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23、家人

　　乔老师的话刚说到一半，于述飞已经将摩托车掉头。
　　“她现在怎么样了？”他问电话那头。
　　乔老师听他声音有些着急，忙解释：“没什么大碍，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医务室，说是营养不良，贫血，劳累过度。”
　　“营养不良？”
　　乔老师也意外：“对啊，所以我才想联系她的监护人，上次你给我的那5000块，我每个月给她500，虽说吃食堂也勉强够了，但小女生嘛，还要买这样那样的，肯定是舍不得吃饭。”
　　见于述飞不说话，乔老师又说：“虽说你是她的亲戚，可毕竟不是她的监护人，也不能一直管这事。所以我在想，如果真的联系不上，那我就申请学校的贫困生补贴。”
　　于述飞说：“乔老师，这事不要去学校申请，马上高考了，别让她分心。”
　　乔老师叹了口气：“上次你给我说过这事后，我就没往上报，这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了嘛。”
　　于述飞想了想：“她生活费应该是够的，我猜不是因为钱的原因，是压力太大。这样吧，我去看看她，这事我来处理。”
　　“好，好，述飞，那就辛苦你了。你这小子啊，自己的事没这么上心，别人的事倒是上心得很。”
　　“别打趣我了，乔老师，那先这样，有什么事再打电话。”
　　挂了电话，于述飞直接骑车朝荣中赶去。
　　进了学校，熟门熟路地跑去医务室，此时正上课期间，校园里没什么人，医务室的门也大敞开，有一个女医生坐在外面，见他进来，问：“你找谁？”
　　“请问这有一个早上晕倒的同学吗？叫安言。”
　　女医生指了指后面：“帘子后面那张床。”
　　他没急着过去，而是轻声问：“请问医生，她是怎么了？”
　　女医生上下扫了一眼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她家人。”
　　女医生听是家人，便放下戒备心说：“经期贫血，营养不良，要让她平时多吃肉，多吃蛋白质，不要学其他小姑娘减肥，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
　　于述飞点点头：“好，知道了。我进去看看？”
　　“去吧，正输液呢！”
　　于述飞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帘子，只见她整个人小小一个蜷缩在白色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纤瘦的脸庞，憔悴，惨白，毫无血色……
　　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额头的碎发湿答答地黏着，右手露在外面，手背插着输液的管子，血管清晰可见，看着都疼，揪心地疼。
　　此刻呼吸很匀称，应该是睡着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埋着头叹气。心里纵使翻江倒海，也只能如鲠在喉，黯然无语。
　　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药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着，一滴一滴像是落在了他的胸口上，令人窒息，酸楚。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怎么来了？”
　　听见声音，于述飞立马抬眼看去，只见她干涸的嘴唇半张着，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好些了吗？”一开口，声音也是哑的。
　　“嗯。”她有气无力地回。
　　他突然嘲讽般地笑了笑：“就你这身体，还想考清北？”
　　安言闭嘴不答。觉得丢脸，又觉得自责。明明当初誓言旦旦说要考清北，结果一模只考了全校21名，如今人还躺在病床上。
　　一想到这，心中莫名委屈，眼角瞬间泛红。
　　她转过头去背对他，满腹委屈道：“不用你担心，我会努力赢的。”
　　于述飞收起脸上的笑意：“你缺心眼呢？”
　　安言不说话，只暗暗咬紧下唇，被窝里的手指也掐得死死的，心想着绝对不能让眼泪流出来。
　　见她这幅模样，于述飞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一边心软地一塌糊涂，一边又憋着一肚子火，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好言道：“要赢也不是这么个赢法。高三拼的是身体素质，身体不行，记忆力、反应力都会受影响。要想分数上去，身体先上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看似说教的话，声音却温柔得不行，低沉又带着磁性，魔音似的穿过安言的肺腑和心脏，全身上下暗流涌动。她暗自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在这时候丢人现眼。
　　“没钱吃饭？”于述飞又在身后问。
　　安言摇了摇头，依然不说话。
　　看她这样虚弱，于述飞也不再说什么，起身道：“你躺着，饭卡给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安言将半张脸藏在被子下，哽咽着声音说：“不用了，你回去吧，你在这你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于述飞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谁？”
　　安言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于述飞在脑袋里面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无奈地笑了笑：“谁说她是我女朋友？”
　　安言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在求证。
　　于述飞扫了一眼她泛红的眼眶，立马转身去拿她的外套，翻了两下后，拿起饭卡就出去了。
　　等脚步走远，安言这才放松身体用力呼吸。此刻身体的邋遢已经不顾上，只一心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意思是，他和黄萱没有在一起？还是说已经分手了？
　　单恋就是这么卑微，对方的一句话就能让一团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
　　头还有点晕，她呆呆地盯着瓶子里的营养液，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数着时间。
　　她以为于述飞最多20分钟就会回来，可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见人。直到营养液快结束的时候，才终于听见他的脚步声。
　　掀帘进来，只见他一只手提着一个保温壶，一只手提着三四个袋子，一眼望去，满满当当，都是吃的。
　　于述飞把手里东西依次放下，又将饭卡放回她的外套。这才说：“打包了一些清淡的菜，还有一壶鸡汤，一会你起来把饭菜吃了，鸡汤晚上还能再吃一顿。”
　　安言见他一盒盒拿出来，有蒸鱼，有青菜，有瘦肉粥，还有一份蒸蛋，加上那壶鸡汤，这伙食都能赶上过年了，明显不是在食堂买的，便问：“你去哪买的？”
　　“乐府路那边。”
　　于述飞看了看她，情绪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安言瞪大眼睛：“怎么去这么远？你不是拿饭卡去食堂了吗？”
　　“食堂人太多，不想排队。”他说得理所当然。
　　“那也不用这么麻烦，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医生说了，你贫血，加上营养不良，要多吃肉和蛋白质。”
　　于述飞说着，又看了看旁边的吊瓶，见马上到底，便去问医生：“医生，她那瓶没了，是不是结束了？”
　　医生过来瞧了一眼，见差不多了，就直接把针拔了，又交代道：“在这休息一会儿，觉得没事了再走。”
　　“好，麻烦你了。”于述飞给医生道了谢，又转头对安言说：“刚好把饭吃了再走。”
　　安言看了看他说：“你先去忙吧，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于述飞走到她跟前，先扶她坐了起来，又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这才说：“我也没什么事，等你吃完了我再走。”
　　说着，又把保温壶打开，倒出一碗鸡汤放在桌子上。
　　“你吃了吗？”安言问。
　　他点点头：“刚才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她一脸难为情道：“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想添麻烦，就照顾好自己。”他满不在意地说。
　　安言听话地点点头。
　　饭后，安言精神好多了，面色也恢复正常，于述飞见她已没大碍，将她送到教学楼下才离开。
　　临走时，安言突然叫住他，一脸认真道：“那个赌约仍然算数，你不要忘了。”
　　于述飞笑了笑说：“没忘。”
　　看着她的眼睛，又问：“还有事？”
　　“你高空作业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说这话之前，人还正常，可这话一出口，眼眶又是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于述飞看着她，又笑着点了点头：“去上课吧，我走了。”
　　那天下课后，安言去食堂吃饭，发现饭卡里多了1000块钱。
　　看着里面的数字，瞬间全身僵硬，大脑也停止了思考，只觉一股酸楚涌向心头，既无地自容，又五味杂陈。直到后面的同学推了推她，方才回过神来。
　　晚上回到宿舍，她拿出手机开机，犹豫半天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姑姑给我留了生活费，我有钱的。这钱我以后会还你的，谢谢！
　　以为他不会搭理，但很快就收到回复，点开一看，就两个字：加油。
　　*
　　那天回去之后，于述飞特意腾出一天时间去了一趟安言的老家，去上次借工具的邻居家打听了一些安家早年间的事。
　　邻居大叔在听说于述飞此行目的后，又带他去找了一位60多岁的大爷，说在他那肯定能打听到一些人。
　　听邻居大叔说，那几年农村穷，养不起娃娃的家庭多，好多家庭生了就送养，专做这个事的人也不少，名义上被称为中间人，其实就是两头收好处。如果能找到在这一片活动频繁的中间人，那就有机会打听到安言的亲生父母。
　　后来，于述飞见到了那位大爷，只不过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大爷说，那些年头没有电话，那些人早就失联了，找起来并不容易。
　　于述飞听后，立马塞给大爷1000块钱，麻烦他帮忙打听，如果有消息必有重谢。
　　自从安言从她姑姑家搬出来后，于述飞始终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与其在那个家担惊受怕活着，还不如一个人生活自在。直到上次安言在学校晕倒，才让他突然有了找到她亲生父母的想法。
　　就像乔老师说的那样，他可以帮一次，帮两次，但终归不是她的监护人，更不是她的亲人。
　　离考高越来越近了，荣中也结束了二模考试，安言的考试成绩，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于述飞那里。
　　袁晟满心激动地实时汇报：哥，你家安言太牛了，这次进了全校前十，我们班第三名，正在全班表扬。
　　于述飞：不要乱说。
　　袁晟：不好意思太激动。
　　袁晟：安言现在正上台分享经验呢，要不要我拍张照给你？
　　没等于述飞回，一张照片就主动传过去了。
　　于述飞此时正在店里接待一名客户，看到发来的照片，点开看了一眼，又立马关掉，退出了聊天。
　　进入五月，天气陡然升温，荣飞电器的订单量成倍增长，虽然店里已经招了一名客服接待人员，但三个人仍然忙得分身乏术。
　　毛鬼从外面回来时满头大汗，一边喝冰水一边问：“这五一节放假，安言怎么没回来？广场那边全是学生，好像有什么庆祝活动，可热闹了。”
　　于述飞冷着一张脸说：“高三学生，看什么热闹！”
　　“那也应该回来休息几天，放松放松。”说着，毛鬼掏出手机，“不行，我要给安妹妹打个电话。”
　　于述飞听后立马拦住他：“别打扰她，管好自己的事。”
　　然后又当着陈白的面再次交代：“高考前，谁都不要联系她，记住了吗？”
　　陈白说：“我每天这么忙，哪还有空联系她，给毛鬼说吧，那是他女神。”
　　毛鬼虽不服气，但在于述飞的眼神威逼下，也乖乖地点了点头。
　　眼看5月已过半，于述飞愈发焦躁，好几次点开袁晟的微信头像，看了一会儿，又退了出去。
　　按照往常惯例，荣中的三模考试最迟5月中旬就应该结束，可他迟迟没等来消息。
　　又等了好几天，进入五月下旬，于述飞终于没忍住，主动给袁晟发了一条信息：你们三模结束了吗？
　　袁晟秒回：早结束了。
　　袁晟：我270名，安言全校第8，你到底想关心哪个？
　　于述飞：全校第8是多少分？
　　袁晟：655。
　　袁晟：哥，你有情况啊……你不说我就去问安言。
　　于述飞：想死得难看点，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