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19、第十九章

　　索伦看着金发精灵火光中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又抱紧了一些。
　　这个姿势其实不像他为了不落下马而依附着瑟兰迪尔，他的体格要更为高大一些，更像是他试图把瑟兰迪尔保护在怀里。
　　索伦和其他精灵不同，毕竟他不会对格劳龙感到畏惧。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奇妙的逃亡体验，其他人的身影，四周的火势，身后咆哮的巨龙，这些似乎都渐渐淡去。如果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那么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胸膛里面萌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渴望。
　　那种渴望自一亚世界出现开始，自他们踏入空虚之境“宇宙”，无论是他们埃努，还是一如的儿女，都无法抗拒那种力量。

　　索伦是迈雅中最具智慧的一个，他的敏捷思维令他很快明白那是什么，和一如对精灵以及人类的爱应该有所不同，但和曼威对瓦尔妲的感情，和奥力对雅凡娜的感情应该是有相似之处的。
　　索伦的思绪开始晦涩地绵延出去，在精灵们仓皇奔逃之际，只有他在想着别的心事。

　　有了瑟兰迪尔的加入以后，他们下山的速度快了许多，当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是索伦赠给瑟兰迪尔的权戒在起作用，那枚戒指的力量使得瑟兰迪尔可以不受森林中迷障的迷惑。
　　在夜幕快要降临之际，他们回到了祭祀广场的宫殿中，在尼尔多瑞斯森林北边等待他们，充当裁判的芬巩与他们在半途会合，首先听闻了山谷中的事。
　　芬巩非常担心梅斯罗斯的伤势，他建议大家先回神殿，将噩耗告知庭葛王和芬国昐，就算是要撤离，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也不能乱了阵脚作鸟兽散。
　　他的坐骑是希斯隆驯养的战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千里驹，他从芬罗德那里接过梅斯罗斯，想起当初他孤身从魔苟斯的魔窟中救回他的这个挚友，其他人可以看到他脸上怒不可遏的表情，但他还是克制住了，驾着快马首先赶回了宫殿。

　　在神殿中，以度假的心情正在准备晚宴的诺多精灵们以及辛达王埃卢.庭葛听闻了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厄难，许多精灵因为没有亲眼见到，都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重伤昏迷的梅斯罗斯令他们引起了警戒。
　　梅斯罗斯的部属们则相对较快地接受了芬巩的话，相信真的有那么庞大如山的怪物存在，不然强壮的梅斯罗斯不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等瑟兰迪尔一行也回到广场宫殿，第二个噩耗随之降临。

　　“凯勒鹏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凯兰崔尔不安地望着瑟兰迪尔，瑟兰迪尔可以看到她被大殿烛光照亮的眼睛闪烁着泪光，“不……他并没有回来，那么他还独自在荡国斯贝谷中吗……”
　　凯兰崔尔虽然意志坚强，但她回想着芬巩形容的可怕景象，默然不语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精致美丽的隽容被恐慌和焦虑笼罩着。
　　瑟兰迪尔没有马上开口安慰她，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芬巩之后召集大家在会议室商讨撤离之事，与会的有芬罗德、欧洛崔斯、瑟兰迪尔、安格罗德等几位统帅将领，还有贡多林的几位家族代表，不过像艾林凯拉这样的非战将人员并没有参加。
　　索伦跟着瑟兰迪尔，也凑了一席之位。

　　“瑟兰迪尔，你认为最妥善的撤离方案是什么？”芬巩因为久仰瑟兰迪尔足智多谋的盛名，便当先向他征求意见，“那大虫子现在行动似乎有所迟缓了，它未必是盲目的搞破坏，现在不能确定，它离开荡国斯贝谷之后，会往哪个方向去。”
　　“它看起来会飞，如果它飞起来，哪里都有可能立刻受到袭击。”欧洛崔斯道，“可能是这座神殿，也可能会直接飞去明霓国斯，但更可能首先袭击贡多林，贡多林就在荡国斯贝谷的旁边。”
　　贡多林之王特刚道：“我想它未必找得到我那隐藏的王国，从上空是无法发现贡多林的，而即使它翻越山脉，也会在我们设下的陷阱中迷路。”
　　贡多林的建造，当初得到了维拉乌欧牟的帮助，成为了贝尔兰大地上最安全的城塞，贡多林的其他几位家族代表小声议论起来，都认为他们的领地受袭的可能性很小。

　　天堂之箭家族的领袖爱加摩斯（Egalmoth）义愤地起身道：“我有一批精锐铁骑队就驻扎在贡多林东界，监视着荡国斯贝谷的西边群山，那应该是目前离我们最近的一支兵力。如果将那支铁骑队调到这里，需要一天的时间。而我们必须想办法在明天太阳落山以前拖住那头怪物。”
　　由于瑟兰迪尔一直没有开口，其他人各持己见讨论起来，芬巩便看向天堂之箭家族的领袖：“那是一支弓箭骑兵部队吗？”
　　爱加摩斯自豪地道：“当然，我们家族训练出来的弓箭骑兵是整个诺多族无人可及的。”
　　他这话其实有点自夸自擂的成分，芬巩认为，最精锐而可靠的弓箭骑兵部队应该在瑟兰迪尔手里，不过这个时候，如果要从多瑞亚斯调兵，那太费时间了。

　　芬巩思忖了一下，对爱加摩斯予以认可道：“我们确实需要一支弓箭骑兵部队，才能对付那只大虫子，我想，其他的轻骑部队或者剑装重甲部队对它可能不堪一击。”
　　对付一头比参天古树还要高大的恶龙，近身作战显然不切实际，况且那怪物长了翅膀，还会飞，再长的剑刃也刺不到空中的敌人。
　　芬巩随即又想到了弩车，他再度将冷静锐利的目光投向瑟兰迪尔，“神殿中似乎有几架弩车，庭葛国王会恩准我们使用它们吧？”

　　埃卢.庭葛此刻已经出发，在几名心腹护卫的护驾下，赶回明霓国斯。万一那恶龙真的飞起来，直接袭击多瑞亚斯，国王必须镇守他的领地。他也要赶回去，指挥欧罗费尔等诸将做好随时迎战大敌的准备。
　　辛达精灵早已都离开了祭祀广场，留下来的就只有瑟兰迪尔和他的一些亲信部属，还有凯勒鹏公爵的侍卫。

　　“如果我们不打算放弃这座神殿，我认为弩车最好留在这里，当然，还有投石机，弹药要填充好。弩车和投石机这类大型兵器笨重而不够灵活，不适宜随骑兵部队运输，只能用来打守城战和攻城战。那只大虫子显然不会有自己固定的阵地。”瑟兰迪尔终于众望所归地开口了。
　　芬巩认为瑟兰迪尔应该会给出更出人意料的奇谋良策，但此时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偏向于保守的做法，“那么，你是想让诺多精灵都留在这座宫殿里，我们固守阵地，死守神殿？”
　　欧洛崔斯忍不住质疑：“我们是否还需要去营救凯勒鹏公爵？他并没有回来，很有可能还身陷荡国斯贝谷的山林中。我们起先差点迷路，他未必能顺利找到出山的路。”
　　欧洛崔斯尽管也是一名骁勇的战将，但他不光长得柔美隽秀，心地也不像一个战士那么铁硬，反而有时候显得有些妇人之仁。

　　瑟兰迪尔尖锐地反问他：“你指再闯入会让你们迷失方向的荡国斯贝谷吗？”
　　由于这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欧洛崔斯咬牙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我们不能不顾凯勒鹏公爵的生死。”
　　他的语气则带了一点明显的斥责意味，瑟兰迪尔沉默下来，他的眼睛在烛光照映中仍然是一片冰冷，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芬罗德坐不住了，毅然起身道：“芬巩，就让我带一批神殿里的侍卫兵去荡国斯贝谷救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会把凯勒鹏公爵带回来！”他有些悲观，但又十分诚恳地看向瑟兰迪尔，后半句话，他是对瑟兰迪尔做出的保证。
　　瑟兰迪尔冷笑。芬罗德不应该对他做出保证，而是要对凯兰崔尔做出保证。

　　“如果凯勒鹏公爵就此下落不明，凯兰崔尔会伤心欲绝。”瑟兰迪尔轻轻叹道。
　　欧洛崔斯这回不加掩饰地责备道：“都是因为你半途放弃，没有继续让我们留下来寻找凯勒鹏公爵。我们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下。”他同时也有一点自责，毕竟他也没有坚持下去。
　　芬罗德不以为然地斥责弟弟：“欧洛崔斯，你言过其实了。如果没有瑟兰迪尔带路，我们很可能此刻还迷失在荡国斯贝谷中，也许早被那头大虫吞下腹当晚餐了！”
　　欧洛崔斯敬畏芬罗德的威慑力，遂低下头，紧紧地皱着眉头。
　　索伦忍不住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他一贯机敏狡猾，想了想，认为如果精灵们发现他对格劳龙的弱点十分了解，可能会有所怀疑，他左思右想，还是谨慎地没有开口出声。

　　在会议的气氛有些僵持之下，瑟兰迪尔这时霍然起身道：“芬巩殿下，请你随同爱加摩斯领主一起返回贡多林，尽快将那支弓箭骑兵部队调过来。特刚殿下以及芬罗德殿下，这里的诺多精灵以及宫殿里的其他炊事人员和女仆，由你们带走，选择一条从东边绕过荡国斯贝谷的路，暂时躲进多索尼安森林。驻守在那里的，庭葛国王的前宫廷侍卫长，现任北境卫队统领梅博隆（Mablung）会接应你们。”
　　特刚疑惑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向贡多林的西边大道，而要从东边绕过荡国斯贝谷？”
　　“因为芬巩他们如果从贡多林调兵过来，他们走的就是西边大道，这样最快，而一路过来可能会吸引到那只大虫袭击。”
　　特刚终于明白了瑟兰迪尔的用意，声东击西，这样对于逃亡的诺多精灵们来说最为安全。

　　芬罗德把瑟兰迪尔的话再细细一琢磨，困惑道：“不对，你这是让我们都离开神殿？但你前面说，要把弩车和投石机都留下，保护神殿？”
　　瑟兰迪尔眉宇一凝，眼神凛冽：“我和神殿的侍卫兵留下，我会带一小部分兵力去把那只大虫引到这里，想办法把它困在此地。然后，”他看向芬巩，“你和爱加摩斯领主带骑兵队包围这座广场，我们打围城战，困死那只大虫。”
　　随着他冷酷的语声落下，会议室里因为他这个惊人的计谋而一时沉寂下来。

　　接着，芬罗德首先惊诧道：“你要对那只大虫放空城计？你自己作饵？不行！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对付那只大虫！”
　　瑟兰迪尔漠然地又坐了下去，面容沉冷，微微地闭了闭漂亮而又冰冷的眼睛。半晌，他淡淡叹道：“就当做是我抛下凯勒鹏公爵不顾的将功赎罪吧，况且，在座有谁自信能在武力与战术谋策上胜于我，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位置？”
　　他这话说得其实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味，反而是相当嚣张的狂妄之言，但会议室里却无人开口反驳他，谁都不敢在威名远播的瑟兰迪尔统帅面前自夸。芬巩王子尽管在把控全局方面可与瑟兰迪尔平分秋色，但他也不敢在此时开口，自信能比瑟兰迪尔做的更好，或提出一条更精妙可行的计策。

　　于是芬巩首肯道：“瑟兰迪尔的策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妥善保险。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兵分几路行动。”
　　芬罗德反对道：“不行！我的原则是不把任何一个朋友置于危险之地，我要和瑟兰迪尔一起留下！”
　　瑟兰迪尔这时出人意料地徒然站起来，大声呵斥芬罗德：“你想让你们诺多的族人都葬送于此吗？还是置特刚殿下和贡多林的家族领袖们于不顾，认为万一他们受到袭击，由特刚一人应付即可？你要把保护撤离逃难的诺多精灵大部队的重责都推卸在他一人身上？”
　　芬罗德被这番话震慑得幡然醒悟过来，英武的眉宇一沉，重重叹道：“我明白了，那么你自己要小心。”
　　瑟兰迪尔没有再多言，他在多瑞亚斯习惯了号令众军，此时脾气也有点不耐，便重重地丢下一声：“散会！”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之后，索伦再见到瑟兰迪尔时，他已换上了一身银白铠甲，抱着竖有高高羽毛穗子和正中额部镶嵌着一颗硕大菱形蓝宝石的头盔，他身后垂到脚踝的茜红大氅随着他的步伐飘扬起凌厉的弧度。
　　虽然他们本来是来举办祭典的，但是瑟兰迪尔却把战甲一起带了过来，总是随时准备出战的样子。

　　索伦在前殿中等候着他，见他全副武装地走出来，神容俊冷，索伦心头有些微微地发沉，愣了愣，才跟上前去，“殿下，您真的要我留守在宫殿内，而不是跟随您去引诱那头幼……大虫吗？”
　　他庆幸没有一时口快把“幼龙”说出来。
　　“对，你留守在宫殿里。”瑟兰迪尔目不斜视地说，“带你一起，会让我分心。”
　　“……”索伦有些不知如何言语，只觉得心跳加速，有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殿下……”

　　瑟兰迪尔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直视着索伦。
　　“你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艾戈拉斯。”他说，“如果我没有回来，转告我父亲，不要冒险去找我，或者我的尸体。如果他办不到，把他揍晕。”
　　索伦：“……”
　　金发精灵的眼睛清冽雪亮，没有一丝浑浊和彷徨。
　　“……殿下！请小心点，它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然而当索伦喊出口时，瑟兰迪尔已经戴上头盔，仿佛心无旁骛地走出了大殿。

　　广场上整备完毕的侍卫队在等着他们的统帅，高高飘扬起来的茜红大氅在索伦的视线中鲜烈如血，属于瑟兰迪尔自己的菱形纹章浓烈地映在夜色下。
　　瑟兰迪尔骑上战马，又回头望了一眼神殿台阶上，仿佛与索伦对视了一眼，再转身，首当其冲越过了队列，奔上神殿大门外，湍急的护城河上的铁桥。
　　夜幕吞灭了精灵金戈铁马而去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