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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交集 ...

  •   沧海靠在他背上,肚子时不时闷闷地嘟囔几声。视线移到脚踝,上面扣着个血玉环子,色泽丰润,红得如一抹骄阳——这是另外个坑里挖到的。
      七夜无痕手上绕着方才的绳子,一圈圈,一团团,从土里牵出来。满地的麻绳,长得找不到另一端。
      这个就是他们忙碌了一天的成果:几十公斤重的麻绳,一个漂亮的玉环,哦,对了,还有沧海拿在手里修指甲的小刀一把。

      “我说,”沧海有气无力地,“你确定靠这绳子能爬上去吗?”
      七夜侧过头:“不是你说的吗?”

      方才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抓着绳子乱蹦乱跳喊着终于守得云开的人,此刻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绵绵地仰靠着他,满不在乎地磨蹭着粉红色的小指甲。
      七夜抬头望天。日薄西山,悬崖底下阴阴沉沉,身边高山耸立,群峰团绕,他和沧海犹如两只囚鸟般,被围在了这天然的屏障之中。

      沧海修完指甲,随手把刀揣进怀:“闷包七夜,我真的饿死了。”
      七夜摇头:“不要去吃那果子。”
      要知道,你不好受,边上的人更倒霉。
      沧海瞪着他:“可是我没力气啊!没力气怎么爬上去!你是神仙吗?怎么都没见你喊过饿——”
      话音刚落,紧跟着呜的声,沧海诧异地捂着嘴,翻过身,窜到七夜跟前:“是你肚子在叫吗?”
      七夜无奈地,搂着修罗剑,微微点头。
      沧海哈哈大笑:“原来……原来你也算是个正常人!”
      七夜蹙眉:“我的体力耐力都比较好。但是正常的生理饥饿是没法抵挡的。定姑娘,你的手现在如何?”
      沧海朝右臂望去,七夜无痕黑色的衣角绑在裹着白纱的臂上,配以暗红色的血渍渲染,居然交织了一幅诡异妖娆的图案。她甩了下手臂,臂膀上丝丝牵动的疼。好在没初时那么刻骨了,于是她回道:“还凑合吧。”
      七夜起身。沧海的目光顺着他修长挺直的腿往上,他的下颚抵着修罗剑,似乎沉思着什么。他的脸棱角分明,黑眸沉静如水,沧海摇摇头,这世上竟有那么淡漠冷静的一个人。
      半晌,七夜道:“再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背你上去。”
      沧海愣了下,笑:“再好不过了!”

      次日。
      瀑布边缘的崖壁呈青灰色,藻绿的青苔自底下滋长蔓延。
      沧海随手摸摸,手指似乎被什么扎了,凑近一看,铜黄色的铁锈沾了一手,竟然是个半寸长的铁钉。
      七夜上前,伸手拔铁钉,铁钉纹丝不动。
      “还行。”七夜道。
      沧海拍掉手上斑斑锈迹,朝七夜望去。两人视线交错,立即心领神会。

      沧海攀到他背上,下巴枕到他肩口。
      她的两个袖管破烂得不成形,小手垂落,忽而又勾起他的脖子,嘴角牵起笑:“我还当这底下藏了什么宝贝,居然还有人钉了一路的铁钉!”
      七夜望后方,离地差不多几十丈。他将麻绳绕在崖壁上的铁钉,打结,暂代绳梯。
      沧海悠哉地趴在他的背上,小脑袋时不时晃着,兴奋得跟蜜蜂似的。
      沧海说:“喂,七夜闷包,你会不会爬到一半饿昏过去?”
      七夜紧抿着唇,小心地踩着铁钉,动作紧凑有序,只是呼吸难掩混乱。
      沧海没有漏过这点。
      和她一样,饿了整整七天七夜,平常人连走路都会虚脱了,他居然还能背上一个她爬山。
      菩萨心肠作祟,沧海继续着她的喋喋不休:“闷包,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七夜不由弯起嘴角:“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沧海讶异:“原来你对别人的私隐那么感兴趣啊!”

      七夜苦笑,手掌上的皮磨破了一大半。还是要多亏了有人事先布下了这条暗径。不然,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沧海吸口气,润了润嗓子:“我小时候很乖,就……和你一样闷包吧。”

      “妈妈不喜欢我。因为我只会睁大眼,傻乎乎看着她,不哭也不闹,不像姐姐那么聪明伶俐。

      后来……我不记得了,好像她总是对我凶凶的……再后来,闹旱灾的那年,妈妈给我新做了衣服,我还记得是紫色的。

      我穿着新衣服跟妈妈出门,本来好开心……可是她丢下我偷偷跑了。
      于是我一个人踩在杂草地里,走得晃晃悠悠的。那时候天边的云缥缈得不着边际,我的脚步也跟着虚虚浮浮踩不着实地。忽然边上走来很多黑衣服的大叔,叫嚷着什么,又对我指指点点。具体我记不住了,只看到他们嘴唇翕动,然后走出来个比我妈妈还漂亮的姐姐,她随手一提拎起我的脖子,她说,小姑娘,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笑容。”沧海把头枕上他的肩,眼底复杂的情绪交织。
      七夜有节奏地攀爬,她亦跟着颠簸摇晃:“闷包,这就是我的小时候。”
      还有,那个将我带走的人,那个比我妈妈还漂亮的人——北云芷。
      沧海伸手探进衣襟,里面包裹着一串金铃。
      还好,还在。她苦笑。

      七夜感觉背上的人安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过去对他而言,是个极其奢侈的词。他为之苦恼过,愤怒过,甚至苦苦追觅于脑海中存留的记忆深处,然,他人生中空缺的那几年,怎么抓也抓不到,剩下的,只有恶梦醒来时满身的冷汗津津。
      沧海说完的时候,他忽然有种错觉:其实有时候,过去是一把锋利的剑。它狠狠扎进你的心窝,一遍又一遍。可笑的是,纵然武功盖世,你也拔不动它。
      这样的过去,不如遗忘了吧……如果他所空缺的记忆是如此悲凉的一段,他情愿沉迷于现在的茫然错失。

      沧海睡着了。
      七夜垂眼,沧海受伤的右臂无力地垂落。笑笑,空出只手把她的右手拉上肩头。肩头的人轻声呢喃了几句,不安分的脑袋换了个方向,呼吸倒还平稳。
      七夜朝身后望去,崖底的景致变得模糊。薄薄的雾笼罩着,淙淙的水声依稀单薄,细到耳不能辨。
      再抬头,长长的麻绳似乎看到了尽头。如果这绳这钉子是有人事先准备的,那么,依据绳子的长度便能推断这悬崖的深度。
      为他人作嫁衣。
      七夜平静的心忽然有了丝愉悦:看来,他们快熬到头了。

      累极,倦极。
      沧海睡得酣甜。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裹满身的白纱,极不雅观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凝脂般的皮肉现了出来。她光裸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原本及地的群摆此刻只够到膝盖上方,光滑紧致的小腿径自暴露在空气中。可谓风光旖旎。
      这个起初七夜是没有所觉的。直到爬上崖顶,把她背下山,再途经市集,身边过多贪婪的目光投射而来,他这才想起现下的处境——自己狼狈不堪地背着个衣衫不整的定雪旋。

      ###

      孟浪正走出酒巷,满街是画着他头像的皇榜通缉令。
      定雪旋在街角拐口等他。
      两个人为了避开无谓的偷袭埋伏,放弃走直达点苍派的路线,绕过盐城,路上耽搁了差不多六日,眼下华山脚下,正是点苍派的大门。
      忽然,眼前穿过一袭冷漠的黑衣。凭借习武人的直觉,他的目光追望过去。
      那人腰间赤红的剑,发出幽幽的光。剑尖嵌着点暗红,邪魅而诡异。
      怎么那么巧?孟浪不禁轻笑,冤家路窄啊。

      不过……转念一想,不是说那人已经死了吗?
      可是,他刚刚明明就从我跟前经过……不对!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地从我跟前走过!
      孟浪忍不住极快地跟上去几步,视线移至七夜背上的沧海睡得迷糊的侧脸,熟悉的柔和曲线……以及,脚踝上温润的血玉环!
      这,何其一个惊字了得!
      他险些碰掉了边上的摊子,手上热腾腾的包子一个个滚落在地。

      蓦地,有人从他身后走过,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子。
      定雪旋端望着手里灰尘仆仆的包子,抬头:“孟浪,你怎么了?”
      孟浪一个激灵,回神的时候,眼前的那抹黑影已不知踪迹。
      他手足无措地干笑几声:“刚才街上见到个绝色……失神了……”
      定雪旋把包子塞回他手上:“你真有兴致。”
      孟浪脑袋里轰隆隆打雷,根本无暇去回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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