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18、第十八章

　　令整座山林震荡的巨响越来越近，就像一阵阵来自苍穹劈向大地的闪电，难以想象世上会有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在踩踏地面时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精灵们只感到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山体仿佛要瓦解塌陷。
　　“难道是巨型奥克（Orc）？”芬罗德双目如炬，瞪着发出响声的方向，左手已经警戒地握住了挂在腰侧的佩剑。马儿比他要更为机警敏锐，不停地来回蹬踏铁蹄，鼻子发出焦躁的吠声。
　　“不是奥克。”瑟兰迪尔从那响声的骇人声势和笨重的频率做出判断，同时敏捷地飞窜到他的马边，“上马，艾戈拉斯！芬罗德，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

　　“芬罗德！瑟兰迪尔阁下！总算找到你们了！”
　　艾林凯拉和欧洛崔斯从北边的方向骑马飞奔过来，两人神色惊慌，都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芬罗德赶忙问道：“前方有什么？怎么会发出如此巨响！”
　　艾林凯拉勉强镇定下来，“我们赶快下山去！山里有只体形大得惊人的怪物，从北面朝这边过来了！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那怪物会喷火，前面的树林已经烧起来了。森林里火势蔓延的很快，估计再过一会就会烧到这里。”梅斯罗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四下巡视了一番，“凯勒鹏呢？你们谁看到他了？之前我看他一直往北面去了。”
　　“你们先下山，我去找他。”瑟兰迪尔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并飞快地吩咐道，“芬罗德，必须通知祭祀广场里的人赶快撤离，那怪物下了山，可能就会袭击祭祀广场。”他狠狠抽了一下马鞭，疾驰而去的白马转眼就被茂密的丛林吞没，看不见了。

　　“瑟兰迪尔殿下！”
　　索伦想要追上去，荡国斯贝谷毕竟是他的领地，他比谁都熟悉这片山脉的地貌，而且不管是什么怪物，那一定是魔苟斯派来的，怪物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是芬罗德的马横在了他面前。
　　“我们不能再分散开来，别为他担心，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善于应付险恶的情况。梅斯罗斯，你方向感最好，请在前面开道，其余人跟上，千万别掉队！”

　　荡国斯贝谷的丛林并不容易行走，整片森林不但阴森昏暗，地面更是古藤交缠，盘根错节，四处是隐蔽的看不见的陷阱。
　　而且，索伦在这里设下了迷障——进来容易，出去难。
　　此时无法化身死灵法师的索伦想要再解除这个迷障，已无能为力，他不能在精灵们面前做出一点点的可疑行为，况且他在担忧着孤身去找凯勒鹏的瑟兰迪尔，一心不能二用，一时也没有去留意他们在森林里绕圈子。
　　梅斯罗斯也渐渐感觉到这片森林不同寻常，也许他们进来时太草率了。
　　高耸入云的古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四周没有可以辨别方向的参考物，他纯粹是凭着敏锐的观察力，根据树叶生长的情况——朝南枝叶会较为茂盛葱郁，朝北则略显得稀疏——这个道理来判断方向，但这片林子在黑暗力量的影响下，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他们前进得非常缓慢，而身后的巨响和地动山摇却在逐步向他们逼近。
　　那怪物不但发出的声音气势骇人，行动却也并不因为庞大的体积而显得迟钝。

　　“欧洛崔斯，你们有碰上那怪物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芬罗德回头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
　　欧洛崔斯想到不久前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我和艾林凯拉只远远的看到一眼，它的个头比这里的古树还要高大，还有一对硕大的翅膀。”
　　“如果那是魔苟斯派来的，可能后面还跟着半兽人大军。”梅斯罗斯担忧道，“但愿我们赶得上让尼尔多瑞斯森林里的人全部安全撤离，你们快跟上，我感觉那怪物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芬罗德拔出利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你们小心，我们还有可能会遇上蜘蛛。”

　　精灵们都纷纷拔出了剑，或紧握大弓，左顾右盼丝毫不敢松懈。只有索伦落在队伍的最后，一言不发，心神游离，时不时要回头望一望，暗暗咬着牙根。
　　就在他第二十五次回头望去时，一声比之前更为惊人的震荡就从他们身后咫尺之外传来，马匹被惊扰得暴躁不已，精灵们费了很大劲稳住自己的马。这时，索伦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缝隙，看到头顶上方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完全遮住了光线，耀目的艳红闪烁在缝隙间，不久，他还感觉到一阵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
　　索伦猝然大喝：“快下马！趴下！”
　　就在他喊声响起时，他们脚下的地面震荡得更为剧烈了，精灵们纷纷仓皇地跌下马，紧接着，如洪流般惊人的火舌就在他们上方掠过，附近的树木眨眼间被吞没在火海中。
　　丛林燃烧了起来，精灵们狼狈地爬起来，每一张脸都被火光照耀得通红而充满惊骇之色。

　　“那怪物就在我们头顶上！”
　　芬罗德话音刚落，山地再度在阵阵轰响中剧烈摇晃，梅斯罗斯和芬罗德东倒西歪地勉强抱住了树干，欧洛崔斯伸手欲要拉住艾林凯拉，后者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在艾林凯拉的脚跟后面就是一段被枯枝掩蔽起来的陡坡，她的惊叫声随着滑落下山坡而快速远去。
　　“艾林凯拉小姐！”欧洛崔斯冲到山坡边大声呼喊，幸而，底下很快传来回应，“我没事！我自己能抓着藤蔓爬上来，你们别下来！”
　　事实上，在上面的精灵们也没有时间去考虑怎么帮助艾林凯拉，他们身周的一片树木猛地被掀去，一只巨大的脚掌落下来，压平了另一片树木，接着，又一只巨脚掌落在相隔四五十米开外！
　　有两匹马惊慌地逃窜了出去，芬罗德的马和梅斯罗斯的马被他们牵在手里，不停仰起马首惊恐吠叫。

　　“嗷——————————”

　　来自于天空中的巨大吼声霎时吞灭了其它一切声响，精灵们纷纷抬头望去，他们终于看到森林上空露出的那只怪物的真面目。
　　那怪物有着粗长的脖子和一对简直可以遮去半边天空，如撑开的大帐篷一样的巨翅，它微微一震动翅膀，森林就如遭到飓风袭击，它的头部尖瘦细长，血盆大口中露出巨大的獠牙和血红的长舌，而它浑身都长有坚硬的赤红色鳞片，那些鳞片似乎比锻造武器的钢铁还坚固，在它吞吐出来的火焰中丝毫不会受到一点损伤。
　　怪物发出悲鸣一般的怒吼，扇动着巨翅，长着利爪的脚掌慢慢离开地面，那对巨翅足以使得它肥大壮硕的身体飞向空中。
　　但它显然也有点力不从心，没多久又落下来，使得山林再一次发出崩塌般的轰响。

　　“这是什么？巨大的虫子？”欧洛崔斯神色惊惶，拔出佩剑，准备要与怪物背水一战。
　　“这家伙个头可比索伦养的蜘蛛巨大多了。”梅斯罗斯在另一边大声道。
　　索伦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同样十分凝重。
　　不，这不是虫子。
　　这是他的主人魔苟斯在安格班的地狱烈火中新培育出来的物种！

　　第一纪元的265年春天，这是精灵们第一次遇到诞生自北方火山中的恶龙的始祖，格劳龙。中土大陆的第一头巨龙。
　　彼时，他们对巨龙毫无了解，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它的身体庞大如山，吼声犹如滚雷作响，虽然巨大，却行动敏捷，并且任何武器都无法刺穿它坚硬的鳞片，刀剑在它面前就仿佛是塑料玩具。
　　芬罗德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出了他日后与魔苟斯单打独斗的奋勇和矫健身手，当梅斯罗斯被巨龙一掌拍在地上昏迷过去，芬罗德双眼充血，怒吼着向巨龙冲过去，巨龙几次要用脚掌踩扁他，却都被他敏捷地躲过去。他举剑刺向巨龙的大脚，剑头戳在坚厚的鳞片上，如以卵击石般毫无作用，不过芬罗德的力气相当惊人，巨龙想要把他踩扁，却被他举剑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然而支撑了没多久，他的剑也应声折断。

　　巨龙恼怒了，再度扇动巨翅，腾飞起来，血盆大口中喷涌出灼热的火星。
　　索伦也没有办法制止它，他连忙冲到梅斯罗斯身边，把他丢上马，再扶起芬罗德，催促着他也赶紧上马：“这家伙的鳞片非常坚硬，什么武器都对它没用！我们不能和它硬战，快下山去！”
　　如果这些精灵全部走了，他或许还能现出真身，命令巨龙回安格班去。尽管他也不确定这头陷入狂躁中的巨龙是否还会听从于他，这家伙大概是趁魔苟斯和卡黑洛斯不注意，私自离家出走，出来胡闹！它其实还是头幼龙，跑出来贪玩呢！
　　哦，这不听话的小恶龙！索伦懊恨地咬牙。

　　格劳龙显然六亲不认，抬起巨大的脚爪，连索伦都想踩。
　　这头龙此时也不像后来大闹孤山矮人王国的史矛革那么聪明，它还不大爱说话显摆智慧，只嗷嗷地不停狂吠。
　　索伦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同样十分狼狈地躲闪着巨龙的脚爪，场面混乱，他们即使想撤离也没有那么容易，梅斯罗斯又被震下马去，幸好芬罗德及时接住了他。
　　顺着藤蔓爬上来的艾林凯拉毫不犹豫地对准恶龙拉开了弓箭，不过她的箭还没射出去，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箭矢却先穿透了巨龙的耳尖部位。
　　格劳龙尚还年幼，鳞片其实还没有完全长好，它身上的龙鳞虽已足够坚硬，但与角刺混在一起的细长耳朵却是软肋。那支箭矢极为精准地冲着它这个软肋狠厉刺穿了相对较为薄软的耳软骨，精灵箭矢上的魔法也起了一定作用，巨龙痛苦地嘶吼起来，暂时退去。然而它也被激怒了，摇晃着细长的尾巴疯狂扫荡森林。

　　“艾林凯拉，抓住我！”
　　瑟兰迪尔的白马从一片火光中蹿出来，急速向他们奔来。他微微侧过一点身体，艾林凯拉抓住了他的手，轻灵地跃上马背，山坡就在她背后轰然倾塌。
　　瑟兰迪尔驾驭着训练有素的战马左躲右闪，来到一片暂时安全的地带。他将缰绳交到艾林凯拉的手里，他自己却跳下马，抓过索伦那匹马的缰绳，然后来到索伦面前，命令道：“别在这里磨蹭了，快上马。欧洛崔斯，你和艾林凯拉一起。芬罗德，你照顾好梅斯罗斯。我们必须在这头怪物把这里破坏遗尽之前走出山谷。”
　　瑟兰迪尔的吼声具有着震慑人心的威势，一时没有人敢质疑。欧洛崔斯连忙骑上了艾林凯拉的马，芬罗德抱起梅斯罗斯也重新上马。

　　索伦张口欲言，却被高高骑在马背上的瑟兰迪尔沉声一吼：“快上来，我真担心你一个人骑马会跟丢，你这个大路痴！”
　　索伦还来不及反应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瑟兰迪尔一把便把他拎起来甩上了马。
　　“抱紧我，别摔下去！”
　　“……好，好的！”
　　在如此凶险的时刻，索伦却神思诡异地拐向了奇妙的方向，他伸手抱住瑟兰迪尔的腰时，脸颊莫名地骚热，幸好火光掩饰了他脸上的诡异颜色。他的嘴角带着一抹窃喜的邪笑，不由自主将胸膛紧贴住金发精灵的背，还把下巴不客气地搁在了精灵肩上。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情不自禁地贴着瑟兰迪尔的精灵尖耳朵说几句情话。
　　哦，这叫什么？危难见真情啊！虽然说他丝毫不会有危机感，但是他想起之前母蜘蛛的话，就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以启齿的兴奋。

　　“……”瑟兰迪尔张口想对索伦黏人的举动提出质疑，但是却被芬罗德打断了。
　　“瑟兰迪尔，凯勒鹏公爵呢？”芬罗德惶然四顾，神情十分焦虑。
　　瑟兰迪尔顾不得去想其它，冷静地回答他：“我没有找到他，先不管他了，我们先出山谷再说。”
　　“什么？不行，我们不能丢下他。瑟兰迪尔，我们怎么能抛下同伴不管呢！”欧洛崔斯愤然道。
　　“我不是抛下他不管，而是我们不能因为找不到他而一直逗留在这，最后大家都可能丧命！”
　　巨龙暴怒的吼声紧迫在身后，瑟兰迪尔忍不住怒斥道：“也许他已经自己下山了，也许他会找地方先躲起来，我们难道非得徘徊在山谷中找他才是情深意重的表现吗？等这头怪物下山，袭击祭祀神殿，更多的人要遭殃！笨蛋，快走！”

　　此时，瑟兰迪尔也在愤怒中无法克制住焦躁的情绪，他狠狠挥动马鞭，抽在欧洛崔斯他们的马屁股上，又催促着仍然在徘徊四顾的芬罗德赶紧跟上。他的语气暴躁激烈，在四周烈火的照耀下，那精心雕琢一般的俊美脸蛋苍白憔悴，眼眸闪着懊恼的泪光，就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哭吼一样。
　　谁也不知道，不久前，他做出了一个令自己十分痛苦的抉择，而此时又迫不得已说着违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