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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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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宁疏重复了一句,笑了笑,只是他的眼神并没有在笑。
他淡淡地说道,“在这里见到上官姑娘,的确是颇为惊喜。”
说道这里,宁疏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乎罕见地停顿了一下,眸中露出点点深思。
他骤然想起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是听不懂反话,无论言语间如何地迂回地讥讽,她永远只能听懂最表面的意思,紧接着得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结论。宁疏思考了三秒钟,话锋一转,立马更换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措辞:
“只是我不想看见你。”
阿弥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她并没透露出一点沮丧,反而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点倒不如何地令宁疏意外,因为她正是靠着厚脸皮这一点,才叫他从人群中认出她是谁的。接着,阿弥变戏法似的,右手从背后掏出一把白色的小雏菊,献宝式地捧到宁疏面前:
“给你,我今天早上刚摘的。”话音刚落,阿弥惊讶地发现小雏菊经过了一路的颠簸,已经有些散了,于是她颇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花瓣,“路上走得有点急,被风吹了吹。”
宁疏瞅着眼前的少女,和她手上打蔫儿的纯白花束,眼底里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了点嫌弃。
但经过之前种种的误会之消解,宁疏对她的态度终究是缓和了些的,于是他回答地有些淡然,兼之以一点语重心长:
“美花应当是配佳人才是,你应当自己留着。”
阿弥微微有些讶然,接着低声问他:“难道你就不是佳人了吗?”提着缰绳凑过去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也是个很好的人,称得上佳人这个称号,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宁疏:“......”
想了想,还是用最直白的语言转述出自己的思想: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送。”
......此话一出,连带着一旁装作路人吃瓜的福福也深吸了一口气。
宁疏盯着阿弥的脸,眸色有些幽深。而阿弥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似乎并无任何挫败的模样,闻言脸上也并没有出现一丝恼怒。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莫约过了一刹那吧,她微垂了眼眸,只是很轻快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你不喜这些。”
她很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下次改进好啦。”
手指状似无意地将精心采摘的洁白小花随意插在马鬓上,过了一会儿,抬头又是一个很温良热情的笑,“你就等着吧,我总能送出贴合你心意的东西的。”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福福一愣一愣的,一时有些怔然。
这样的卑微,这样的低三下四,福福不由得怀疑起阿弥是否吃错了药,亦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被宁疏抓在手上。在短短一瞬里福福心中波涛起伏,与此同时又暗自为宁疏捏了一把汗,曾经也不是没有人让阿弥这般的卑微,只不过那些人很快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等宁疏打着马走远时,他看看阿弥,一时间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弥一扭头,于是乎看到福福那张写满担忧的脸,愣了愣,联想到两人数月以来出生入死一同偷鸡摸狗的金兰情,因而一时间有些动容。
她拍了拍福福的头,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没有伤心难过,不用为我担心的。”
福福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是在为宁公子担心。”
他拉住阿弥的袖子,满脸沉痛,“想想那日我们误闯宁府,宁公子是如何大发慈悲放过我们的。”福福语重心长,“他其实是个好人啊呜呜呜,你就放过他吧。”
阿弥:................
只是未想到这一幕,被一旁装作收拾行囊的邓天佑看了个干净。
邓安澜刚给哥哥打点完行装,正一字一句地叮嘱狩猎时需要注意的几个要义,讲了半天却发现自家阿兄一直心不在焉地伸头在张望着什么,全然没听她的话,邓安澜顿时有些气恼,半假嗔道:“哥哥,你东张西望看什么呢!”
她气鼓鼓地抱着胳膊,把脸别向一边:“你待会儿是不是不想把第一份猎物送给我啦?”
京城里传播着一个比较烂漫的风尚,就是要把春日里猎来的第一个猎物送给最珍贵的人。
邓天佑素日喜爱射猎,一身腱子肉在阳光下十分地夺目,只可惜人长得不大好看,五官间的空隙生得比较开,脸长得像被人一拳打散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个疼妹子的好哥哥,邓天佑当即辩解道:“怎么可能?妹子,哥哪怕打下来的是一只狼,也头一个送给你,别人休想抢。”
邓安澜这才欣喜地点头:“好啊,多谢哥哥。”
片刻,邓天佑双手撑着马颈,尖尖的脑袋瓜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指着远处的阿弥道:“哥问你,那个穿白衣骑在一匹马上的女子是谁?”
邓安澜面色微变,不解道:“你问她做什么?她就是上官将军那个著名的‘混世魔王’女儿,你应该听说过的。”
言罢,惊疑不定地瞧着自家阿兄,“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顿了顿,果断摇头,“不行,她配不上你!”
邓天佑看着妹子,一时有些怔然:“你胡说些啥呢?”
见哥哥一脸迷茫的模样,邓安澜心中长出一口气,顿时放下心来。
避免了将来情敌变妯娌的悲惨局面,邓安澜抚了抚胸膛,随口问道:“你又不喜欢她,打听她做啥子?”
邓天佑一脸不屑,“没啥。”
他伸展着身上的腱子肉,有些负气,“就是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跑到猎场上来做什么?”
说罢哼了一声,颇为不屑,“一个女的,能打什么猎物,在这里添什么乱啊?她能打下只兔子,我邓天佑的姓就反着姓。”
邓安澜素来就讨厌阿弥,小时如此,如今歪打正着与阿弥成了个情敌,对她的憎意也算得上有增无减。她挺看不惯此人的做派,具体的什么细节她也说不太清楚,她只是隐约地觉得阿弥与旁人都不同,正是这种不同,才令这个蛮夷女子如此令人讨厌。
饶是如此,邓安澜听到邓天佑的话,却是下意识生气地反驳道:“那怎么了?凭啥说女子就不能上猎场.....”
说到这里,她突然怔了怔,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邓天佑伸手胡乱在邓安澜头上揉了揉,比出一个大拇指:“放心妹子,等着哥回头给你打只老虎,送给你养着玩。”
说罢,还没等邓安澜回过神,他即刻打马离去。
......
今日的宁疏,心情倒还算是不错。
他今日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清爽的新衣,这新衣是用上等的绉纱制成的,薄如蝉翼,材质轻盈,披上身后却又可以很好地防寒。用料和工艺都令他感到满意,众所周知的是,能寻到那么一两件能令自己满意的物什,的确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情。再加上今日应邀来参加春蒐,又碰上个不冷不热、清风徐来的好天气。
如若不是出门碰上个讨饭的瞎眼道士,抱着他的靴不撒手硬是说什么“今日公子红鸾星微动似有大放异彩之迹”之类的胡言乱语,以及那个如同鬼魅一般地缠着他的异族少女,今日可算得上小满胜万全了。
但总得来说,宁疏今日心情尚佳。
连身旁簇拥着的一大群贵族子弟嘴里嘀咕出的一串朝廷公务,他也侧耳听得稍微认真了那么一些。
宁疏与这几人打着马在草场散步,为春蒐坐着热身准备,却见远远地来了一匹骏马,马背上坐了个五官长得比较疏散的精壮男子。
邓天佑飞马赶来,先是与世家才俊们寒暄了一阵,又对着宁疏热切地笑着:“宁公子,您真是有艳福。”
邓天佑扭头往了一下来时的地方,眯着眼睛笑着,这一笑使他的面容显得愈加的疏散空旷,宁疏看着他的脸,蓦然有些心烦。
他沉默了一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天佑干笑了两声,道:“我今日无意碰见,那上官小娘子是如何地对您闻言软语,未想到如此的一个女魔头,对公子您竟是情真意切。”
不知为何,宁疏骤然就将他口中的话,与今日路上偶遇的瞎眼道士嘴中嚷的什么“红鸾星微动”联想到了一起。他怔然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连说出来的话都寒了三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宁疏面色不虞,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宁疏,邓天佑挠了挠脑袋,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哈哈......那女子虽然贵为镇国将军的女儿,也不过是个与蛮夷生的孽种,不知哪天积了德,被镇国大将军寻回了京城。传闻中那女子蛮横无礼,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长大,也不知是否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然我今一见,虽听他们这么说,却见那女子腰肢如柳,眼眸如水,真是别一般的风情,所以说公子真是十分的......”
顿了顿,看着宁疏黑的如铁般的脸,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后半句,“......十分的有艳福。”
男子,素爱品鉴美人,尤爱背地里空口添油加醋一番,捏造一段子虚乌有的事实强加给美人,纵使如此,围绕在宁疏身边的那些公子王孙,感受到了宁疏周身缔结的冷空气,因而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敢接上关于这个名叫“上官弥”的女子的、这一段遐想连篇的瞎话。
半晌,无人说话。
草场的氛围如坠冰窖,只听到周围燕雀啁啾。
宁疏面寒如霜,吓得众人许久不敢言。
半晌,他勾了勾唇角,嘴角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
“下次,要是再从你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