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1、第十一章 一百六十八

　　我看了一眼天淇，他以同样震惊的目光与我对视，就连肩膀上的苍蓝看起来都有些呆滞，在他印象里，司梦之名还是那个占天卜地的传世神女，怎么自己在湖底下睡一觉起来全都变天了？这只是过了十五年啊！不是五百年！
　　司梦絮絮叨叨地，话很多，似乎很久没跟人讲话心里憋了一堆杂事要聊，等走到室内大厅时才终于念得差不多，后知后觉似的说回正题：“对了，你托我研究的那个梦境我有点眉目了，跟我到这边来。”
　　她转过身，斗篷上点缀的饰品叮铃铃作响，抬了抬手示意我们跟上，向一侧的走廊行去。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着这背影似乎比刚方才空虚了，带了几分难掩的寂寞。
　　走廊很长，这里称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地毯、挂画与雕像无所不有，水晶灯每隔一段就挂着一座，亮如白昼，占卜师百年来的积蓄可见一斑。
　　“你的直觉没错，那的确是个预言梦。”
　　司梦带着我们来到一间看起来并无特殊的房门前，这条长走廊上的房门约摸有十数扇，每扇门都长得一模一样，恐怕只有司梦自己才能一眼辨出它们各自不同。
　　我看着她将一束能量注入门锁，不由得忧愁道：“如果真的是预言，那究竟是谁能杀得了我，天淇要面对的危险又是什么？”
　　跟在我身后的天淇支起耳朵，这些事我也跟他讲过，他也很好奇这个一直笼罩在自己头上的危险具体为何。
　　房间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借着走廊的光才看得见其中刻画了大量繁复纹样。司梦示意我去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道：“这就是我叫你亲自来一趟来的原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单是确定你这个梦境的性质就花了我一个月！”
　　“诶诶，你可不能进来，就在外面等吧，师父有事当徒弟的站一会儿也应该。”
　　发现天淇跟着往屋里钻，司梦赶鸟似的将他驱出门去，他眼巴巴地瞧着我，但这次我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占卜是极其私密的事，很多事情都会在占卜过程中一一暴露，并不由被占卜之人的意志所控。
　　就眼下来说，我身上有不少极其危险的秘密不能让天淇知道，哪怕关系再好也绝对不行。
　　大门一关，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四面八方的法阵纹样，我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这昏暗的环境让我感到有些犯困。对于被占卜的对象而言，整个过程很轻松，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特定的房间里把眼闭上就行。
　　司梦在法阵边忙忙碌碌，她作为能名扬百年的占卜师，其专业程度毋庸置疑，施法过程很快准备好，在这漫长而无聊的过程中，我不出所料地睡着了。
　　房间内，四面八方刻画的法阵互相产生作用，玄奥的符文渐渐显现，在司梦的操纵下向我周身汇聚环绕，最终拼凑出晦涩难懂的数条咒语，司梦认真地解析着它们，用奇异的发声方式将其逐字解构念诵。
　　我不知道自己的梦境是否会被司梦的术法观测到，于我自己而言，只是重温一遍噩梦罢了。
　　随着施法结束，黑暗的房间成了最好的幕布，朦胧的立体影像在阵法之间浮现，将我整个笼罩在内。
　　那些影像光怪陆离，并不遵循时空顺序的约束，如同一场抽象的混剪电影，俗话说黄粱一梦，大抵也不过如此。
　　司梦屏息静观，这种抽象的的状况其实并不常见，但她似乎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料到眼前这一幕，目不转睛地看着阵法推演的影像，手中不停掐算着什么。
　　“这一轮是三十二、这轮是七十七、这轮是……一百六十八？”
　　“居然已经一百六十八轮了？你这人还真是……厉害。”
　　“啊啊，要是其他轮回的我能把记忆留下来就好了，究竟是什么目的能支撑你走这么远啊？”
　　“这一轮的结局，也会是一样的吗……”
　　司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在隔着时空与自己对话，她在分享信息，她在解构因果，她们无处不在。
　　这个过程很长，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法阵运转时间结束之时，那些纵横交错的光路都黯淡下去，整个屋子的空间轻柔地震动了一瞬，如晨钟暮鼓，将司梦与我同时唤醒来。
　　头好疼。
　　我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房间太黑了，我抬手召了颗光系能量球，一抬头，正对上司梦从斗篷下投来的视线。
　　“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我一边起身一边问她。
　　司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一次次为之奋斗的？”
　　我站住脚，能量球跟随在一旁，有些黯淡的微光使我看不分明司梦的眼神：“你问得太宽泛了，我不知道回答你什么。”
　　“每一次将耗费数十年人生，但目标始终如一。”
　　“嗯……取得某种成就？就像大家争夺王座，耗费几个数十年都不在话下吧。”
　　“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若是为了那个目标连自己的命都能放弃呢？”
　　“你究竟占卜到了什么东西啊？啧，如果你坚持要我说个一二出来，我想可能是因为某种遗憾？虽然我本人很难理解那种做法，但放弃一切只为弥补某种遗憾的家伙我确实见过。”
　　司梦沉默了半晌，宛如第一次见我一般不断打量着，幽幽地加上了第三项条件：“如果，是不断死亡，不断重生，却还能始终如一坚持着的，会是什么呢？”
　　会是什么呢？
　　她的话语像是生出了尖刺，寒意逼人，莫名地，我竟说不出话来，思维像是僵住了，冻结着，心底有个声音在阻止我思考这个问题，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时间，我感到四肢虚浮，仿佛坠入虚无黑渊。
　　为什么我会害怕？
　　问题当然出在自己身上，可我却无从知晓。
　　好在，她并不强迫我回答，我自认面上表现得镇静，但她应该还是看出了我的纠结和恐惧，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司梦替我打开了门。
　　这场占卜的后遗症还真是严重啊，头还在疼，我迷迷糊糊刚跨出房门一脚，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又缩了回来：“不对啊，你不是说替我占梦吗？你这些问题跟那个梦有什么关系？”
　　“……不能说。”
　　司梦移开目光，试图敷衍过去，但我盯着她的眼神愈发不善，她撇了撇嘴：“我也是为了你好，人为扰乱命定之轨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能被改写的命运还叫命运吗？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卜者。”司梦不愿说，我也不能强行逼问，可我一头雾水地来，总不能又一头雾水地走吧？
　　哒哒。
　　是敲门声。
　　天淇站在门口叩击着门扇，我清了清嗓子，恢复平常波澜不惊的状态。
　　“师父，司梦大师，占卜已经结束了吗？”
　　他礼貌询问，司梦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我：“这么着吧，虽然关于你的预言梦我确实不能更多透露，但我也不让你白跑一趟，给你徒弟也占一占怎么样？”
　　闻言，我当即连连摆手，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不了，您那天价占卜费，我可付不起第二笔啊。”
　　“俗，太俗，怎么满脑子想着钱。”司梦顿了顿她的法杖，鼻翼用力地哼了一声，“给你免单行了吧，往后有什么新鲜事别忘了我就成！”
　　“嘿嘿，不愧是司梦大师，还真是没有什么事比满足你的好奇心更重要啊。”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这一来一去把天淇看得目瞪口呆。
　　讨价还价还带这样玩的？
　　司梦又转向他：“想占什么？感情、事业、财运、健康……这些都是今年的热门，随便选一个吧。”
　　“感情！”
　　他眼都不眨一下，司梦话音还未落就给出了选择。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想好再说，她可是当今最强占卜师，多少人黄金万两都求不得她一卦，别热门选什么你就跟风选什么啊。”
　　“我没跟风，我真的想好了，难道师父没有好奇过以后会跟哪个女孩子共度余生吗？一定也想过的吧！”
　　天淇莫名的执着看得司梦缩在斗篷下偷笑，我无奈，但也尊重他的选择：“行吧，反正机会难得，要是最后没占出你想要的结果可别后悔。”
　　“我、我相信司梦大师，也相信自己！”他最终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短暂的休息后，司梦带着我们走向走廊尽头的门，在转动把手之前，她提醒天淇：“在进去之后，我将带你入梦，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天淇点头，但看得出还是有几分担忧：“师父，万一我真的没有女孩子喜欢怎么办？”
　　“嘿，那不还有为师嘛，咱师徒一起孤寡终身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我笑嘻嘻地调侃他。
　　“我才不要！”他哼了一声，有些恼怒，但紧张感倒的确是消了不少。
　　咔嚓。
　　大门打开，带着一股子灰尘气味，似乎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门后一片漆黑，整体亮度和我之前那个房间差不多。穹顶上的星座无比清晰，而房间地面上则有一个阵法正幽幽亮起，与星空遥相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