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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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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天佑:“......”
福福:”......天呐。”
阿弥:“天呐天呐。”
当兔腿从宁疏身上滚落下来时,众狗争先恐后地奔来,见到宁疏又硬生生止住了步伐,面面相觑,一时有些畏缩。
宁疏的背影依旧是那么清冷疏朗,他骑着马,马蹄停顿了一下。
在早春料峭的春日下,他的头上缀着的孔雀翎流转着一种光彩,与他乌黑的青丝交相辉映,更显出矜贵的气质。
——如果不算上鸭腿滚过,青衫留下的那一片油渍的话。
众人一时间有些惶然。
气氛一瞬间凝结成了冰,连地上的狗都不敢大喘气。
阿弥看着这副场景,陡然联想到彼时她逃学后将鞭炮扔进茅厕旁的水窦玩,结果炸了正在出恭的张员外一身屎的回忆。
那时她战战兢兢地回家领板子,纵然是那样万劫不复的场景,也比现在显得较为温馨和睦。
转念又想,听闻宁疏素来有洁癖,对吃穿用度有极其严苛的清洁标准。
这样一个比常人更爱干净的翩翩少年,一个油腻的鸭腿砸在他身上,与常人被炸了一身屎并无区别也未可知。
周围人看了一眼阿弥,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就连地上那几条狗也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阿弥挠头打着太极:“啊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自己也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先说好啊打人不打脸的。”
半晌,并没有任何东西落在她身上,阿弥惊疑不定地睁开双眼,只见宁疏垂眼看着她,骨节分明的双手依旧按着缰绳,并没有什么拔剑砍她的迹象。
她心中有些庆幸,同时又有些疑惑,心想难道是自己持之以恒的怀柔手段起了作用吗?又想难道宁疏竟突然变成了一个善良大度的人,这令阿弥有些惭愧。
想来想去她索性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宁疏你……”
……却见到宁疏伸手解开了扣子,转瞬将身上的外衣一把拽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很轻飘飘地将那件价值千金的青衫随手扔掉了,这一幕几乎看得阿弥的心直滴血。
其实自从来到中原,阿弥的身份从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转变成镇国大将军的千金,这俨然已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变,所以总得来说她并不缺钱花,某种程度上讲也算京城的一个有钱人。
只是由于从前在草原的那么一点孤苦潦倒,她未雨绸缪般将每一分钱都小心翼翼地攒了起来,因而显得的确略微有些抠门了点。
但弄脏了别人家的东西至少还是得赔偿的,虽然从始至终宁疏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而是转身就走,更何况那件衣裳看上去就很贵,但毕竟该赔还是得赔,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这样的阎王。
阿弥急忙对着他喊道:
“等一等,这衣裳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宁疏顿了一下,回头不经意地一瞥,她讶然地发现,他看向她的眼神,和看地上噤若寒蝉的狗群中的一只,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一眼,阿弥明白了,宁疏之所以没有和她计较一个鸭腿,或者说计较一件弄脏的衣裳,并不是因为宁疏是一个洗心革面的好人,而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转变成了彻底的无视。
这个发现令阿弥感到有些挫败,不过一瞬间她又强打精神,道:“我赔你相同的价钱,你别生气。”
只听宁疏很疑惑地反问,“你?”
静了片刻,淡淡道,“你赔不起。”
“……”阿弥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赔得起。”
宁疏淡然地说:“你赔得起?不可能。”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阿弥:
“毕竟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顿了顿,漫不经心道,
”第一个穷的令人忍俊不禁的人。”
“……”阿弥从小到大自认为命途比较坎坷,只是还未曾碰到过一个如此刻薄的人,一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对这个刻薄的人纠缠不休,给自己坎坷的命途再添上一点儿坎坷,她头一回对自个儿升起了一些怜悯之心。
阿弥昂着头,很尽力地保留着一个得体的笑容:
“呃,没关系,你报个数吧。”
宁疏看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的。”紧接着比了个“八”的手势,“这个。”
阿弥试探道:“……八十文?”
话音刚落,她心底却已然否定了这个答案,只是按京城的物价来说,八十文已经够那些个富商们买一件很不错的丝绸衣裳了。
宁疏摇了下头。
阿弥有些迟疑:“……八百文?”
宁疏嗤笑了一下。
阿弥结巴道:“难、难道道说是八八八千……”
宁疏不可置否地看着阿弥,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阿弥愣住了,她站在原地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
“咳,原来是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疏的神色:“话说宁公子啊,我之所以不小心用鸭腿砸,呃不是,不小心用鸭腿碰脏了你的衣裳,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都怪这个人处心积虑地谋害我们。”阿弥指着瘫坐在地上的邓天佑:“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衣裳的钱你还是找这个人赔吧。”
此言一出,众狗像能听懂人言一般对着阿弥愤怒地汪汪叫。
宁疏闻言冷笑:
“是么?刚刚有人似乎信誓旦旦地说要赔付给我。”
阿弥干笑道:“啊哈哈,来日方长,等狩猎结束我送你个大猎物。”
宁疏笑了一声,声音有些轻。
她脚尖在地上摩挲了一圈儿,硬着头皮画饼:
“嗯,说不定能打到一只老虎呢,到时候我肯定头一个送给你,不给别人。”
宁疏轻飘飘地反问:
“承蒙厚爱,不胜感激,只是上官姑娘今天究竟打到了什么猎物要送呢?”
阿弥踌躇了一下,心想今日收获的唯一一只兔子已经进了肚子,再这样下去兴许今日只能赠送宁疏一团空气,于是她笑了一下,脑子飞速寻找好听的话:“啊哈哈哈。”
思来想去了半天,想不到什么措辞,于是又是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呃哈哈哈。”
看着阿弥尴尬局促的模样,宁疏眯着眼睛,心情出乎意料的舒畅了许多。
不知为何,他觉得无端地让她吃瘪,这种狗吃屎的表情在阿弥脸上极富有观赏性质,因而宁疏心情更加愉悦了一些。
但阿弥对这种龌龊的念头则浑然不知,宁疏于她而言,是一个低期待值极低的人,所以他做出什么反应都算意外之喜。举个具体点的例子,譬如第一天她砸了宁疏家的瓦,第二天发现他还没有拿刀捅死她,就会觉得这人还不错。
阿弥思索良久,微微一笑,接着画起了饼:“诚然,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呃,成效。”顿了顿,硬着头皮道,“我的确是有这一片心意的,倘若现在有一只老虎,我也愿意......”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啸,林子里隐约传来一些震动,这声音虽然小,却足以让阿弥打了一个十成十的哆嗦。
这是一种携刻在基因里的战栗,阿弥抬头望去,许多鸟兽如同受惊的蝴蝶那样在空中成片扩散,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竟转瞬间遮蔽了太阳。
那声音还在隐约持续着,一声高过一声。
阿弥竖起耳朵听着。
福福一下子躲到了马匹后面,邓天佑则显得十分惊惶,狗群立刻警惕地排成一列,冲着森林深处咆哮。
就连宁疏也蹙着眉头,紧盯着林场密处,方才神色中的慵懒疏朗一扫而空。
阿弥翻身下马,望着远方站了一阵:“不用等了,这应该就是虎啸,周围有老虎。”
福福尖叫一声,扯住了阿弥的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什什什什什么?”
宁疏则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直延伸到林场茂密的丛林中,他转头看向阿弥,蓦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你亲眼看到了吗?”
阿弥沉默了一下:“倘若一只老虎要吃你,那么它绝不会让你看到。”
宁疏沉吟片刻,道:“按道理说,皇家猎场早已对任何危险的物种进行了驱逐和狩猎,且外围有人层层把守,肉食动物不会无端来到这里。”
他抬头看向面如死灰的邓天佑:“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这随身的包裹里究竟是什么?”
邓天佑灰白着一张脸,只是一个健步冲去将马匹侧面的包裹扯下来,牢牢抱在怀里,再问什么也只是拼命摇头,眼神中隐有恐惧。
宁疏很果断地拔剑出鞘,银光一闪,只一刹那,那包裹登时破裂,一只条纹交错的毛绒生物啪嗒一声砸在一地上。
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只幼虎。
那幼虎半睁着双眼,身子已经僵了,显然已经气绝。
宁疏:“......”
福福:“......”
阿弥震惊看去,心念电转间,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退,对着福福和宁疏道:
“这人已经没救了,把他丢在这里送死吧,我们三个趁现在骑着马逃,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