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32、第三十二章

　　迈荣的成长过程非常艰辛。
　　也许是因为他被一如赋予了“忠诚之印”和“制约之力”的缘故，他的两颗心脏，炽热的日冕之心代表了“忠诚”，冰冷的月轮之心代表了“制约”，这两种天赋使他极度节制。因此，他并不像其他埃努那样积极进取，而是时常表现得压抑自制，与所有的埃努都有些不同。如果别的埃努象征色都是鲜明绚丽的，迈荣就是低调灰冷的颜色，除了他那双眼睛。

　　迈荣大概是这世上笨鸟先飞的鼻祖，因为领悟力比别的埃努都差上好大一截，学习同样的东西，他要比别的埃努多费许多力气。不过他很有恒心，足够的刻苦，在他自己的读书室里，满地堆叠着他的草稿笔记。所以虽然起跑线要落后于别人许多，但凭借着每天追赶上来一点的缓慢步伐，日积月累，终于到了某一天忽然厚积薄发，其他埃努这时猛然发现，迈荣的学识地基不知在何时已打得非常扎实稳固，而上面的金字塔已经远超过他们了。
　　但是米尔寇叛变的事，谁也没有意识到，那对迈荣的打击是很大的。

　　米尔寇在迈荣的成长阶段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几乎就是迈荣心灵上的一根支柱，而现在，这根支柱彻底断裂，支撑着迈荣心灵世界的擎天柱倒塌了，他的整个内心世界也等于随之崩塌瓦解。
　　迈荣对自己的克制，使其他埃努察觉不到他内心的变化，即使在雅凡娜和乌欧牟这两个好友面前，他都隐瞒得相当好。
　　他来到一亚后，跟着奥力学习雕刻技艺，塑造地貌的岩石形状，修饰与乌欧牟的海洋接壤的海岸线轮廓，精工雕琢那些岛屿和礁石。与乌欧牟的友谊就是在这些合作过程中建立的，乌欧牟喜欢天马行空地幻想各种事，而迈荣也很喜欢思考，他们在这点上有许多共同语言，天真率性的水神令迈荣感到能够畅所欲言，不用费劲地咬文嚼字，这也使他一直郁结不发的心得到了些许放松。
　　乌欧牟应该是迈荣这辈子最珍视的一位朋友，即使迈荣后来堕落，成为黑暗魔君索伦，他也不曾忘记这点。

　　迈荣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在辛苦的劳作中，以避免去回想导师的事。
　　他甚至摒除了其它杂念，一心一意地工作，因而当雅凡娜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他时，他的反应是那么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想，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心意，抱歉。”他在慌乱中措手不及地连声道歉，竭力希望以不会伤害到雅凡娜的方式给出回复，“如果我无法全心全意爱你的话，我认为那对你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而我现在，心中正被其它的负面感情所占据着。”
　　雅凡娜尽管失望，但仍然委婉地笑道：“好吧，请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我不希望它们给你增加心理负担，从而影响我们的友谊。你仍然会把我当做很好的朋友，对吗？”
　　迈荣温和地道：“当然。我依然会把你当做知心朋友。”

　　事实证明，埃努中的所有女性们都认为迈荣身上有股特别吸引她们的特质，但迈荣其实完全不懂女人的心。
　　四季更替中，秋天的面貌就是雅凡娜在这个时期构思出来的，草木在这个季节里枯萎凋零，就象征着她当时的心境。因此，秋天总是让人多愁善感，凋谢的花朵会让人心生凄凉。
　　后来，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雅凡娜和迈荣第一次提及婚约，是在乌欧牟的牵线搭桥下促成的。

　　迈荣从乌欧牟那里得知雅凡娜对自己的心意一直不曾改变，他想，自己已经辜负了雅凡娜的心意这么久了，也许不应该再继续让她等待下去。
　　那时候，米尔寇叛离之事在他心里产生的阴影已有所消退，长久以来的辛勤劳作使他调剂好了自己的心情，不再被烦忧所困扰。
　　就在那群星闪耀，同时，两盏巨灯又将大地普照得一片金灿灿的美好日子里，迈荣主动去找了雅凡娜。

　　他们当时身处的那片蒲公英花田也是那么的应景，雪白柔软的蒲公英在充满了芬芳花香的微风里飘散，迈荣单膝下跪，双手捧举刚刚摘下的鲜花编织而成的花冠，向雅凡娜求婚：“雅凡娜，我已明白你的心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妻子，我会祈祷我们的爱情永远忠贞纯洁，即使走到时间的尽头，也不会改变。”
　　誓言就像那些蒲公英花一样在风里飘散，好像注定了两人的爱情终将悄然逝去，没头没尾。

　　也许迈荣和雅凡娜就是有缘无分，他的这一次求婚时机非常的不对，因为就在前一天，奥力才刚刚向雅凡娜大胆地提出了求婚，雅凡娜这时心里很乱，左右摇摆。她想起上一次鼓起勇气的表白遭到拒绝之后的伤心，不由得就质疑起迈荣对自己的求婚是否出于全心全意。
　　雅凡娜微微低下头，接受了迈荣戴在她头上的花冠，但是她却这样对迈荣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但我现在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了。我无法做出坚定的回答，在你和奥力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我的心动摇了。”
　　维拉不会撒谎。
　　雅凡娜无法欺骗迈荣，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掩面落下眼泪，那其实是她之前积郁下的伤心，同时，也是她在为自己那不再坚定的爱情感到惋惜。迈荣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她，这再度证明他实在不懂女人的心，如果这时候他再坚决一点，向雅凡娜表露出求婚的决心，也许雅凡娜就会答应下来了。

　　在此之后，又过了很久，曼威在奥玛伦岛上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筵席，就在那次筵席上，迈荣向雅凡娜第二次提出求婚，这一次，雅凡娜答应了。
　　不久后，维拉们对之前的筵席意犹未尽，很期待能够再举办这样的宴会，于是迈荣和雅凡娜的订婚仪式就被作为一个契机，所有的维拉以及迈雅都非常热衷于为他们筹办一场盛大的婚宴仪式，曼威将担任订婚仪式的主持人，而奥力也答应了雅凡娜的请求，做他们的订婚公证人。
　　迈荣亲自着手订婚仪式场地的布置，他青出于蓝，有些时候比奥力还要仔细以及精益求精。那个时候，他曾心无二志地以为雅凡娜真的会成为他的妻子，所有的埃努都不曾怀疑过这点。

　　然而，订婚的日子还未到来，米尔寇却先来到了中土世界。他带领着一批自愿跟随他的神灵，其中大部分迈雅都是迈荣过去领导的部下。
　　米尔寇在北方大兴土木，令黑暗笼罩在北部的天空中。
　　巨灯的光芒被乌图姆诺堡垒遮蔽，在大地上投下了大片阴影，翠绿的森林开始腐烂枯萎，河流被污染成黑色，漫山遍野的花海顷刻间就成了一片乌烟瘴气的死地。

　　雅凡娜察觉到她栽种下的植物正在迅速死亡，而鸟兽惊乱，大地上奔跑的羚羊都变得暴躁不已，为此，她感到非常伤心，再无心情期待订婚的筵席。
　　维拉们这才察觉到，米尔寇已来到中土大陆兴风作浪，迈荣和雅凡娜的婚约只得被搁置一旁。
　　邪恶首次降临到中土大陆上，在维拉们还未商议出对策以前，米尔寇疯狂的破坏欲已使得大地面目全非，两盏巨灯被他推倒，天空被黑暗完全吞噬，山岩坍塌倾倒，大海咆哮翻滚，凶狠地吞没迈荣曾倾注心血精心雕琢的海岸线。

　　此时，过去的阴影又再次笼上心头，米尔寇猖狂肆虐的那些日子里，迈荣又变得和刚刚来到中土大陆时一样沉默寡言，满目悲哀。他额头上带着一道裂痕的“忠诚之印”似乎就是他心灵的写照，那裂痕再也不会消失，意味着他心灵上的缺口也再不会完全愈合。
　　雅凡娜非常担心他，于是，她将一颗“爱的种子”交给迈荣。
　　“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将这颗种子埋入土壤，它会成长为阿尔达最高大的树木！”
　　雅凡娜那时心中已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感到迈荣会离开他们，并且永远地离开。她希望能够通过这颗种子，时时提醒迈荣不要忘记他们的婚约誓言。

　　可惜，即便是细心温柔如雅凡娜，都没有发现，迈荣在那些日子里，内心世界正忍受着怎样的煎熬折磨。
　　如果没有那些折磨，迈荣不会因曼威的一句话，就毅然决然地去挑战米尔寇。他们之间毕竟有着悬殊的实力差距，冷静自制是迈荣一贯的常态。
　　但有件事使他必须那么做。

　　就在维拉们察觉到米尔寇在北方投下的阴影之时，曼威又把迈荣召唤到座前。
　　“你的导师已经以另一幅面目重新回来报复我们，他恐怕是来一雪前耻的。而你，当日在一如的大殿上挑衅了他，使他恼羞成怒，背弃了我们。”曼威的声音冷酷至极，“迈荣，你必须为你轻率的举动做出偿还。”
　　迈荣迟疑了一下，回道：“是的，曼威大人，我明白我应该要去做什么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知道他不得不去做一个了结。

　　但他所具备的“制约之力”，使他的心灵世界始终是封闭的，感情从不会外露。他在雅凡娜面前平静地收下了种子，并随身携带，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内敛，毫无破绽。
　　不过一个转身，他却找到奥力，对他说：“如果我无法兑现我对雅凡娜的承诺，但愿你可以治愈她的创伤。我想那种创伤，可能连主掌医治的伊丝缇都治不好，唯有爱可以治疗爱的创伤。”
　　对奥力交待完毕以后，迈荣便踏着坚定的步伐，去了曼威的大殿。

　　那时中土已陷入一片黑暗，野兽们变得凶残暴戾，到处是血腥的杀戮和腐烂的荼毒。
　　就是在那样深重的黑夜里，群星黯淡，迈荣在曼威的大殿上跪下宣誓，曼威虽然曾有犹豫，却最终没有出言阻止，只将迈荣的战刀封为圣，并预祝他凯旋而归。
　　之后，众神灵跟随着迈荣向北方进发，乌欧牟用海浪送了他的好友最后一程，是他看着迈荣投身进北方的黑暗，从此再没有归来。

　　没多久以后，当他日日盼望着好友班师回朝，结果却只收到了沿着河流飘下的，装在一只大漂流瓶里的，迈荣的两颗心脏，和他的银色月牙战刀。
　　一如在迈荣诞生时说的话已成真。
　　此后，维拉们遗忘了这位同伴的名字，他的两颗心脏变成了日月，永远在天空中轮转，给中土大陆带来光明。而同时，阿门洲的众神记住了米尔寇的心腹大将的名字——索伦。

　　乌欧牟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定睛看着面前已然面目全非的索伦。
　　也许是为了映照心灵的变化，索伦现在的面目大多是苍白消瘦的，五官深刻，没有一处能找到昔日的威武。

　　“是，大战也许就快来临了。”索伦轻轻一笑，接着方才的话题说，“……米尔寇大人如果得知了我所做的事，一定不会放过我。”
　　乌欧牟盯着索伦，半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什么？”
　　索伦依然带着一丝阴笑，轻描淡写地道：“事实上，米尔寇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勾斯魔格随时在准备着要代替我的位置。我这次可能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呀。”
　　乌欧牟：“……你不要用苦肉计迷惑我！”

　　“不是什么苦肉计。”索伦放下茶杯，正色道，“乌欧牟，我亲爱的昔日老友，我恳求你的原谅。我也希望你接受我的条件，我知道你不会撒谎，一旦答应，就一定会办到。”
　　索伦的表情变得异常认真而急切，好像那并不是精心编造的谎言，而的确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你帮我治好一个精灵的伤，他伤得很重，马上就快死了，我束手无策。如果你能救活他，我会让芬巩殿下放了你和欧西，他会听我的话，而不会相信你。”
　　乌欧牟道：“我们自己也能有办法离开这牢房，精灵们关不住我们。”
　　索伦补充道：“那么，假如我说——并且，我会帮你们攻打米尔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