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24、照片

　　高考前一天，于述飞一反常态早早就回到店里，也不做什么事，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就连吃饭也心不在焉。
　　陈白实在看不下去，直说：“哥，你要不就给安言打个电话，我们也顺便一起给她加油打气。”
　　于述飞将手机翻面盖上：“我说了，高考结束前不要联系她。”
　　“那你一晚上在这看了又看，看什么呀？”
　　“有事。”
　　陈白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他。
　　毛鬼灵机一动说：“我看好多学生家长都穿着旗袍去助威，我们要不要也去弄一身？”
　　于述飞黑着脸瞪了他一眼。
　　“那高考完去送个花什么的总行吧？别人都有家人去门口守着，安妹妹一个人，也未免太可怜……”
　　于述飞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毛鬼见状赶紧补一句：“那就这样说定了，考完那天我们早点去，花我来买。”
　　那天晚上睡觉前，于述飞又拿出手机，点开安言的头像，在对话框打出一排字：平常心就好！加油。
　　可想了半天，终是没有点击发送。
　　*
　　连续两天高温天气，县城的大街上随处可见参加高考的学生和陪考的家长，安言住校，但考点是荣县三中，从荣中到荣县三中学校安排了专门的摆渡车。
　　于述飞的摩托车停在一个角落，看着她随着大部队出了校门，上了摆渡车，又一路跟到了三中，看她顺利进了考场大门。
　　他在考场外驻足了很久，直到考铃响的那一刻，又才赶往下一个地点。
　　一连两天皆是如此。
　　最后一科考完后，安言面色凝重地走出考场，总觉得内心忐忑不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一路上遇到几个同学在讨论题目，只觉心情烦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团乱麻地走出校门，本来心不在焉，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抬头找去，人群中看见毛鬼捧着一束花朝她招手，旁边站着的，还有陈白和于述飞。
　　原本是喜出望外，但一看到于述飞的那张脸，就想到那个决绝的赌约，一时间又高兴不起来。
　　还是毛鬼主动上前来把花递给她，问：“高兴傻了？”
　　“你们怎么来了？”安言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师徒四人中唯一的高考希望，当然要来，你可是给我们争光了！”毛鬼笑嘻嘻地说，“来来来，赶紧拍个照。”
　　说着，不等安言反应，推着她就来到一个中间位置，又招呼于述飞和陈白：“你们两个，快来拍照。”
　　安言尴尬地看着他们：“不用这么麻烦吧？”
　　“要的，要的，你看大家都在拍，这种时刻不拍照，肯定是人生一大遗憾！”
　　于是，也不容拒绝，在毛鬼的安排下，安言乖乖地站着校门口，捧着一束鲜花，拍了一张单独毕业照。
　　毛鬼又把一旁的于述飞拉过来：“于哥，你和安妹妹合一张，师徒两人必须来一张。”
　　于述飞看了安言一眼，也不反对，慢悠悠就靠过去了，站在她旁边，说了声：“毕业快乐！”
　　安言小鹿乱撞地回了一声：“谢谢！”
　　两人看向镜头，相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和平日里素爱的黑色系不同，于述飞今天是一身浅色系的休闲打扮，头发胡子都打理地清爽干净，表情虽僵硬，但嘴角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因此也不至于不讨喜。
　　旁边的女孩穿着荣中蓝白色校服，马尾随意地扎着，抱着一束向日葵花，半张脸都快藏到花束后，笑容羞涩又清甜。
　　咔擦一声，定格了两人的第一次合照。
　　随后，四个人又一起拍了一张，陈白和毛鬼又分别和安言拍了好几张，这毕业仪式才算结束。
　　刚准备离开时，班主任乔老师突然走过来，先和于述飞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下，又立马扭头问安言：“怎么样安言？考得如何？题不难吧？”
　　听到这个问题，安言下意识看了一眼于述飞，然后又尴尬地笑了笑：“还好。”
　　“不要有心里压力，这两天放松一下，估分后再考虑报志愿的事。”
　　“好，谢谢乔老师。”
　　“好，那你们忙，过几天应该会有毕业宴，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知道了，乔老师。”
　　乔老师走后，陈白问：“于哥，那老师是不是认识你？”
　　话刚说完，安言就扭头看于述飞的反应。
　　于述飞眉头皱了皱，避重就轻地说：“以前学校老师，也不太熟。”
　　毛鬼说：“那走吧，别站着了，包间早就订好了，我们师徒四人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6月的傍晚，云霞满天，金辉熠熠，时隔一学期，安言又坐在了于述飞的摩托车后座，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吹着柔和的晚风，与他一起，朝万家灯火处驶去。
　　*
　　那是高三以来最放松的一晚，仿佛回到去年刚认识的那个夏天，她还是他们的打杂小妹，她还每天赚着80元的工资，她还对人生不抱任何希望……
　　是这群人收留了她，是这群人以最大的包容心让她不再敏感，不再脆弱，也是这群人教会了她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找到自信和自我。
　　也是在那个晚上，安言才知道了荣飞电器的事，才知道了他们的业务主体发生了变化，也知道了于述飞天天在忙些什么。
　　安言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替他的事业越做越好而高兴，一方面又希望他能放弃他的事业回学校复读。
　　虽然她的赌约很有可能失败，但只要分数没出来，她还是抱有万一的希望。
　　“安言，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今天还是明天？”毛鬼突然问。
　　安言看了一眼于述飞，又不自觉地想起年初回学校前发生的那些事，想了想，难为情地说：“我应该是直接回老家。”
　　话音一落，三人不约而同看着她。
　　毛鬼说：“回老家干什么，你那房间，于哥一直空着，就等你放假回来。再说了，你老家那房子，一个人住着多不安全！”
　　安言见于述飞始终没说话，又道：“没事的，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
　　这时才听于述飞开口：“过几天要毕业聚会，要估分，还要填志愿，难免还有些事需要回学校，你回老家，来回两三个小时，方便吗？”
　　话说得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却句句在理。安言正考虑要怎么再次拒绝，又听到他说：“上大学前就住我家吧，一会儿我跟你去学校收拾行李。”
　　听他这样一说，再多的借口，也一并咽下了肚子。安言乖乖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吃饭。
　　*
　　那晚散场后，陈白和毛鬼先回去，于述飞则是骑车送安言回学校。
　　考试完，宿舍也没什么人，考虑到有一些书和一些生活用品，于述飞也就跟着上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女生宿舍，宿舍里有4张床，其他三张好像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剩什么东西。安言的床铺和桌子也比较简单，都是一些必须用品，两人分工合作，安言收拾私人衣物，于述飞帮忙整理书和杂物。
　　“你们宿舍都是哪里的人？”于述飞突然问。
　　“有荣县本地的，也有外县的。”安言说。
　　“性格好吗？好相处吗？”
　　安言惊讶于述飞竟会关心这些，他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她点点头：“还可以，我是转学生，平时私交也不多。”
　　“哪些算是你的好朋友？去年在培训班见到的那女生算吗？我看她挺热情跟你打招呼。”
　　培训班？安言手里顿了顿，脑袋里面转了一圈，才想起有一次跟着他去培训班维修中央空调碰到蓝恬的事。
　　“这种事你也记得？我都快忘了。”安言的确是有些意外，想了想说：“她是我同桌，谈不上好朋友，算比较熟悉的吧！”
　　安言这时心里却想，要说谈得来的好朋友，袁晟可能更适合这个称呼。但她是万万不敢提起这个人，如果让于述飞知道她和袁晟聊的那些关于他的事，估计得臭脸好几天。
　　“你和袁晟也熟？”
　　拆台来得猝不及防。
　　安言将最后两件衣服放进箱子里，吞吞吐吐道：“不熟……就碰到过一两次……打了一下招呼。”
　　心跳咚咚咚地响着，但于述飞却没再继续。安言偷偷喵了眼他的表情，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
　　这时，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一个女生走了进来，见到房间有男生，原地愣了一下：“安言，你还在呢？”
　　“嗯，我收拾行李。你怎么回来了？”
　　女生一边看着于述飞一边答：“我拿漏了点东西。”
　　又一脸八卦问：“这位是？你男朋友？”
　　安言赶紧解释：“不是，我……朋友，我东西有点多，来帮忙。”说完，还不忘看一眼于述飞的表情。
　　这时于述飞正忙着打包，似乎也没空搭理她们的对话。
　　虽是做了解释，但女生的目光却始终移不开眼。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往于述飞这边看。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女生惊讶道：“我是不是见过你？怪不得从进门就觉得眼熟。”
　　她这话音一落，不光是安言，就连于述飞也抬头看着她。
　　这样正眼一瞧，目光对视，女生更确定也更激动了，几乎快要跳起来说：“我见过你，去年圣诞节，在我们学校门口，我还拍了你的照片。”
　　顿了顿又激动地说：“对，就是你，照片还在我手机上，我马上找出来。”
　　听到这话，于述飞的脸色瞬间变了样，表情流露出少见的不安和紧张。安言也好不到哪去，因为那张照片她也有，到现在还保存在手机上，想着可千万不要被室友揭穿。
　　不过十来秒时间，女生将手机屏幕的一张照片点开，递给于述飞：“你看你看，就这张，是不是你？”
　　于述飞瞟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的确是自己，没想到竟会被这样偷拍，还是被安言的室友偷拍，他无言以对，只能移过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室友又对着安言说：“安言，你记不记得这张照片？对了，想起来了，你当时还让我传给你一张。我就说呢，你怎么也对帅哥感兴趣？原来你们认识！”
　　安言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滚烫的火焰瞬间烧起来，从脸颊烧到了耳垂，尴尬地无地自容。
　　三个人在一个奇妙的空间里待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室友才终于拿了东西离开。
　　自从点明照片的事情后，安言和于述飞谁也没说话，收拾行李的动作随之也快了许多。室友走了没多久，他们也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了宿舍。
　　走到校门口，于述飞这才打破沉默说：“你等一下，我打个车，一会儿东西放车上，你坐车，我骑摩托车。”
　　安言点点头：“好。”
　　高考完的荣中异常冷清，不过才晚上九点，校园里已是黑灯瞎火，只有大门口还有一些光亮。
　　安言和于述飞并排站在路边等车，从远处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旁边跟着一个纤弱白皙的邻家女孩，橘黄的灯光下，放佛是一对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女主角。
　　女生暗自抠了半天手指，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圣诞节那天，你为什么到我们学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