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爱鸣|一念起 彼岸殊途》旷野蔷薇

3、第 3 章

　　“乔蔓，到你了！”

　　透亮清澈又中气十足的喊声，将我从混乱与惴惴中拉了出来。犹疑了数分钟，到底还是忍住了侧身回望的冲动。抱着沉重而硕大的书包，从门口缓缓进了教室，磨蹭着在班主任李晴满意的目光中，落坐到了二排中间的位置。

　　今天是第一次月考后的调座位，依靠成绩来自行决定。原本这该是我期待已久的欣然结果，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坐下后，我忐忑不定的心里却越来越发虚。

　　这种心虚，随着一名接一名同学的依次落座而不断发酵膨胀，终于在第十八名被喊到的同学进来后，濒于破裂的临界点。

　　不同于其他人，进来的季朗身无一物，两手空荡、两眼清凉。目光扫过全班后，只在我的方向略微附着几秒钟，很快就移开了，望向他本来要去的地方。

　　明明两人间不曾做过什么约定，此时的我却偏偏自觉负了某种默契与心意，被无形的羞愧与惭意压得抬不起头，亦坐如针毡。不到一分钟的短暂时光，漫长如累月经年。我只敢侧耳听着季朗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

　　最终在李晴一声无奈的叹息中，尘埃落定。

　　季朗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起伏不定的心情终得喘息，渐渐平静地落了下去，可却又沉沉而深深地坠入无尽渊底。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晴的声音依旧不间断地回荡在整个教室，清晰拂过每一角落。同学之间，也时不时随之泛起阵阵哄堂笑声，间或哀叹。然而我的脑海中反复纠缠着昨日片段，游离于这热闹之外。

　　“明天排座位，你打算坐哪儿啊？”

　　借着整理着课桌上书卷的契机，我状似不在意地小声问道。不过，眼角泄出的光，却没忍住地偷偷溜向他的方位。

　　我等了半晌，收不到季朗的回答。转头看去，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看。到底是没听见，还是故作听不见，我不愿深想。纵使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也没打算继续再追问。毕竟积攒了几天的勇气，微薄得只堪一击。

　　放学铃声响起，我背起书包，收拾好桌椅。最后地顾念了一眼这个座位及依旧盯着手机的同桌，低低地告了别，“我先走了。”

　　“嗯？”

　　不知桌椅挪动的声音，抑或是我起身的动静扰到了他，季朗的视线终于肯从他的手机上挪开投向我。逡巡一圈我鼓鼓囊囊的书包和干净的桌面，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吃惊道，“放学了？”

　　“恩，我收拾好了，你走前也收拾好吧。”

　　尽管颇感失落，但碍于同桌一个月的交情，也还是主动提醒他道，“李老师说，明天课前调座位，今天书本桌椅都要收拾干净，不要有遗漏。”

　　季朗听完，半垂下浓密的睫毛，眼神晦暗不明。静默间，我暗暗升起希冀，渴望等来些寒暄告别或者什么别的。但结果却只有简洁的一句“哦，知道了”。

　　是最初那听不出喜怒的冷淡声线，不由得令我小小感伤了下：都还没正式分桌，攒下来的交情，就已经清零了吗？

　　“那，我先走了。”
　　对方回得那么漠然，我也没有理由表现得多么在意。再次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准备离开，却差点撞上个人，怀里的零碎跟着散落一地。

　　“诶，乔蔓，你走得这么急干什么？想故意对我投怀送抱啊！”

　　我紧急刹住步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调侃得飞霞扑面。等捡完东西，看清了杨沐笙那张嘻嘻哈哈的脸时，方才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嘿，是真没注意到吗，乔蔓？我感觉不像啊！怎么都像是你……”

　　杨沐笙话头里明显是不肯罢休，还欲蓄意调侃。我正头疼要怎么应付，突然听见后面的季朗开了口，“杨沐笙，你过来干什么？”

　　两个人双双回头，集中注视向季朗，他却顾自坦然。不过，回望视线却只专注地放在了杨沐笙身上。

　　“我啊，来找你啊！”
　　“找我有事儿？”
　　“靠，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说得咱俩跟多不熟似的。”
　　“好像也不怎么熟。”
　　“你可敢再说一遍？”

　　见杨沐笙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季朗身上，窘迫困境顿消的我趁机悄悄地离开。随着距离越走越远，身后他们二人的对话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熟。”
　　“切，你就嘴硬吧！不过啊，季朗。明天打算换哪儿？和谁坐一起啊？”
　　“没想。”
　　“没想？那你明天随机坐啊？”
　　“不是，没想换。”

　　走出教室前，他说得应该是这句吧，我不是十分确定。
　　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想换地方，还是不想换同桌。

　　“乔蔓，乔蔓！”

　　班主任李晴的声音，突兀地横插入回忆，搅得我神识恍惚。懵懂的眸子不解地看向她，试图询问发生了什么。

　　“乔蔓，你暂代一下英语课代表吧！
　　王然请假一周，这几天你辛苦下，帮他收收作业、发发试卷。”

　　寄予厚望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沉甸甸有如实质，让我根本无法开口拒绝。就如选择座位时，我无法忽视她的殷切，而湮灭的最后一丝走回原位的打算。

　　从小接受的教养严令我，不能让老师失望，不能令家长失望。每有取舍，我只能撇去自己的想法，作出令他们皆大欢喜的决定。选座位如是，暂代课代表亦如是。

　　刚“任职”的第一天，季朗的作业本就到了我手里，捏着那个薄薄的本子，将熟悉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敢磨磨唧唧地走往最后一排的方向。

　　“季朗，”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竭力压制下畏缩的颤意。

　　他缓缓地抬起眼皮，平静淡漠地瞟向我，也不说话。我硬着头皮递过去他的作业本，期间完全不敢接触季朗的目光。

　　“这是你的英语作业，柳老师让我交给你。说是错误太多，让你重新写一遍后再交上去。”

　　他伸出修长劲瘦的手，很无所谓地接了过去，随后视线四散转开、依旧无话。此时的我，面对季朗如今这幅毫无温度的凉薄态度，如果识趣就该默不作声地离场，从此相见无言。可不甘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季朗，英语作业还是好好写吧！你的水平，其实挺好的。”

　　大概是意外吧，季朗略挑起眉角弧度，眼里散漫的视线也终于肯恩赏似的落到我的脸上。

　　然而，方才还敢耿直建言的我，一与季朗对视，就毫无志气地欲要败下阵来。不过，察觉到他脸色渐渐趋于缓和，纠结紧张的心情好歹舒展许多。于是，我顶着压力坚持回望着他。

　　“恩，知道了！”

　　默然的对视也未持续太久，就迎来这赦令一般的回应。我瞬间如沐春风，感觉笼罩两人许久的阴霾情绪，轻松便被拨开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