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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孰梦孰真以命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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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凡间,大唐,长安。
常言道,天界为至善,魔界为至恶,人间为善恶相合。
当善与恶达到平衡的时候,一切才会步入正轨。它们就如同白昼与黑夜那般,互不可缺,所谓: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可是,当望夕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这里浓烈的戾气与善意已然不相衡,那些魔戾在不断地腐蚀她仅剩下的力量,让她举步艰难。
而且来源,很是熟悉。
——是他。
果然,黎夜被劈碎的真元一部分坠入凡间,在触碰到凡间气息的瞬间,因为至善,所以吸引了人间的至恶,又因为是碎了的,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故而与恶融合在了一起吗?
现如今,就连银魄刀也在这凡尘之中,一切变的更加复杂。
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其实早就明白,果然命定的劫难终究会来到他们的面前,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在万物的面前,神固然崇高,却也那样无力。
望夕理了理衣袖,发现再也没有了腾云的能力,因为过于难受,也开不了火环来寻觅他。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她也只好如同凡人一般,徒步去寻找银魄刀。
若说真与凡人相比,那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因为,她记得他的味道。
她自然不会盲目地在偌大的凡间中去寻,她更知道作为至善的她,必定会吸引无数“恶”,而她现在也和当初的黎夜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的能力。
她虽然手无寸铁,但是却无暇顾及近在眼前的危险。
她一直都记得,她是来找他的。
然而,却在此时此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涌入脑海。那声音虚弱不堪,却有些熟悉,却也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反复告诉她,
“不要向前!”
抿嘴一笑,她却将那所有的警告都置之不理。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的面前忽然飘出了一张纸片。
那不是人间的纸,上头细细密密的文字也是她的铸剑熔炉上所刻的符咒,伴随着神圣的气息,右下角则用一个环,粗略地标记了某个地点,并且夹了一支神香在上头。
但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她明白,这是“黎夜”的所在,这也是天帝给予她最后的恩赐。她就没有理由拒绝,倒也替她省了费力寻找的劲。
将香藏入袖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该怎么做。
……
喘了一口气,她看着原本纤弱的白皙的双腿,已经被凡间过多的魔戾之气腐蚀地惨不忍睹,连流淌出的血液也变得污浊不堪。
不过也没关系,她已经到了这张纸片上所写的地方。
夜墟塔。
它就这样立在那里,并且与某个建筑物重叠,似乎是另一个次元的存在,往来的百姓并没有谁注意到如此突兀的它。
没错了,那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那是纯黑与至白缠绕着制造出的古怪宝塔,整个塔身,白色略多,黑色稍许少些,黑色的部分却将那白色的区域死死地抑制住,好像有着什么深刻的寓意,并且把整个王朝的龙脉灵气,都牢牢锁住。
简直就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这夜墟宝塔,共有七七四十九层,每层的塔角弯弯,勾上一件小巧袖珍的兵器。虽说是兵器,却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分量,轻飘得很,在日光下灼目地很,应该是塔的主人特意用别的材料仿造的东西,故意装饰。
不得不提的是,顶在塔尖的,仿制的竟然就是银魄刀。
绝对错不了,气息那样的正确。
他一定在里面。
她想了想,抬手去碰那塔门,发现是可以触碰的实体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提起裙角,踏入此塔。
塔中空气阴冷地很,唯有几支烛火点亮过道。阶梯一层紧接一层,周围的壁画,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她的身姿,只是神情各异,面容狰狞。
是的,那绘的,都是夜宴上,她跳的那支舞。飞散的花瓣,那画上的她,双眼中似乎还能看到银魄的身影。
可是,这每层阶梯之上都有着强烈的魔戾。
她已经运不起一点真气来护自己的身,仍由那灰雾缠绕她的躯体,然后撕咬她的灵魂。她的血液让所有静静沉睡在塔内的魔物都感到疯狂,毕竟是神女,就算是坠落了,这神的躯体还是那样诱人。
她被咬的没有力气呼痛。
但是她却没有一点点后退的意思,因为她再度听到了声音,那个呼唤。
她听见银魄的求救,声嘶力竭地守在塔顶,渴望得到她的拯救,赐予他自由。
一切都好像麻木了似的,她机械式地踏上一层又一次布满了灰的楼梯。
“光。”
——到顶了。
那是温暖的光。
塔顶很是干净,金色的地毯中央,绘着古怪的符咒,应该就是整座塔的力量核心。周围放置了几株说不上名来的树,开着和她那夜纷飞的,同样的粉色花瓣。
塔顶的上方,开了整整一环天窗,镶嵌的五彩琉璃折射出无数明丽的光彩,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看见了他。
是黎夜。
黎夜转过身来,替她赶走了所有依附在她身上的魔戾,双眼中有着淡淡的水气。他抿嘴,一笑道:“你来救我了。”
“我来了。她缓缓地说道。
正在伤情之时,黎夜那好端端的半张脸忽然露出了哭腔,同侧的眼眸泛出了淡淡的红光,他伸出手臂将她猛地一推,大声地说道:“快走,你快走啊!”
那是银魄。
预知了一切的他,疯狂地想让她离开。只是,那话音未落,方才的所有对白恍若成了水中幻影,银魄消失,只剩下对方苦笑了一笑说道:“还是,不听话呢。”
仿佛是在无奈叹息。
望夕并没有紧张,缓缓地走到了那通往顶层的小门,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上了一道枷锁。金灿灿的,温暖的,天命锁。
捏紧了袖中之物,她感叹,这是万物施给神的命运,任他们如何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她根本不能离开,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这里离开。
因为只有她知道拯救他的唯一方法,而且她也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
“我走不了,抱歉。”她走到了他的身前,抬手抚上了那方才的一侧脸,落下一吻,“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红色的微亮最后在眼中流转了一下,最后还是那样不甘心地暗去。
“望夕,我好爱你。”黎夜拥住了她,这个拥抱没有一点温度,但是却如此真实。
“你爱我,我自然是知道。你恨我,我也明白。你弄了这个宝塔,还立在长安城的正中心,想要做什么,我同样也知晓。”她挣脱了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他。
“我不敢恨你,只是在叹息当日碎落在凡间的,为什么是我这一部分。你不觉得,那天界太无情了,凭什么要让你去承担那些东西?我从来不认为一条命比几万条命轻贱!况且他们就算没有银魄刀,也不会死啊。”
他委屈万分,反反复复地述说着他受到的不公。虽然他没有想过真的要依附在银魄刀上,但是他更渴望留在她的身边。或者说,回到起点,他要将那些可恶的洛水灵珠……
不,是整个天界都毁了,这样,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
“我们是神,我们要跨越眼前的时间,去纵观整个世界的发展,有些牺牲是不得不的,你不要再倔强了好吗?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改变命运。”她似乎已经猜出他在想什么,立马上前去阻止他。
“不。”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果然……不一样了。
就算眼前的黎夜在怎么和过去相似,都是不同的了。
过去的他虽然也是如此喜欢她,为了她,同样可以触犯禁忌,但是那前提都是为了爱,可是现在……
充满着仇恨。
他那破碎的另一部分,果然已经被人间的戾气所玷污。
“你造这塔打算真的那么做么?”她想了想,垂下眼眸,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用银魄刀,以此塔做引,将所有魔戾送往天界。让天界变得和凡间一样,从此没有天界!”他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此言一出,望夕反倒松了一口气。
“可是确定了?那银魄刀,本就不是你可以用的东西,它是属于凡间的,你擅自挪用,你可知道会怎么样?”
“我不在意。”他望着她,分外坚定地说道。
“我要救你。”她笑了,轻声呢喃,“快些醒来。”
“什么?”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警觉地追问道。
“没什么,我很感动。”她摇了摇头。
望夕真的很感动,那是真的,他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还是喜欢她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得不、不得不那么做。
“那你是,同意了?同意将那天界的一切都忘记,永远和我在这里,在一起,对吗?”他想了想,那双黑色的眸子也开始泛出淡淡的微亮,他很期待她的答案。
“不可能。”她沉下脸,说出了绝对否认的话语。
这让黎夜恼怒不已,他一直都望着她,视线不肯移去一分。
阳光透过琉璃,她的面容很是美丽。但是这美丽容颜的神女,却依旧不是他的神女。
谁能告诉他,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得不……
一切都在心中早已暗暗决定好,与此同时,黎夜手中的银魄刀,也深深地刺入了她的七窍玲珑心中。
没有眼泪坠落,因为早已干涸。只有无尽的鲜血从那伤口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终于感受到了只属于她的温度。
那样炽热。
望夕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用力抱紧了黎夜,不让他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完全顾不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笑着丢掉了举起了手臂,露出了藏在指末,早已点燃,只剩下的半截香,耀武扬威似地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那是噬魂香,天帝赐予的至宝。
可以让吞噬一切不快乐记忆的香。
她知道,玷污银魄的那碎片虽然已经和他自身紧紧相融,似乎所有的想法都能统一,看上去稳不可破,但是有一点是截然不同。
那魔戾碎片的爱,是毁灭。
但是对于银魄来说,没有什么比亲手毁了最爱的事物,更让他痛苦的了。
她死了的话,沉睡在黎夜这个假象之内的银魄,必定会挣扎摆脱它,随后破茧重生,变回能够发辅佐天下而不是毁灭天下的神兵,洛水银魄刀。
他会忘记一切,因为香的缘故。
真是可笑,他明明那么拼命地想要改变的,却因为那份执着而走上了这条路。
自作聪明的神,真讨厌。
“醒来吧,银魄。黎夜什么的,早就死了,沾染在你身上的魔戾之气,也是时候消退了!”
她大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