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长空》竹致

3、3

　　午后更闷了，吃过饭，洛成渊钻进冰镇过的房里看书，林子矜收拾了一下，没要人跟独自出门了。
　　林子矜十四岁就出来做事，到如今已有八年，家宅很大，仆从倒不多。一路走来，外面没几个人。
　　出了大门就往出城的路走。
　　襄扬城很大，东城外最有名的就是菩提寺。寺院有几百年历史，经过多年扩建，已经有个很大的建筑群了，寺建在妙竹山山顶，风景如画里带着庄重肃穆。
　　林子矜从小拜过师父，当然不是洛家的护院。那一段师徒缘分也是始于菩提寺，自己有家业后，每年都来这里烧香捐业。是以他一来，就被小沙弥请到厢房喝茶纳凉。
　　待汗干了，心静了，林子衿就说要出门看风景。
　　他转过后厢房，往后山走去。妙竹山周围没有山挨着，虽然不高，但站在山顶上四眺，远处山连着山，山色渐淡，看着像水墨画。
　　转过几块高大的山石，远远就看见峭壁处的巨石上坐了一个人。青衣黑发，身边摆着一小坛酒。
　　洛成渊自从得过皇赐后，就喜欢穿一身青袍，式样华贵，衬得他面如冠玉，风神俊昂。只是比不得眼前人的风骨。只看过那人装束，林子矜就知道是他了，没想到这样就能见到，真是有缘。
　　林子矜慢慢走近，不做声色地瞧那人。
　　二十七八岁年纪，或还大一点，清瘦，还算俊秀，神色淡然，见林子矜上前，也没说什么话，没招呼也没赶人。
　　林子矜看他手边放了柄剑，笑了笑走上前坐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前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
　　两人都不讲话，都是喜欢安静的人。
　　山顶上有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林子矜想起洛成渊那个家伙，从来是不甘寂寞的性子，要让他坐这里半天不开口，只怕要闷出病来，想也想得到那家伙肯定会没话找话说，叶秦风不理他，又要让他伤心了。唉，都是这家伙自找罪受，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的么？
　　不自觉唇边就泛笑，然后又为姓洛的小子叹了口气。
　　“喝酒吗？”先说话的人倒是叶秦风。
　　林子矜看看只有一只碗，又被他喝过，他有洁癖，自然不会用那碗。但是叶秦风既然相邀，也不能推辞。伸手托了酒坛就想往嘴里倒，想了想又放下，朝叶秦风一笑，轻轻往左手里倒了一捧，慢慢抿了说：“好辣的酒。”
　　叶秦风道：“和尚不喝酒，我拿的是泡药酒跌打酒的糟酒。”
　　林子矜恩了一声，又远眺着风景，既没觉得累也没觉得乏。
　　叶秦风喝了几口酒，忽地咳了几声。林子矜转头道：“你肺不好？”
　　“恩。”
　　又不说话了。
　　坐了不久，云压得越来越低，呼吸间都觉得抽力。
　　“马上就要下雨了。”林子矜说着，准备离开了。
　　“恩。”叶秦风不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子矜不由一笑：“姓林，林子矜。无名小子罢了。”
　　“我是叶秦风。”
　　林子矜笑着走了，的确想不到，这寡言少语的人竟然会问人名字。林子矜惊奇之余觉得好笑，这好笑自然是为姓洛的小子，可怜兮兮找不到门路。其实只要话少一点，心放平常一点，这人不难相交。
　　回去后看见洛成渊抱着盛冰的瓷瓶，躺竹椅上摇着，面前两个窈窕少女，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手指如兰，咿咿呀呀唱着苏侬小调，林子矜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回头就进屋了。
　　二爷回来了，几个小厮服侍着洗了又换过汗湿的衣裳。连无聊透顶的洛成渊都凑过来捧着他的竹簪子等他用。
　　林子矜看他那样子，心里又软了。默默收拾好了，下人已经端了晚饭来。
　　“在我这里吃还是回去吃？”
　　“自然在你这里吃。”
　　洛成渊从小被家里宠惯了，年纪比林子矜大着两岁，可看气度处事，又差林子矜一大截。林子矜常暗自叹息：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一个纨绔？
　　喜欢就是喜欢，过后再埋怨，口气里三分是恨其不争，七分却是容让宠溺了。说到喜欢，如果没有那件事，依林子矜这么凉薄的性子，洛成渊再优秀再特别，碍着他是男子的身份，林子矜也不会喜欢上他的。
　　林家以前还得势的时候就养着男宠，这男宠一说，也是见不得人的。再是高官大家，就是有这个喜好，也是藏着掖着，惟恐让人知道了。林子矜十来岁就知道自己不爱女子，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爹也是。
　　但洛成渊就不同，从小在女儿堆、温柔乡里打滚，身边随侍的女仆比男仆小厮多，家里姐妹姨娘又多，最喜和漂亮女子厮混。直到发现他对叶秦风有意，林子矜才舒了口气，如此，就方便了。
　　林子矜是一个有决心有目的的人，认准的理，嘴里不会说，放在心里，表现在行动上。你看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学有所成，业有所成，虽然还不大，可你看看他的年纪，依着他的性格，谁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林家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