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长空》竹致

2、2

　　洛成渊一向是游戏人间的主，对林子矜的感情一直有点复杂。
　　洛成渊家有钱，那是他爷爷爹爹努力了五十年的家业。如今在整个西部一带都算头一份。洛成渊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姐妹不算。就算洛家儿孙众多，他也是最特别的那个。
　　首先他出生那日，天降祥兆，天空中出现五色祥云，呈虎状；满月日，德高望重的菩提寺方丈不请自来，收他做俗家弟子，并送开光的金长命锁一个，据说是佛家宝物；容貌酷似他爷爷，极得长辈喜爱；一岁握笔，三岁做诗，五岁敢自己写文章嘲讽老师，不出十二岁，神童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十五岁时，皇上出巡，亲自点名见他，一见投缘，并留在身边三月，最后送回时，赐称号“博士”，并得闲五品官职，当个不做事的闲官。
　　因此，在洛家，他是众人心尖上的人物。
　　林子衿是洛家的远房表亲，从小算是洛成渊的伴读。他比洛成渊小两岁，自幼父母双亡。他和洛家不算近亲，因此没势，也不招人待尖。不过五岁那年，洛老夫人在花园子里见了他，喜他举止规矩，俊眉俏目，十足一个可人儿，一听说是自家远亲，就送去做洛成渊的伴当。林子衿脾气好，又隐忍，洛成渊从小惯大的坏脾气到了他这里，就像沙石入水，连个旋都不会打。
　　后来相处久了，洛成渊可怜他模样乖年纪小，也就不折腾他了。一日日一月月下来，两人在一起都成了习惯。
　　洛成渊聪明，林子衿刻苦，倒说不出来谁比谁强。直到那年皇上西巡，点了洛成渊的将，带出去三个月，回来后又游山玩水，交了许多朋友。回来时都去了七八个月的时间。应付过长辈的一番思念热情，好不容易想起林子衿时，又过了几日。
　　想起林子衿还是因为办事的小厮手脚不够灵活，
　　林子矜去哪里了？
　　一问才知道，林子衿已经被派出去自己做事了。
　　正想去找他，那天晚上林子衿却携了坛好酒，轻飘飘翻墙过院找他叙旧来了。洛成渊是才子，虽然知道林子衿一直跟着护院在习武，却不知道他已经可以飞檐走壁了，从那时起，就没把他再当小厮，而是当侠客来看待了。他自己没学武，一向喜欢结交些武林人物，对林子矜也就多了些敬佩。
　　那天洛成渊很给面子，陪着喝了许多，借着酒劲讲这一趟出门的见识，到了最后翻来覆去就讲一个人：叶秦风。
　　林子衿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他握着酒杯，温和如玉的脸上波澜不惊，却记下了这个名字：叶秦风。
　　洛成渊是个很自负的人，在皇帝面前尚能微笑着侃侃而谈，琴棋诗画莫不让人折服。如今却在酒醉后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这个人一定有十分的过人处。
　　然而过了那一天，洛成渊再没有这样失态过。
　　林子衿也只当那事就过了。
　　林子矜一直很忙，他管辖着不少酒楼歌肆，又要理帐又要管人。但是不管多忙，只要洛成渊需要，他会丢开俗务，陪他上山下海，周游天下。
　　过了一两年，叶秦风这个名字慢慢地又响了起来。林子衿知道洛成渊在追随着他，经常出门十天半月，怏怏地回来喝闷酒，醉了就倒林子衿床上。
　　如今又是。
　　林子衿丢了笔，对一溜帐房先生说：“你们先算着，回头我再看。”
　　袖手走到卧房，听说洛爷听曲去了，不由松了口气：“由着他去，我一晚没睡好，补个眠，他回来了再叫我。”
　　一觉好眠，醒来就看见一双黑亮的眸子，含笑盯着自己，脸一下就红了：“洛爷怎么不叫我起来？”边说边起来让仆从换衣。
　　洛成渊歪躺着，一手托腮：“子矜啊子矜，好久没细看你了，竟越来越俊，
　　林子衿缓过气来，脸色如常，平举着手由鸳鸯挂香袋墨玉，一装扮整齐，更衬得他剑眉挺鼻，白面红唇，尤其是一双眼睛，状若桃花，睫毛浓密，却自带威严。
　　洛成渊细细打量，咂着嘴：“子矜啊子矜，你要勾上多少姑娘的心啊？”
　　林子矜面无表情：“能有你多？”
　　洛成渊只叹，不语。
　　林子矜问：“叶公子到襄扬了？”
　　“你，你怎么知道？”洛成渊忽地抬头，惊讶地问。
　　“哼，要不你就别喝酒，你一喝酒，什么事瞒得住人？”
　　洛成渊讪讪地笑：“子矜你的嘴，越来越毒了。我可是哪里惹你了？”摸摸头又笑：“可别到处说，他来了，也不愿见我。唉，你这宝地我借两天成么，夏日里人乏，不想出去。”
　　“随你。”林子矜无所谓地说，又整了整袖子，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耳闻叶公子大名多年，却无缘得见，真是可惜了。有机会给我介绍介绍。”
　　洛成渊道：“他那个人，见过的都喜欢。你要见了肯定和我一般无二。可惜他不是很待见我，不然介绍给你认识，也是桩美事。”
　　林子矜道：“无妨，他在哪里，你跟我说一说，我自己远远见上一眼，看看你识人的本事怎么样。”
　　洛成渊犹豫道：“这……要是被他知道……”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洛成渊看了看林子矜，知道他从小办事就周全，又实在有心把心里的珍宝拿出来现，他从来不是守得住秘密的人，微一犹豫，便朝他招手：“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哼，要不是看在你我是生死之交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