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饮风月》春秋

2、第二章

　　“我听说，你最近又去找傅源了。”一边慢吞吞夹着菜，莫言虚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被他捉弄了那么多次，还是不死心？”
　　没料到一贯不关心医药以外事物的人会突然提起自己的事，方凌玉意外之余又有些惊喜的感觉。
　　再加上莫言虚问的又是他最近最热衷做的事，所以回答起来表情格外的神采飞扬。
　　“我这辈子从未学过‘死心’二字怎么写——除非他答应给我铸一把好剑，不然我缠他缠定了。”
　　不动声色地听着方凌玉如孩童拿不到想要的玩具而赌气的发言，莫言虚沉默。
　　片刻后，他才又说：“没用的，你怎么缠他也不可能铸剑给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他要求的资格。”也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会不会伤人，莫言虚直言不讳。“你佩剑，一不与人争胜，二无恩仇要报……所以，他绝对不会给你铸剑，哪怕你武功再高也无用。”
　　“哦……”放下碗筷，方凌玉陷入沉思。
　　“其实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乍听到莫言虚口中吐露好奇之言，方凌玉扬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家本来就收藏了不少名剑，加之听闻你在寻剑，也一直有人把好剑送来供你选择……即使如此，你却还是坚持要傅源铸的剑，这是什么理由？”若说纯粹只是争一口气的话，虽然还有些童心未泯，方凌玉却不是那般幼稚的人。
　　“我不要别人用过的剑。”方凌玉蓦然一笑，骄傲无比。“而且我认为只有当世第一铸剑师•傅源铸的剑，才配得上我的流水剑招，别的，都不行。”
　　听完，莫言虚却无太大的反应，只淡淡说了句：“太过执着于某物，于自身而言非是好事。”
　　“诶～人生若是全然没有任何的追求或是执着，岂不是无趣到了极点？”
　　“太过纵情容易颓废丧志。”
　　“要这么说，我才是觉得你整天凡事认真的态度很容易未老先衰呐～”
　　“只要我自己不介意，未老先衰又如何？”
　　莫言虚一句话堵得方凌玉全然答不上来，只得无奈笑了笑。
　　“对了，我今夜在此留宿可好？”
　　才安静得片刻，方凌玉忽然开了口，而他提出的问题更是问得莫言虚措手莫及。
　　轻轻皱起眉头，从刚才就觉得对方今日有些异常的莫言虚将方凌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你今日怎么会忽然要留下过夜？”
　　虽然以往方凌玉来这里玩时由于太晚了，或是喝得太醉也曾留宿过，但次数却是少得一只手都可以数得出。像今天这样天色还早，方凌玉又没喝酒的情况下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情况……更是从未有过。
　　“因为我明日一早就要远行，怕离开得久了，好友你想念我啊。”笑嘻嘻的，方凌玉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莫言虚的眉头却因为他的回答而皱得更紧。
　　“你要去处理很麻烦的事吗？”
　　方家在武林上也是极富名气的家族，所以作为继承人的方凌玉自弱冠以后就常常受人拜托处理一些武林纠纷。但以往他要去哪都不会告诉莫言虚，往往都是在事情解决以后，他带着几壶好酒跑来静竹堂，莫言虚才会得知。
　　所以这次莫言虚会因觉得奇怪而有此一问，完全是正常的反应。
　　“不是麻烦，只是不喜欢的事而已。”方凌玉微微冷笑着解释：“前些日子血影坛的二当家被抓了，武林上各个门派都闹着要处决他，日前终于商议好在少林寺公开审判此人，叫我去作个见证。”
　　“你不愿意去？”虽然知道方凌玉一贯对这种场合没有兴趣，但是像这样露骨的厌恶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莫言虚不解又关心的神情，方凌玉觉得之前缠绕自己讨厌感觉散去了些。
　　“我的确不愿意。”
　　他回答，干脆无比。
　　“我平生最不乐意看的事，就是自诩正道，却以众欺少的事情。”若不是被父亲叮嘱了一定要去，他真想当作没这回事算了。
　　“你……同情那被抓的人？”
　　方凌玉其实并不是一个重情的人，所以莫言虚很意外对方这次居然会言语间显露出对一个魔头的关心。
　　“……”方凌玉本来是要反驳的，可话到嘴边却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那天所听说的，那个二当家被抓到时的情形，只觉得心头一阵郁闷，且不自觉的，就有些……可怜起对方来。
　　“有一点吧！”叹一口气，他倒是答得坦然。
　　看他神情推测出其中大概还有些隐情，莫言虚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既如此，我一会去把你住的房间整理一下。”方凌玉已有一段时间没来留宿过，所以大概需要简单打扫一下了。
　　莫言虚站起来正要去收拾房间，却忽然被方凌玉按住了肩头。
　　疑惑眼神看向对方，只见到那张常常带着倜傥笑容的脸，此刻全是少有的严肃。
　　“你陪我去，好不好？”
　　此问题方凌玉早已在心里想了很久，也告诉过自己很多次，这样的要求不合理……但最终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看到莫言虚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方凌玉心里苦笑，已作好被拒绝的准备。
　　“好。”
　　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他还曾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可凝神一看，莫言虚的脸上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竟然愿意？”有些笨拙的，方凌玉问。
　　“你都出言邀请我了不是吗？”说完，莫言虚一顿，又问：“还是，你其实希望我拒绝？”
　　顿时方凌玉把头摇得几乎要掉下来。
　　“那就收起多余的惊讶，这样子会让你看起来显得很蠢。”依然是态度刻薄地说完，莫言虚收拾好碗筷，转而拾掇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