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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你是我的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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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门口洒入的光,能看见房内铺了地毯,我走在前面,天淇紧随其后。
司梦站在阵法边指挥道:“小年轻,你去那中间躺着,然后把眼睛闭上,什么都别想,放空脑子,像你师父一样直接睡一觉就行了。”
“其实你没必要加最后那句话。”我幽幽抱怨,“说起来,我需要出去等着吗?”
“那你得问他。”司梦向正在躺下的天淇一扬下巴,“小年轻,你是想听我给你讲未来的对象还是想听你师父给你讲?”
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件事,犹豫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回道:“要不,呃,还是师父来讲吧……”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万事已俱备,司梦示意我把门关上,然后开始作法。
真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的黑啊。关上门之后,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隐辨认出那阵法中间躺着一个黑色人形。司梦的能量很特殊,虽然基础属性是水,却呈现出蓝紫色的状态,如夜空中的银河一般在阵法中飘荡盘桓,又似轻纱曼舞,缓缓笼下。
天淇躺在地毯上,最后看了那璀璨的星空顶一眼,慢慢阖上眼皮。
刚才师父也是这样接受占卜的吗?他会不会其实全程都没睡着?应该……不会……这也太催眠了……
他胡思乱想着,不过纷乱的思绪都会在入眠的时刻清空。
沉入梦乡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得多,不知是不是那个阵法的作用,他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地睡过一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度醒来,眼前却是一条街道——说街道不太准确,但说是巷道也不太准确。两侧的居民楼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灰灰的,有些破旧,电线也乱拉着,好似在半空结成粗糙的蛛网。
他看着那片垃圾四溢的小小街道,恍惚中被几个光脚乱跑的小孩撞了一下,他脚下一个趔趄,赶紧侧身站到一边,但那个撞他的小孩反而停下来瞪着他。
“穷鬼!”
天淇:“哈?”
这一声不要紧,他震惊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稚嫩,就像……就像还是个孩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和双手,发现自己拿着一把塑料碎片,只能从较大的碎片依稀辨识原本的模样,但他一眼就知道这原本是个小玩具。
身上的衣服很脏,尺寸也极不合身,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而且全是破洞,晃晃荡荡的袖管下一双小手伤痕累累,混合着血垢与泥灰。
尘封的记忆开始复苏,他怔怔地望向街道远处,目光像是穿过了岁月,回到了当年。
是了,是那个地方……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
阴暗逼仄的水泥房里,三个孩子瑟瑟地挤作一团,天淇是其中之一。
此刻的他身上满是伤痕,有鞭打,有淤青也有点状的烫伤。他蜷缩在墙角,紧紧抱着双腿,劣质香烟的味道充斥着房间,双眼无神地看着墙皮剥落后的不规则图案,因疼痛而迟钝的思维难以运转。
为什么会这样?
他无法思考这个问题,眼前的一切真实到极致。脖子上有伤,他忍痛抬起头,看见污浊的烟尘翻腾在一束可怜的阳光里。
开朗的性格背后,是贯彻整个儿时的恐怖遭遇。他的“父亲”也是身边其他孩子的“父亲”,他们唯一活在这个家——如果这间魔窟似的破屋也算“家”的话——的资格,就是倾尽所能带回“钱”。
一切有价值的物品都能换得一日安好,如果撞大运摸来什么昂贵之物,还能破天荒地吃上一顿菜叶配米饭。虽然菜叶是捡来的,米饭也是馊饭,但能吃饱,这是他们求而不得的大餐。
而此刻,这份大餐被摆在了他面前。
天淇怔怔地看着缺了三个口的脏碗,里面漫漫盛着饭,上面的菜叶屈指可数。身边几个孩子直勾勾地盯着它,同样脏兮兮的手蠢蠢欲动,眼睛不停地瞧着天淇,满是贪婪。
这是给我的奖励……是了,这是那一天,我想起来了!他黯淡的眸子微微睁大,死去的回忆已然复苏。
师父……对,这碗馊饭,是他偷了师父的东西换来的。
他摇晃着挣扎起身,扒在低矮破烂的窗边往外望,丝毫不在意身后那碗饭被几个孩子哄抢。
现在是正午,也就是说,师父马上就会出现了。
意念越强大,记忆便越清晰,于是这场幻梦便依照他的念头,所期盼之人如期而至。
几乎是在他的目光转向路口的同一时间,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在那里。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着,那双眼写尽温和,两手负在身后,含笑环顾,身板挺得笔直,光是出现在街口,就已经与这贫民窟显得格格不入。
天淇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能一直面带笑意,明明他看起来是那么干净,却置身于这条满是垃圾与黑泥的大街,换做是自己一定难以忍受,怎能笑得出来。
像是魂魄终于归于躯壳,看着那人,天淇浑身一颤,眼里有了一点光亮,混乱的意识也清明了几许。
但随之回归的还有浑身的伤痛。
疼……好疼,好疼。
蔓延的痛苦使刚恢复几许的理智瞬间灰飞烟灭,他不由得张了张嘴,如同干涸的鱼,下意识喊着几个喑哑的微弱音节,嘶喊从嗓子深处发出,却无人能听见。
不,那个人好像听见了。
明明隔着几百米远,明明自己喉中喑哑,明明自己不过一粒尘泥,他却真的投来了目光,温暖,明亮,且专注。
……
夜深了,高低错落的居民楼像一只只沉眠的怪兽,但每一栋看上去都摇摇欲坠,杂乱的线胡乱交错盘结,如破败的蛛网一般穿插在街巷;花里胡哨的衣服或者破布随处可见,但至少都是有主之物。
悄悄的,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某栋楼下摸了出来,正是天淇。
他左顾右盼,一瘸一拐地摸着墙角走动,看样子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依旧孱弱。
这些场景依旧以立体影像的形式呈现,我在记忆中搜索着对应场景,却始终没想起这一幕,只得问司梦:“这不是他真实的经历吧?”
我确信自己没做过这事。
果然,司梦答:“不全是,他的一部分记忆只是作为构造梦境的基础,而梦境情节才更多反映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场占卜似乎并不太耗费心神,她还很有余力跟我聊天。
“哈,”我笑了一声,“你这占卜跟现代的心理学也差不多嘛。”
司梦傲然地撇撇嘴:“医术巫术古来不分家,有用不就行了?”
天淇并不知道这个梦境的理论,他只是遵从内心去进行下一步行动。
天色已经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开始向白晨转变,天淇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巷道,他只是茫然地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期盼着能在下一个拐角与我相遇。
渴了就捡路边的饮料瓶,饿了就找遗落的残渣,冷风与腥臭的空气刺激着理智,让他不至于昏头昏脑地转回刚刚逃离的魔窟。
但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那点吃食完全不够塞牙缝,又冷又饿加之浑身是伤,在黎明前夕,他终于两眼一黑,倒在了一个路口。
与此同时,我和司梦所看见的画面也随之变黑。
可惜,这时候要是能往东方看一眼,应当能看见地平线上喷薄的朝阳吧。我替他感到惋惜。
没过几秒,第一人称画面重新亮起,是天淇正在睁开眼睛。
在他的感知里已经过了很久,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横躺着,体型也来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不远处的书桌旁坐着一人,黑衣长发,安静无声,提着笔专心写字。
单单是看着,天淇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淌出。
他记得,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师父的背影就是这样的。
师父……师父……
他用力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可是嘴边的血迹将干枯的双唇黏在一起,空有嘴唇蠕动,却无声音传出。嗓子干涸得仿佛在冒烟,浑身的剧痛与各种不适混合在一起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有一说一,你留长发那段时间还蛮帅的。”司梦发表评价。
“我现在短发不帅吗?”我反驳她。
“也不是不帅啦,就是……”她比划了几下,身上的配饰都跟着铃铃作响,屋内太黑,我并不能看清她在比划什么,“就是长发帅哥才更符合我的审美。”
我鄙夷地啧啧嘴,这老太婆一把年纪了,口味还挺刁:“那段时间是有特殊情况,出不了门,不然我可没想留长头发,麻烦死了,梳头都要梳半天。”
“叫你家徒弟给你弄,他肯定乐意。”司梦打趣道,我翻了个白眼,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不是占他的感情吗?怎么全是在回顾过去,你没搞错吧?”
司梦很不乐意我的质疑:“你说我实力弱或者生活不能自理我都认,但绝对不能质疑我的占卜水平!我怎么可能把这么基础的问题搞错?”
法阵内,在天淇无助的眼神里,立体影像很快变得模糊不清,再度暗去。
这次新的画面亮起得很快,同时也意味着天淇重新醒转。
他依然侧躺在床上,身体也依旧在痛觉中迷失,睡衣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体型则已经完全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有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你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