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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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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吴先生到了林府,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每日为安玉药浴针灸,配合膳食,还写了几样方子配制丸药,预备安玉身体不适时用。安玉在他的照料下,每日胃口好了许多,精神头也足了。林府上下因而对他感激万分,十分尊重,他为人又和气,出手又大方,在林府下人中的口碑便十分的好,他又存了心,着意打听,很快便将林府中事摸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日里给安玉针灸之后,又适才四王爷遣人来传了口讯,便与林府管事知会了一声,自去见四王爷了。原来四王爷思忖,在此地也多留了有七八日,再留恐怕皇父疑心,只是尚有事情未曾料理清楚,便想将吴之良先生留在此处,因笑道:“此间事便交付你了。之良尚可绕道回乡祭祖。”
吴先生自无不可,又将林府中事与王爷分说明白:“林海有两房姨娘,一是梁氏,即梁正德的庶女,梁氏两位同胞所生的兄弟都是本地有些名气的才子,兄妹关系甚好,也是因为他们兄弟,梁正德才屡屡向林海要求将梁氏扶正;二是白氏,林海独子既是她所出,林海夫妇一直无所出,故林老太太及故去的贾夫人选了许多丫鬟服侍林海,这白氏便是其中一个——只是有一样十分特别,白氏在生养哥儿之前便抬了姨娘。”
四王爷一面看着书信,一面听了吴之良的禀告,道:“知道了。”又将一叠书信交与吴之良,“你便宜处理便可。高士达已经说动了皇父,下诏将桐城方包召回京师了。”
吴先生大喜,口称“圣上英明。”,又说,“此乃天下读书人之幸”。四王爷又道:“此事林如海只怕还未收到消息,你不妨去卖个好儿。”
吴之良又帮着四王爷处理了些书信,才回了林府。
林海却正与林姑妈说话,林海感叹道:“可惜安哥儿是个庶子!”
林姑妈却道:“庶子又如何?咱们先祖,不也不过是个偏房庶子?”
林家先祖林慕庭出身姑苏林氏,乃是偏房庶子,十二三岁上,亲爹身故,嫡母逼了他亲娘殉葬,便主持了分家,只给了林家先祖两间破屋,几亩薄田。一下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落魄成身无长物的穷鬼,哪个受得住?偏偏嫡母势大,林慕庭去闹,不单没讨着好,反倒被按着请了家法,以“忤逆”的罪名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宗族。林慕庭在家养好了伤,正巧听闻太原李氏反了,干脆把那间破屋和那几亩薄田一并卖了,揣着几两银子投身到了造反的洪流中去。后来,李氏一路打到了京城,称帝了,论功行赏,林慕庭便得了个侯爵之位。再后来,姑苏林氏想与林慕庭重修旧好,却被一口回绝了,并留下话与子孙,不许与姑苏林氏有任何瓜葛。
林海苦笑道:“太老太爷谋求出身,苦甚嫡兄百倍!若安哥儿是贾氏所出,谁敢小看于他?如今梁正德竟敢为他庶子之女,像安哥儿求亲!”
林姑妈却笑说:“他们家素来有些拎不清的,谁家养的好女儿送把别家做妾那?那梁太太还当自家是咱们正经亲戚了,来了还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儿,我还能跟她计较什么不成?要我说,梁知府多半还是被他的好儿子撺掇的,还是为了梁氏要当这个家!”
林海叹了口气,道:“梁氏性情活泼,天真烂漫,我素日也很疼爱她。只是她自家还是个孩子呢,如何当得起家?再者,梁知府明投了八王爷,我若在此关头扶正了梁氏,岂不是惹人揣测?”又道,“白氏出身又低了些,身子又弱。家中之事还是劳烦姐姐了。”
林姑妈心中暗啐梁氏一口,又因是弟弟心爱的姨娘,也不好多说,只道:“我必尽心尽力便是了。”又问道,“不知黛玉在京中可有信来?”
林海道:“想来这几日便会有了。”林姑妈又问起安玉方世樵二人的先生:“安哥儿樵哥儿也闲了许久了,该请个先生来收收心了。”
林海笑道:“我已看好了人,只待备了束脩去请便可。”
林姑妈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几日,黛玉果然来了信,极厚的一沓。安玉欣喜万分的拆了信细读,幸甚,幸甚,没有和男孩子住在一个屋子里,没吃他们家配的丸药,也没有寄人篱下的哀怨心情。黛玉笔下的贾府,端的是富贵万分,连些个丫鬟的穿戴气度都十分奢华,安玉一路看来,却觉得姐姐的笔触看似客观,却隐隐透出了不屑。令他十分惊奇,又问林嬷嬷要林富家的信件来看,才知道,是这位嬷嬷的功劳。
林府讲究惜福养身,崇尚简朴,远没有贾府那样富贵排场,黛玉初去时,还有些被镇住了,不由生出了些自卑之心,行动举止十分小心,林富家的却说:“姑娘听着只怕要恼,只是为了姑娘计,这话我却不得不说。姑娘的外祖母家,看着是富贵极了,也自称是王侯之家,内里的规矩却有些松散。姑娘年纪小,在这儿久了,若老奴不时常提醒着,只怕就要疏忽了。常言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老太君还想放着宝二爷和姑娘隔着碧纱橱住,莫说不过是姑表兄妹,就是家中,和大爷,也没有这样亲近的道理!若不是咱们据理力争,难道真就叫姑娘和个表兄弟住一间屋?再有一样,下人有下人的样儿,主子有主子的样儿,咱们家里说起来也是待下人极和气的了,但姑娘见着哪个有脸面的嬷嬷敢在主子面前嚷嚷的没有?便是姑娘的奶嬷,又何曾敢仗着奶过姑娘便为所欲为的了?姑娘尊重咱们,咱们可从不敢侍宠生骄,教姑娘没脸面。”黛玉当时还有些挂不住脸,久住之后,却确实发觉贾府的下人颇有些“奴大欺主”的架势,个个生就了一双势利眼,看着弱些的主子也敢欺上一欺,故而印象就坏了。再见贾府奢华的排场,连有些头脸的丫鬟也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跟正经人家的小姐一般模样儿了,便有了几分不喜。往安玉的信中便露出来了,安玉提笔便回信道,富嬷嬷说的极是,弟弟我心有戚戚焉。咱们的生活要简朴不要奢华,外面的老百姓过得苦那,咱们要遵从老爹的教导,心怀百姓,不能脱离群众啊!等等等等。
写完了教林嬷嬷一看,就笑了:“哥儿这文写的半文不白,十分的不像样儿!”
安玉依然得意洋洋的:“姐姐看的懂便罢了,我才多大呢!”又说,“我看贾府这样生活奢侈,子弟又无什么出色人物,眼看着是败家之象呢。”
林嬷嬷道:“这可不许在信上写了。”安玉吐了吐舌头,又拿笔重新沾了墨,给黛玉写家里的事儿,院子里新开的花,新来的小丫鬟,还有一个可爱的侄儿和和气的姑太太。侄儿很笨,但是很有趣,常常做一些令人发笑的傻事,不过他会踢很好的毽子。安玉很喜欢他。爹爹新请了个厉害的先生给安玉治病,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可以在院子里走动了。那个先生学识也十分渊博,能左右双手同时写字。安玉也开始练左手字了。等等等等。
这厢信还未写完,方世樵就苦着一张脸来了:“叔叔,好日子可到头了,舅公给请了先生来坐馆那!”
安玉笑了,看着他的包子脸,颇有趣味,伸出手指戳了两下,道:“这难道不是题中应有之义么?往日里我跟着姐姐上学,如今姐姐上京了,我还忧心着独自一人去念书,颇有些孤单呢,幸而有侄儿你来了,我才安心许多。”
方世樵是个傻的,即刻便不记得自个儿的难过了,赶紧安慰安玉道:“我一定好生陪着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