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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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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天佑傻了。
本来无意中瞧见,那上官家的异族小丫头向宁疏讨好献礼,但宁疏看样子的确不领她的情。
只是他出言侮辱她,宁疏怎么又蓦地不高兴起来?
上官将军为自家闺女求亲,却遭到一纸退婚书的故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并发展成了具有荒唐色彩的多个版本。
在宫宴上,许多人瞧见阿弥依旧苦苦痴缠着宁疏不放,邓天佑本来是感到讶然的,譬如说一个美女子,虽然是个异瞳的蛮夷女,基因委实差了些,但那上官姑娘的姿色与模样的确是上乘,倘若说这般死缠烂打一个男子,怎会有多么的决绝?毕竟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便是了。
怀揣着这种念头,目睹了送礼被拒绝的阿弥,邓天佑的确是对这个传闻中惊才绝艳的宁疏,有了新的认识。
他又想,既然宁疏能那么干脆地流露出嫌弃,虽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纠葛,但他一定烦透了那女子。
既然烦透了她,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他说上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调笑之言,定能说到宁疏的心坎上。
只是不知为何马屁拍到了马蹄子,邓天佑一时感到有些骇然。
世人都说宁疏举世无双,但学堂里那么多史书,写的都是些风水流转的事,但万变不离其宗,纨绔子弟么,生来就是为了走马、斗蛐蛐,再放浪形骸一点的呢,冶游押妓,府上养个把书童,只要不耽误传宗接代,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宁疏自打出生伊始,就成了所有富贵人家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全京城所有纨绔子弟的噩梦。
当邓天佑之流的一众世家小孩长得还没板凳高,正躲在在赌场的大院里津津有味打叶子牌的时候,这位出生自带几十只衔叶飞鸟的小公子就已经高中探花,胸前束着红花骑马揭榜去了。
碰巧当年头两个状元榜眼都是留了假名不见踪迹的神人,说宁疏论才情举世第一,的确是不为过的。
大胤世家统共有四大家,城北姚家,城西冯家,城东史家,这三家都不是什么好巴结的主,独独宁家作为新兴势力独占鳌头,朝堂盟友还不是那么顽固,让谄媚者还算有一丝拨云见日的盼头。
只是有时候邓天佑也猜不太透,这位宁家年轻的小公子心思为何如此不可捉摸。
周围的气氛几乎冻结,宁疏抬了抬眼,眸中闪着寒光。
邓天佑终于想起来察言观色这回事,连忙说道:“哈哈,那我再也不提她了,我再也不提她了,我......”一时也不知道宁疏对上官弥的态度究竟如何,改口道:“我不提那女的了。”
离开了宁疏,邓天佑顿时觉得轻松了一大截。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于是深思之后自然是十分愤怒的,连累他在春蒐狩猎时,箭都射偏了三四只。
邓天佑恼怒地看着应声逃窜的兔子,心念电转间,打马转身找人去了。
......
是日天气正好,春和景明。午后才下了一场雨,土壤中冒着湿漉漉的气味。
远处的半树玉兰花开的稀稀拉拉,在阳光下摇晃,娇柔幽白的花瓣滴下一滴露珠,恍若一滴澄澈的眼泪。
玉兰的眼泪缓缓落下,不偏不倚打在了阿弥脑瓜上。
她斜靠在小白马背上,翘着腿晒太阳,脸上还盖着片很大的芭蕉叶子。
福福从草丛中钻出来,手里拎着只黄兔子,倒是有些沮丧:“没见到你说的什么野猪。”
兔子两腿使劲扑腾,阿弥用手拿开脸上的芭蕉叶子,很讶然地看了一眼福福:“好可爱的兔子。”
顿了顿,循循善诱道,
“咳,福福啊,我觉得为了你能早日长高,你每日需要好好行善积德才对,既然要行善积德,就不要犯下杀孽,这只如此鲜美,哦不是,如此可爱的兔子还是给我带回家好生赡养比较好......”
福福眼皮跳了一下:“......你嘴角的口水都要滴在衣襟上了。”
阿弥慌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
她害羞地摸摸肚子:“在这深山老林里逛了一圈,还没用午膳,饿了嘛不是。”
福福毕竟心善,两人捡了些木柴,蹲在树底下架了个木架子烤野兔,阿弥蹭了一顿午饭,但烤兔子的本领很是了得,一顿兔肉烤得喷香四溢,两人都吃的十分餍足。
福福嚼着一只兔腿,发自内心地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领。”
顿了顿,眼中透露着几分不解,“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你跟我们这群臭男人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你又不会打猎。”
阿弥气得跳起来,“谁说我不会打猎?我以前......”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沉郁地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往事不提也罢。”
福福又问:“既然你会打猎,那为何不帮我一把。”
他数着脚下屈指可数的几只野兔,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他虽年以十四五,,只是人长得还比较瘦弱,拼尽全力也只能猎得这些兔子。
等春蒐结束后,这样的战果也不怎么算得上是英雄好汉,纵使送给心悦的人也......也许会被瞧不上罢。
福福挽了挽衣袖,看着自己弱不禁风的胳膊,心中多少添了丝伤感。
在福福哀婉的目光里,阿弥很深情地解释道:“当然是因为宁疏要来,所以我才来了。”
“习俗里中原人要将打到的猎物送给最珍视之人。”
她看了看福福脚边地猎物,十分无辜地给予了最后的迎头痛击:
“这点不够塞牙缝的东西,要是送给宁疏的话,他肯定又会嫌弃了。”
福福捏紧了拳头:
“......喂那你倒是自己打一个啊!”
低声嘟囔道:“我送给心悦之人的东西又不会送给你,你又不是我心悦的.......”
话音越来越小,干脆自暴自弃道,“唉,算了,这些她肯定瞧不上的。”
阿弥点头道:“对对对,我此时不出手,自然是要等待大猎物出现.......呃对了你方才说什么,你心悦谁来着?”
话音未落,草丛突然传来窸窣之声。
“汪!”
一只黑影骤然窜了出来,那黑影足有半人高,足下生风,朝两人飞扑过来。
两人神色微变,福福吓得面色惨白,惊叫一声,嗖得一下躲到阿弥背后。
等他们看清楚来物后,那只虎虎生威的凶犬早已叼着两人为数不多的猎物,耀武扬威的撕咬起来。
福福试图制止:“你住嘴,那是我的......”
凶犬抬头恶狠狠看了一眼福福,朝着他龇了一下牙,嚎叫了一声:“汪汪!”福福吓得立马便缩了回去。
草丛里立刻窜出几只同等大小的恶犬,呈围追堵截之势,绕着福福和阿弥两人转圈。
阿弥惊慌中不忘好整以暇地咬着最后的一条兔腿,对着其中最大的一只狗道:“好狗好狗,不要在这里拦路,打狗也需看主人,把你家主人叫出来,不要在这里吓唬人。”
那只大狗虎视眈眈看着阿弥手中的最后一只兔腿,绷着身子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发出低低的呜鸣。
话音刚落,草丛中俯身走来一人,他腰间配着叮铃作响的玉石,体型精壮,穿着不凡,只是人长得.....委实不怎么样了些。
阿弥看着他,只觉得十分面生,便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不知哪里得罪了您,何故在此为难人呢?”
邓天佑冷笑了一声:“哼!”
看了看阿弥,“一个妇道人家。”又看了看福福,“一个小屁孩。”
他踱了半天步,轻蔑的目光在阿弥和福福脸上来回梭巡:“不晓得你们这帮鼠辈,哪里来的胆子来猎场过家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嘴中嘬嘬两声,几只大狗便来回包抄着接近二人,愈来愈近,以致于竟贴着二人脚边绕着圈走,时不时抬头龇牙。
阿弥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她素来爱打听些八卦逸闻,明白太阳底下发生什么其实都不新鲜。继而联想到前不久的确听说过一桩传闻,说是一地郡守家的三公子放一群恶狗咬死一对卖菜的夫妻,仅仅是出于一种恶趣味,最后夫妻惨死在犬牙下,而那郡守家的三公子只做了半年牢。
见阿弥默然不语,邓天佑轻慢地瞧着她,似乎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恐惧。
他将方才被宁疏羞辱的尊严找了回来,嬉笑着道:“小美人。”缓步朝她走进,“要想要你我放过你们,你还得求求哥哥。”
看着阿弥琥珀色的瞳孔,邓天佑登时觉得十分畅快:“哭吧,喊吧,求我吧。”群狗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激动,齐齐嗷呜起来。
阿弥脸色倒十分平静,手中仍然举着那只鸭腿。
他恶狠狠地盯着阿弥:“你怎么不求我?”
“......”阿弥面不改色地指着邓天佑后方,“宁疏公子你来得正好,这恶人要放狗咬我们。”
邓天佑勃然大怒:“放屁!别唬老子。”
仍不解气,“管它什么宁什么玩意的,本大爷才不怕他,老子总有一天会把他踩在脚底下!”
说罢,邓天佑觉得十分畅快,方才被宁疏拂面子的卑微一扫而空:“不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骨头么?有什么好怕的!”
阿弥小小地哇了一声,很捧场地用胳膊肘鼓起掌来。
邓天佑觉得莫名其妙,却骤然觉得背后一凉。
他迟疑着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平静如湖面的双眼。
宁疏骑在白马上,身后的马群驮着野猪雄鹿等猎物,垂头瞧着他们三人加上一群狗,眸中无惊无波。
......
气氛陷入了诡异沉寂。
大狗见到生人,对着宁疏狂吠起来。
宁疏一个眼刀扫了过来,众狗登时寂然,齐齐安静如鸡。
邓天佑一瞬间脸色惨白,“宁宁宁宁公子。”
宁疏看了眼他:“嗯。”一阵恐怖的威压席卷而来,周遭的空气似乎冻成了冰,过了一会儿才听他淡然开口,“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邓天佑冷汗流了一背:“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了半天,邓天佑结巴着憋出了一句:“我是说祝宁公子身体健康万事平安福寿与天齐......”
“他说你是中看不中用的花骨头。”阿弥冷不丁冒出一句,“还说总有一天要把你踩在脚下。”
邓天佑转身朝阿弥怒吼:“放屁!你这臭娘们瞎说什么?”
阿弥诧异地看了一眼邓天佑,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说八道:“他还说你摆臭架子假清高要把你捏蚂蚁一般捏死。”
邓天佑怔然了一下,大惊失色地叫道:“胡说!胡说!”
阿弥接着道:“还说你是歹毒刻薄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放屁!放屁!”
“说你睡觉打鼾出恭不洗手。”
“胡说九道!胡说十道!”
阿弥转头问福福:“我说的是不是啊?”
福福被狗吓得抖得像筛糠,还不忘连连点头:“一字不差,一字不差。”
宁疏从近处抬眼,摩挲着手中的剑柄,仍然是一副显山不漏水的模样,因而并没有显得很生气。
然而愈加显得平静,邓天佑便愈发觉得身上凉了十分。
他淡淡地应了声:“我记下了。”
邓天佑悲愤交加,心如死灰之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阿弥举着鸭腿,对这个结局十分的满意,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脚旁边还围着一圈狗,狗嘴里的犬牙森森依旧十分地渗人。于是她便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泪盈盈地对宁疏道:
“这些大狗好可怕啊。”
装模作样地啜泣着:“救救我宁公子QAQ。”
她觉得自己这番演技十分的出神入化,可怜到哪怕是阎罗王他手下的牛头马面前来索命,也是要怜香惜玉纠结一番的,未曾想宁疏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她:
“与我有什么干系。”
语调向下,透露着一丝漫不经心。
阿弥:“......”
宁疏握着缰绳,转身离去,淡然地丢下一句:“上官姑娘,求我不如自求多福,你自己好自为之。”
阿弥:“...........”
等宁疏打马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威压的气氛消失,脚下的众狗又开始狂吠起来。
阿弥看看脚下吵闹的狗,再看看宁疏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香香鸭腿。
一个抛物线划过,众狗狂吠着寻着鸭腿狂追了过去,阿弥与福福得以脱身。
可那鸭腿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了宁疏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