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饮风月》春秋

3、第三章

　　夜深了，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蝉鸣的声音。
　　莫言虚看着方凌玉房间的灯熄掉，这才脱衣上床，准备休息。
　　他没想到方凌玉今日会留下来，他一点都不希望对方留下来——对方凌玉而言，这或许只是普通的留宿朋友家，可对他而言却不是。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言虚不确定自己之前的表情是否自然。
　　他便是喜欢了方凌玉，又如何？感情是自己的事，他不觉得断袖就是可耻。但……即便自己心里问心无愧，这样的心思，却也是不能让方凌玉知道的。因为他不确定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不会害怕得敬而远之。
　　莫言虚对于感情很淡薄，对于情欲的渴求更是几乎没有，所以他觉得，只要能和方凌玉像如今这般相处，就可以满足了。
　　做不了情人，能够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也不错。
　　莫言虚生性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也常常毫不考虑婉转的问题，所以虽然他为人不坏，但是大多数人没事都不愿意接近他，更不想与他结交为友。
　　以前他这样的处境，只有性格同样乖僻的傅源明白，而方凌玉，这个人对莫言虚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例外。
　　闭上眼，莫言虚想起和方凌玉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那天他与平日一样在院子里面整理草药，忽然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原以为是来看病的病人，就随口招呼对方坐下，等他忙完了回头，才发现是一个很年轻的公子坐在一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传言中不爱理人的神医吧？
　　当面被人说自己冷漠，莫言虚的表情自然是不会好看，但方凌玉却仿佛没发觉一般，依旧笑得很开心。
　　来来来，和我喝酒。
　　不理会他的拒绝，方凌玉有些霸道地拉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就塞给了他一个酒坛，自己也拿起另一坛酒，与他碰了一下就不客气地喝起来。
　　不擅长拒绝这样的人，莫言虚当时想反正有人请，也就安安静静地陪着方凌玉。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了，他才知道那日竟是方凌玉和情人分了手，心情糟糕时的一时兴起——而这，似乎也成了以后的岁月中，方凌玉常常来松竹居找自己的理由。
　　“多情又无情的男人。”低低说了句自己的想法，莫言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着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他不如方凌玉那般好命，他还得起来准备两个人的膳食。
　　指望那拿着金碗出世的大少爷做饭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结果，莫言虚却是被一阵浓烟熏醒的。
　　看黑烟不断冒进窗口，他起先还以为是哪里着火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急急忙忙冲出去准备抢救自己的药草，等跑到院子里，却当场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问着对方时，莫言虚觉得很蠢。
　　罪魁祸首的方凌玉一边继续拚命摇着他手上的扇子扇风，一边回头笑道：“做我们俩吃的东西啊。”
　　莫言虚闻言微微眯起眼。
　　“你做吃的跑到我院子里生火做什么？难道我家厨房还不能满足你？”
　　“哎呀～我只会做行走江湖时学到的烧烤，你那厨房给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呀～”答得理直气壮，方凌玉手上也是扇得更加努力。
　　看他一脸自信，莫言虚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滚开。”一脚踹开对方，莫言虚接过方凌玉的扇子，慢慢扇起来。“有你那么扇风的吗？火没大起来倒是都快被你扇熄了。”
　　再说哪家人会大早上就吃烧烤？
　　真是越想越头疼……
　　忽然，莫言虚感觉到有只爪子正在摸自己的头发。
　　“你做什么？”一边匆忙避开，他一边拼命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
　　方凌玉却是毫无察觉地笑答：“帮你梳头。”
　　说完，又想了想，觉得好笑般拉住莫言虚的头发道：“你是担心你那堆药草着火，所以就这么匆忙跑出来了？真是药痴。”
　　他极少见有人像莫言虚这样对某件事物执着到完全不顾自己的地步——也因为这样，为了避免一埋头研究起药物来就连饭都不记得吃的莫言虚把身体搞垮，他才三天两头找借口往这边跑。
　　听到对方又叫自己那个绰号，莫言虚冷哼：“你以为是谁害的？”
　　“是是，都是我的错，莫神医还是继续关心我们俩的早餐，让小的为你梳头做为赔礼吧～”开玩笑地说着，方凌玉慢条斯理地以手代梳，整理起莫言虚那头乌黑长发来。
　　没有再反对，只因为知道这个总是笑着霸道的男人一旦决定了的事，谁反对也没用，所以不愿意浪费力气。
　　等莫言虚把注意力全投注在眼前的火堆上，这下却换了方凌玉分心了。
　　他一边理着对方那如丝般的发，一边回想着自己跟对方究竟认识多久了——只记得是在两人都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便见过面，可真正认识却还是他弱冠那年被某家小姐甩了，心情不好之下想来挑战传说中的冷面神医，这才结识了莫言虚。
　　这么想起来，自从认识了莫言虚以后，他的情路就比以前更加不顺，几乎没哪个情人交往能超过半年的……
　　唔……如果把这笔账算在莫言虚头上的话，能不能要求他给点赔偿？
　　自顾自地想着，方凌玉是越想越开怀，神游天外直到莫言虚叫了他好几声才游回来。
　　“怎么？”为何忽然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到底在给我梳什么头？”莫言虚的声音听起来不管怎么解释，都是咬牙切齿。
　　方凌玉急忙低头，却发现自己原来竟给对方挽了个女子的发髻，当场无言以对。
　　“呃……”
　　如果告诉对方他梳这样的头式一点也不难看，就算比起那些名门闺秀也不差的话，他会不会少生气一点？看着莫言虚冷得像冰的眼神，方凌玉把这个没来得及说出的念头匆匆咽下。
　　还是别自掘坟墓的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就不可活了。
　　“看来是平时这种事做得多了，都养成习惯了。”冷笑一声，莫言虚把还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方凌玉丢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
　　片刻以后穿戴整齐地出来，也懒得看对方一眼，道：“走吧，不是要赶路吗？”
　　“哦……”还以为他一气之下会对自己说他不去了，幸好幸好。
　　笑容重新上脸，方凌玉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