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夏∮雪

6、埋伏

　　无巧不成书。
　　孟浪方踏进客栈大门，一个软趴趴的身体立即贴了过来，鼻下迅速涌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香水味不仅刺鼻，而且熟悉的教他想立即转身就跑。
　　“孟二少……什么风把你吹这里来了？”一个娇滴滴并着水柔柔的女声。孟浪抬头，不会错，柳怡姑娘是也。
　　“柳姑娘，你改行开客栈了？”孟浪有些颤抖的声音。身边的定雪旋倒是镇定自若，冷眼旁观着他身上挂着另外一个女人。
　　柳怡浅笑着颔首，指尖绕着块素白的帕子，反复摩搓着孟浪的胸口：“有个良人给我赎了身，来了盐城开了家客栈过过小日子……真没想到，这里都能遇到孟二少你！”
　　孟浪尴尬地推开她：“原来你已经嫁人了……咳，我和我娘子路过此地，于是找了间客栈打点……巧啊真是……那么巧，你说……”
　　柳怡这才想起他身边立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吊梢眼斜着扫过定雪旋淡漠的脸,颇不悦地扯着嗓子：“原来你也成亲了。孟二少，你不是立誓绝不在一棵树上挂死的吗？”
　　孟浪继续低头咳嗽：“这个……缘，妙不可言！”
　　定雪旋反倒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前：“老板娘，两间客房。”
　　柳怡狐疑地问：“两间？你们？”
　　孟浪干笑着推推定雪旋：“娘子吃味了。以前的老相识罢了！风月场子里的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一间，一间客房，老板娘成么？”
　　柳怡耸肩：“你这婆娘真够扭捏的，一点也不想你孟二少看中的女人！”
　　她摇摆着臀，小手一招：“来福，挑间上好的客房带这两位上楼！”

　　定雪旋望了孟浪眼，先他一步，踏上了楼。
　　孟浪跟着。
　　只听身后的柳怡重重跺脚：“谁家的媳妇，那么没规矩，走到自个男人前面去了！”
　　定雪旋冷笑。

　　柳怡，花街柳巷窜过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这个名字。

　　秦淮的八大名妓之一。其泼辣大胆的作风，偶尔娇柔的女儿家的姿态，明艳的容貌，均匀有致的身段，使之拜倒裙下的狂蜂浪蝶数以千计。孟浪也是那时图一时的兴致，成了此女的入幕之宾。后来便未再有过交集。

　　奇怪，孟浪走进房里的第一个念头，她怎么就一眼认出了我呢？
　　定雪旋将剑丢在桌上，吩咐小二将菜热好了送上楼来。
　　孟浪走至窗口，拉开窗，日暮下，街上寥寥几个路人，行色匆匆。
　　窗外的风吹得有些阴寒。
　　孟浪回过身，望着此刻平静坐在桌边啜饮的定雪旋。定雪旋的侧脸很好看，柔和的线条和她冷漠的性子毫不相符。他低叹一声：“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孟浪明媒正娶的新娘子，稍微摆摆姿态，让我满足下为人夫君的自豪心情很难吗？”
　　定雪旋放下茶杯，轻笑：“有必要么？”
　　孟浪点点头：“非常有必要，因为明天我要为你和点苍派众人大大出手。你说，没名没份的让我孟二少替你卖命，这也太欺负我了吧？”
　　一提点苍派，定雪旋想到沧海，眼神立即黯淡下来：“不须你帮忙，我自行解决。”
　　孟浪摇头，薄扇又出现在手中轻摇：“教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人与人撕斗，不如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吃饭时，孟浪要了坛十年久的女儿红，喜滋滋开了封，拿了两个杯子，倒满，一杯递到了定雪旋面前：“夫人，请。”
　　定雪旋淡淡地看了眼，没有放下手中筷子：“我禁酒。”
　　孟浪说：“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喝酒乃人生乐事，夫人，陪我喝杯吧。”
　　定雪旋不理，继续吃饭。
　　孟浪端望着手上的酒杯，酒香醇正。他陶醉地深吸一口酒香，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就是给沧海灌醉了才上了我的花轿吧？”
　　定雪旋无奈地别开眼。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说酒暖人心，孟浪趴在窗口，心底还是忍不住地寒意阵阵。
　　居然就这样成亲了，他苦涩地笑笑。
　　月亮弯弯地挂窗右上，阴柔的光照上他的背，似乎将他满身的放浪不羁严严实实盖了过去。
　　徒留的，只是一个寂寞萧冷的背影。
　　定雪旋看在眼里，并不作声。她拉下床帐，脱了鞋子，手上的剑往床边一搁：“孟二少，窗外风景很好么？”
　　孟浪回过身，嘴角牵笑：“难得你也会关心我。”
　　定雪旋将腿提上床，头仰着床架，木质的架子微晃。孟浪的笑在月色下显得如此不真实。
　　孟浪关上窗，走到桌边：“雪旋，以后别叫我孟二少，旁人要起疑。还有，明天会下雨。”
　　定雪旋说：“你观察了一夜的结论？”
　　孟浪点头：“是啊，现在发现为夫的好处了？”
　　定雪旋冷冷道：“你真自负。”
　　孟浪邪邪一笑：“是啊，年少轻狂，烟花三月下扬州，别说外地，就是本城出名的几家楼，哪个不认识我孟二少的？雪旋，你在峨嵋待太久，纵然剑术精湛，不过肯定没见过真正的女人味该是什么样子的……要不，我们顺道去逛逛？”
　　定雪旋皱眉，撂过边上的薄被，干脆躺下睡了过去。

　　孟浪见状，转身，又开了窗。风丝丝地吹进来，耳边细微的声响，他凝神往窗下望去，先前的不对劲有了应验，只见客栈大门口疾步走进了一行黑衣人，个个鬼头鬼脑，一把把银晃晃的刀月色下折射出阴寒的光。他适时把头缩回窗。
　　走到门口，拉出条细缝。眯眼望去，有人窃窃私语着什么。他凑近去听。同时，定雪旋从床上跳了下来，踏地无声，她走到孟浪身后。
　　孟浪做了个“嘘”的手势，定雪旋点头。

　　门外的脚步声开始急促，紧凑地朝他们靠近。孟浪下意识把定雪旋拉到身后。定雪旋握着剑，没有作声。
　　“砰”的声，门踢开。孟浪让开道，房里迅速拥进一排四个拿着大刀的黑衣人。
　　带头的黑衣叫嚷道：“孟浪，把东西交出来老子就饶了你跟这娘们！”
　　定雪旋在他身后问：“什么东西？”
　　孟浪空手一摊：“没东西。要不，娘子你检查下？”
　　定雪旋白了他眼，决定不理会他时不时的冷笑话：“他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孟浪指指门外倚着的柳怡，颇无奈：“风流债……”

　　只见柳怡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孟二少，听说你离开孟庄以后奴家便在此开始久候了。”
　　孟浪低笑：“婊子无情。”
　　柳怡沉下脸：“当初老娘倒贴你钱让你赎了我，你怎么说的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向来只有逼良为娼，你孟二少不屑作这种顺水人情！我怎么我了？！我想好好做人都不行吗？”
　　孟浪把定雪旋挡在了身后，微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倘若当初依了姑娘你，岂不是把老鸨姐姐的招牌给活活拆了？万一她以后再也不许我进去了，我该如何是好？”
　　柳怡的脸又青又白，咬牙切齿地推了把身边的黑衣：“给老娘宰了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几个黑衣人闻言立即扑了上来。

　　定雪旋退后几步。既然是别人的风流债，她没必要干涉。
　　孟浪踢开了第一把砍过来的刀，发觉身后的定雪旋气定神闲地站到了窗口，开口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雪旋，你真给为夫面子！”
　　柳怡扯起了嗓门大喊：“先抓那个女的！喂喂！说好不伤孟浪的！老娘留着他还有用呢！”

　　本来攻击孟浪的黑衣人，又掉头朝定雪旋扑了过去。
　　定雪旋无奈一笑，手上白剑挥起。三下五除二地，晃当晃当几声，攻击过来的大刀碎成几截狼狈地散落一地。面前的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惊惶失措地跑到了柳怡的身后。
　　“老板娘！现在怎么办？！”
　　柳怡见孟浪笑着朝自己走来，不自觉地往后却步，红艳妆容的脸上开始露出鱼尾纹：“孟二少……想不到你们夫妻身手不错……”
　　孟浪走到她面前：“我问你一句，是谁告诉你那东西在我这里的？”
　　柳怡想也没想地脱口：“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个个都等着你孟二少大驾！”
　　孟浪蹙眉：“什么？”
　　柳怡没好气地瞥了他眼：“官府贴的告示！差不多在你踏出孟庄的那刻，全城都在通缉你孟浪孟二公子了！我就没想通，孟家阔气的很，你为什么要偷宫里的东西？”
　　定雪旋诧异地侧过脸：“你偷东西？”
　　孟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柳怡：“我再问句，现在把你打晕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