人心生暖意。因此当何氏问起她定亲的事来,她也只是略略脸红就娓娓道来……
何氏见贺玫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下略有遗憾,她曾动过心思想定下贺玫给望舒的大哥,但贺夫人却屡屡露出想定下望舒给二儿子贺敏的意思来,贺二郎也是何氏自小看大的,人才上佳、性情温厚,对她家望舒也算十分有心,何氏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觉得儿子男人家,选妇只要不出大差错,总不会吃甚大亏,但女儿娇养惯了,总得知根知底,各色齐全方可托付,贺家二郎,的的确确是好人选。再则两家皆是高门大户,总不好闹出换亲的事来,因此才歇下要贺敏当儿媳妇的心思……
如今听到贺敏定亲的夫家是本地声望极佳的郭家,对方郎君听闻家教极严,如今亦是才名在外,何氏心底虽略酸……但看到从小看大的小姑娘如今定下好归宿,倒也十分欣慰。
望舒听着何氏和贺玫相谈甚欢,回身悄悄对立在门边的多禾招了招手,指指她面前的小碟子,多禾心领神会,蹑手蹑脚溜出门去。不多会儿又静悄悄地摸回来,照旧在门边立着,眼风扫着她家姑娘的杯里酒空了,借着添酒的由头蹭过来,麻利地把捏在手里油纸包着的东西倒进了青花小碟里。
望舒假装伸手夹菜,余光一扫何氏,见她仍笑语吟吟地和贺玫闲聊着,立时嘴角一弯,心安理得地吃了口牛肚,嗯嗯 ……实在是要加点米辣子才够味!
立在何氏身后的春燕顿了顿,脚步即刻就要往前,叫旁边的画眉拉住袖子不动,春燕被画眉止住,脸颊上的几粒小雀斑都要跳起来了,她家姑娘真是……恕她一时没有合适的形容词!不过,为了几口辣椒都要暗渡陈仓,至于么,至于么!
因秦都督是蜀地人,历来无辣不欢,望舒自小跟着她爹染上这一口,也嗜辣成痴。为着她父女两这口味,建州府这样湿热的地方,庄子上也年年种着辣椒。一年一季,过了季便糟在坛子里,或是晒成干辣椒,倒也够得着她父女二人从年头吃到年尾。
望舒正是因为前几日多吃了几筷子糟辣子下饭,闹了半宿胃疼,何氏狠下心来,不顾她撒娇作痴,下令禁了她的辣椒,每日只许吃些清淡软食,望舒过得这几日才真正领会了什么叫做食不知味!她觉得她哥有句粗话形容得极妙——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画眉这几日日日侍候望舒用膳,自然知道望舒吃得艰难,胃口足足小了一多半儿,几日时间,她总觉得她家姑娘下巴颔都溜尖儿了。故瞧着春燕要行何氏的禁令,便拉住不放,好歹等姑娘饱饱吃一顿再说……
一时席上诸人都吃得十分尽兴,贺玫方觉着有些酒酣耳热,掩住自家杯口不让望舒续杯:好妹妹,我再喝不得了,心跳得慌……
望舒拿开她捂在杯子上的手,一本正经的胡诌:喝酒的真谛就在于在喝到喝不得,倘若你一直喝得,那旁人与你喝酒还有甚趣味,你如今正在体味喝酒之真谛,对于体味修行这一事,切忌不可半图而废。
贺玫:“……”
何氏只能在心底暗叹,幸好在家里,这个女儿千万不要放出去,便打打圆场:‘那就都饮此最后一杯,今儿是我们几个巾帼提前过节庆,团团圆圆喝上一杯,才有好意头!’
贺玫闻言也爽朗一笑:‘好,伯母是秦伯伯的贤内助,巾帼不让须眉,我跟妹妹日后必也要端正豁达,不堕伯母英名!”
望舒顿时朝她比个大拇指:姐姐这马屁拍得……妹妹不能望其项背也!
贺玫只做不知,三人共饮了此杯。
一时饭毕,丫头婆子一堆人端着茶水,捧了唾壶上来侍候三人漱口,春燕画眉又带着小丫头们端上了本地产的乌龙茶。望舒一向只爱碧螺春,对红茶兴致缺缺,偏何氏的养身法则是红茶最调脾胃,饭后不是普洱便是乌龙,望舒在她娘亲威压的眼神下只得讪讪抿了两口充数!
用过茶水,贺玫起身告辞:伯母只怕也乏了,我今儿先告辞,改日再来,伯母可别嫌弃我脸厚……
何氏起身拉着她:盼还盼不过来,最好你住下不走了……
正说着,外面的丫头来禀:贺家二爷打发人来说要来接贺姑娘了,只怕立时三刻就到了……。
望舒上前一步挽住何氏,一本正经地劝道:娘亲,您可别霸着别人家的女儿了,您自己的女儿虽不如贺家的聪明乖巧,可好歹也是您十月怀胎亲生的不是……您且将就看着,如今也换不过来不是……
何氏瞪一眼她:我倒是想换,只怕你贺伯母不愿意!
贺玫倒是一脸促狭:伯母您还不知道吗?我娘且盼着您这句话呢……
何氏掌不住笑了:好了好了,都是我的心头肉,玫丫头带的人呢?路上可小心着,这天气晚上还是凉,跟着的人都经心着点!
外面的丫头婆子齐声应了。
望舒挽住贺玫,举起一只手以袖蒙面,学着戏台上的念白:“啊呀呀……心头肉姐姐,赶紧家去吧,再不走,心头肉得变成心尖儿肉了……我这块肉看在眼里,迟早得变成臭肉……也不知你是亲生的还是我是亲生的……可怜妹妹我生来命苦,爹不疼娘不亲,呀呀呀呀……这次弟,怎一个愁字了得……”,一番唱念打做俱佳,看得一众人等都禁不住笑了。
何氏气得直瞪她,哭笑不得。
望舒自小生得玉雪可爱,秦制与何氏皆爱如珍宝,她原本是希望把这个小女儿养得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怎奈如今淘得上天入地,琴棋书画只通一半,女课女红半点不沾,插科打诨、淘气耍宝倒是一绝,完全是个野丫头的路子!如今望舒也过了总角之年,说起来有些人家议亲议得早的姑娘这个年龄都定下亲事了,她家的丫头却仍是一副顽劣稚气的样子,每每考量起望舒的将来,她都深为忧虑,背了人尝与秦制说起这些,生得面如冠玉不似武将的秦都督却双眼一瞪:谁说的!我家闺女秀丽明媚、聪慧灵敏,天上有,地下无……谁敢胡说八道,我活劈了他!
何氏气结:……”她是后娘么??是后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