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爱鸣|一念起 彼岸殊途》旷野蔷薇

2、第 2 章

　　试过婚纱回来后，陆临清又紧密地联系了我好几次。我都恹恹地敷衍了事，拒不外出。一个人关在房子里不言不语，彻底将自己与整个现实世界断联，沦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不可自拔。

　　反复又沉溺地想念那些声音，想念那些背影，想念那些对视，甚至无比想念那些年拂过面的日光清风。

　　每一种都关乎他，所以极致美好。
　　可样样也与他一般，永远地留驻在时光里。

　　尤为绝灭人心的是，我却依旧在不受控地向前走。别无选择地与他渐行渐远，此生再无可能重逢相遇。早就熄灭过烟火的心，忽然又变得硝烟滚滚，数不尽、理不清的情感熊熊燃烧，像要涂尽所有理智。

　　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砰砰作响的大门，终于将我强制从另一个世界中唤了回来。从沙发上撑起虚弱的身躯，我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

　　“蔓蔓！”
　　是陆临清，看起来焦灼万分的我的未婚夫。
　　“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生病了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一句接一句，句句是关心，问得我几乎招架不住。心虚丛生下，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没什么事，手机关机了，接不到电话。”
　　“关机了？充不了电吗？是不是坏了？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不用了，还能用。”

　　陆临清停住了换鞋的动作，抬起头，幽深的视线直直望了过来。他不再说话，沉默且执着地等我给他合理的解释。可我嗫嚅着，也终究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不想接我的电话？”
　　微妙的对峙里，陆临清还是无奈地妥协了。他把我扶到沙发边坐下，转身去热了杯牛奶，轻轻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感受着他的包容和体贴，我痛楚肆虐的内心，终于肯放出一寸余地留给愧疚。
　　“对不起。”

　　“蔓蔓，接受你的道歉前，我还是想先听听原因。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夫妻，坦诚在我们之间需要且必要，对吗？”
　　“恩。”

　　我低低地应了声，又默然了片刻，才缓缓地问道，“临清，你有深爱过什么人吗？”

　　陆临清愣住了，半晌也没有答话。

　　其实算起来，我与陆临清相识至今约莫大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询问、追究对方的过去，是我们一贯相处的默契。正是靠着这种相敬如宾的默契，才得以走了结婚这一步。

　　如今，却被我莽撞地打破了。

　　迟迟等不来陆临清的回答，我没有如常那般自觉停止纠缠。而是接连提出更多的追问，完全不在乎是否已经越界。

　　“听介绍的王姨说，你以前有过两段感情。那有没有一个人，是让你永远也没法忘怀呢？会不会一想起她的时候，就心疼到好像要窒息？临清，你有吗？”
　　“有。”

　　陆临清到底还是回应了，也未露出被冒犯的恼意，反而轻轻拭去了我腮边的珠泪。

　　“蔓蔓，我的生命里有过这么一个人。她曾让我爱得忘记自我，忘记尊严，忘记所有。甚至结局黯然，我也没办法将她从心底最深处剔除出去。”

　　可是，蔓蔓，你今天这么问，到底是你想要了解我的过去？还是你只单纯地想从我这里证明什么？”

　　他太了解我了，正如我了解他一般。我们都把彼此看得通透，近乎于真正的知己。
　　因而根本不屑隐瞒什么，有些事情问出来时，已经知晓了答案。

　　拜这份了解所赐，我那深藏太久的压抑感情，今天终于被人微微撕开一角，得到露见天日的机会。同时，也因寻到了宣泄出口，我再也无需克制地放声哭了出来。

　　“临清，我好想好想一个人，想得无可自拔，想得难以附加，想得心都要痛死了。
　　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我只知道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了，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但我又真的好想他，一想到再也不能看见他，就更想他了。想到骨血里都流着思念的毒。它们一点一滴地淌过我身体的全部角落，让每一寸都深受其毒，都痛不欲生。

　　临清，我快要撑不住了，我太想太想他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临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停止了……”

　　并不宽绰的房子里，回荡着我颠三倒四的哭诉，声声悲痛字字悔恨，让一向镇定的陆临清都为之动容。他用力地将我环在臂膀中牢牢抱紧，抚慰着我激动的情绪。

　　“蔓蔓，蔓蔓……”
　　一声声的轻唤，似乎对着我，又似乎对着某个人。

　　而我，也从这一声声的轻唤中，幻想着它曾出自某个人的口中。我们都在借着这一刻，抛却了现实所有，舔舐着新伤旧痕。

　　尽管清醒时约定乔蔓与陆临清只做人生路上的婚姻伙伴，彼此关心爱护，相互独立自我。但此刻，我们都为情所囚，失了分寸，成为无数烂俗故事中的悲情主人公。卸去体面光鲜的伪装后，便只剩溃烂不堪的灵魂相依偎。

　　短短几个小时，是我和陆临清认识以来真心贴得最近的时候。过后，我收拾了心情，他敛去了悲戚，我们又回到既近却远的状态。

　　陆临清甚至主动提议说婚礼可以延期，给我时间去恢复。然而，我微微地摇头，默默拒绝了他的好意。这样状态下的我，延期已经不在选项里，所考量的也唯有“取消”。

　　随后，便看到陆临清早有所感的神色中，多少还是添了些紧张，他更加诚恳地劝说道，“蔓蔓，眼下这么说或许不太好，但我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可能你刚意识到对某个人的爱，但你也说到和那个人没有可能，我就对于我们的婚姻依旧抱有热切期待。

　　当然，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所以可以给你时间。哪怕一年、两年都可以，只要这辈子你没有不婚的打算。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之于彼此是真的很合拍。”

　　说到这里，陆临清的语气更加柔和。同时，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温暖的体温慢慢传递向我冰冷的手心。

　　“你的心窝藏着人，我的心坎住着人。尽管往后余生里，我们可能…不会相爱，但一定可以无芥蒂地相知相守。如果你能和我一样放得下，不纠过往，我们的后半辈子会过得平淡而幸福。既不过分依赖介入对方，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寂寞。在恰恰好的空间与距离里，成为彼此的依靠。”

　　对面的人，将生活设想得如此有诱惑力，完全就是我过去所期盼的理想婚姻状态。遗憾的是，我的心却不被动摇，更给不出他所希望的决定。

　　“临清，你真的很好，我不想耽……”

　　看我执拗不改，难掩失望的陆临清索性当即拦住了我未出口的话。

　　“蔓蔓，听我的。现在不要着急做决定，结婚是两家的大事。你先考虑段时间，在我们的婚礼之前，我会一直等你消息。只要你是真的考虑清楚，我会随时推迟，或…取消婚礼。”

　　见陆临清那般坚持，我不忍再拒绝，只是沉默着不再说话。而他也直到临走前，才留下最后一句触及灵魂的话。

　　“我们这辈子大约都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就不要再错过最合适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