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0、第十章 司梦的邀约

　　一辆印着红色客运公司名称的巴士在山间飞驰，我觉得这个司机应该是个豪放之人，比上一趟那个长途司机更夸张，这位能把车开得像是喝了假酒一样左冲右突一步三摇，这让从未坐过汽车的苍蓝十分难受。
　　“咔、咔……”他趴在窗边，翅膀耷拉着，狂风吹得他脖颈上的羽毛逆着乱飞，巨大的弯钩鸟喙半张着，发出一声声咳嗽，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还好车里游客都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毕竟众所周知，鹦鹉是很聪明的鸟，做出一些奇怪的事都可以解释为在模仿与学习嘛。
　　龙族早在很久以前就销声匿迹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苍蓝化身成一只蓝羽黑喙的大鹦鹉，可惜幻形只是改变外貌，并不能帮他躲过晕车的摧残。
　　“要喝点水吗？”天淇拿着矿泉水，但苍蓝实在喝不下，连连摇着头。
　　天淇担忧地抚摸着他的背羽，又回头望着我，眼里写满了“帮帮它”三个字。
　　我也很无奈，现在的苍蓝无比虚弱，即使在外面飞行速度能赶上汽车，可也没那么久的耐力，最终还是得回到车上。
　　“一会儿到休息点要不要吃点东西？那么多年没吃饭，肯定不好受吧。”天淇关切道，瞧着他眼里那份迷之热情，我合理怀疑他真的在把苍蓝当成宠物来伺候。
　　“咔、咔……不要紧，我好得很，有烬夜大人为我输送能量，不进食也无妨。”
　　苍蓝咳了两声，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天淇，眼边一圈明黄的肉褶平添几分不合时宜的滑稽。在我的示意下，他扇动翅膀，落到我肩头，垂着脑袋忍受晕车。
　　我问他：“有什么东西能加快你的恢复？最好是找来给你用了，不然这个状态怕是要持续很久 ”
　　苍蓝立即答道：“有，不过那些东西很难找到，我自己能恢复好，您不用为我操心。”
　　我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些微训斥：“你跟着我自然需要出一份力，但你如此虚弱，万一遇上事怎么战斗？”
　　他愣了愣，偏起硕大的鸟头作思考状，尔后用力点了点头：“属下知错，烬夜大人英明。”
　　怎么回事，这家伙在土里埋了那么多年，连脑子都生锈了吗？我侧眼看着他的鸟头，欲言又止，最终改口问道：“说吧，需要什么东西。”
　　“雪之血。”
　　“那是什么？”
　　“雪之血。一种植物，生长在雪山上，开红花，因为红的像血一样，所以被我们称为雪之血。”苍蓝的鸟头很难看出什么表情，但他看着窗外碧绿的山头，眼里亮亮的，“我知道哪里有，就在我出生的地方，曦照雪山。”
　　我翻着地图，发现这个地方远在北境，北境荒无人烟，异兽众多，至今没有人类愿意去那里开拓。
　　苍蓝自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他有些踟蹰：“如果去那里的话，会耽误行程的。烬夜大人，要不还是算了，我现在其实也有战斗力的。”
　　我思考了一会儿，摆了摆手：“无沙的人脉颇多，或许可以直接托他们买到。”
　　“原来如此。无沙联盟现在发展得还好吗？”苍蓝也是亲眼看着无沙建立的，听我提起他们，难免有种梦回当年的感觉。
　　“他们现在不叫无沙联盟了，改名叫无沙俱乐部，至于发展得如何嘛……这么说吧，如今整个术士界按照东南西三各国分为三大联盟，而无沙俱乐部就是独立在外的第四个。”
　　听着我的描述，苍蓝只见得耳熟得紧，之前无沙似乎也是这样干的：“他们那套做法到现在都还能沿用？没出什么岔子？”
　　我耸耸肩：“我没在无沙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们绝对出过事，不然也不会模仿其他联盟成立无沙十二席了。”
　　“那十二席里面应该有不少老熟人吧，都是从无沙建立之初一路走过来的，占一个席位应该没问题。”
　　“如果其他人都还在世的话，本该如此。”我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天空，那天色蓝得深邃，高深而悠远，“很遗憾……现在只有朱华、易水和荆哲分别在担任第六、第八、第九席。”
　　苍蓝没想到时过境迁竟只剩这几人在世，沉默许久，最后低低道了声抱歉。
　　我笑了笑：“何必抱歉，不过是各自命数而已。”
　　“大人，你怎么也开始相信命运了？”苍蓝的语气带了些不明的意味，“以前可是你要我们斫断那所谓的命定之路——逆天改命，我没记错的话是这样说的。”
　　“咳咳，那都是过去的事，人嘛活久了当然要看开一点。”好奇怪，有种黑历史在熟人面前被揭开的感觉，我用余光瞥见坐在身边的天淇忽然背过身子，他刚刚是在笑吧？绝对是吧！
　　“总之……总之说回无沙，他们现在发展得的确不错，用蒸蒸日上形容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一如既往地游刃有余啊。”
　　苍蓝这般评价道，我刚想说什么，忽然手机震了震，打开一看，有人给我发消息，备注名是“占卜师司梦”。
　　“奇怪，司梦这个时候找我干什么。”我念叨了一句。
　　苍蓝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司梦就是以前当占星阁阁主的那个女术士？”
　　我点点头：“嗯，不过近些年已经没有占星阁了，也不知道她最终在什么地方落脚。”
　　看向手机，聊天栏里只有一条内容极简洁的消息，却让我脸色微变：梦境解析有新变化，速来面谈。
　　我想起来了，大约是前几个月我让司梦帮忙占卜一下我那个奇怪的梦，没想到需要这么久才得到反馈，而且看样子还不一定出了结果，她约我面谈，多半是要当面给我占卜一次。
　　这条消息后面还附了一段奇怪的字符，不是通用文字的任何一种。
　　为了避免向世俗社会泄露太多秘密，术士之间的交流一般用术士网站的聊天页面，它自带拥有解析、转译秘法符文的功能，司梦的这条奇怪符文是占卜师才会用的纹样，只有转译成基础符文学纹样后我才能看懂并使用。
　　目前无沙那边还没给我派什么任务来，正好趁这空档去一趟司梦那边，听说她现在深居大山，平日里并不出门，就连占卜师圈内的聚会也不怎么露面，俨然一副隐世高人的做派。
　　但当我们风尘仆仆飞越两省来到她门前时，看着那精致的雕花别墅大门，还有遥遥可见的多层别墅楼，我很难想象这里的主人曾经坐镇过的占星阁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全大陆最神秘的组织。
　　要知道，当初我去占星阁可是熬过了整整数重所谓“考验”才进得了大门，现在这别墅看起来只有钱的味道。
　　叮咚——
　　我收了收心思，上前按下门铃，这小按钮跟别的智能门锁不一样，它真的只是一个按钮，没有接通任何面板，在我按下后嘭地变成一阵粉色烟雾散掉了。
　　居然还是一次性门铃？我和天淇面面相觑，在术士商店里可没见过这东西，想来是司梦自己鼓搞的什么小玩意。
　　三分钟后，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准确地说，是镂空大门旁边的小侧门被打开了。
　　开门之人是个少女，但披散着头发，穿着宽松粉色睡袍，嘴里叼着电动牙刷，一脸睡眼朦胧的模样，待看清了我的脸后，她似乎一下子清醒了，瞪大了眼睛，竟然嘭地关上了门。
　　听着门后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天淇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他问我：“师父，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司梦大师？”
　　“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应该，大概，确实是。”我表情僵硬，不知作何解释。多年没在线下见面，谁能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占卜师少女变成了一个死宅啊！
　　这一次，侧门过了整整十多分钟才再度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终于和我记忆中的模样重合了。
　　烫金星座紫绸缎斗篷，绿钻鎏金掐丝耳坠，棕色卷发，脸部藏在斗篷兜帽之下，看不明晰，身着同为紫色的长裙，腰链上的一串水晶片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而闪耀，手中持着顶端卷曲的千年黑纹龙血藤杖——这根棍子当年还是我帮她找来的。
　　“咳……来访之人啊，你们有何所求？”司梦念着词，眼睛却只是瞧着天淇。
　　我煞有介事地大声朗诵：“天有不测之风云，地有难卜之乾坤，听闻司梦大师乃术通古今、摘星揽月之奇人，今日特此求缘，愿司梦大师能指点一二！”
　　“小点声小点声，我不是问你啊！”
　　面对我的朗诵，司梦大惊失色，慌乱地左右看看，确认没有路人之后才松了口气，一把将我扯进门，天淇也赶紧跟进，顺手帮她带上大门。
　　她抱怨我：“你明知道说两句过场话就行了，干嘛喊那么大声？莫不是诚心捉弄我？”
　　司梦又瞟了一眼天淇：“要不是你带了个生人，我就能把这步省了！”
　　我笑着调侃她：“当年你在占星阁当大卜者的时候不是硬性规定要把词说全乎？我记得你当时还挺爱听这一套套的。”
　　黑历史被揭，她皱着脸连连摆手，扯开话题带我们参观别墅内部，木滕法杖点地发出哒哒的响声：“算了吧，还是现在这样过的安逸，我为那占星阁劳碌了大半辈子，现在该享清福了。呐，别看这房子是东盟分配的，得亏我的占卜术名声在外，如今能自行找到我求卜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做一单的报酬就够我吃一年。”
　　“反正我现在吃的又不多，每天只要点外卖等着送上门就好了……”
　　好嘛，敢情所谓“隐世不出”就是宅在别墅里吃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