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23、第三十九章 广灵神卫（2）

　　好在四长老浸淫医道多年，粗略就瞧出她身上有伤，因此下手十分克制，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幽幽醒转了。
　　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仿佛饿了许久的人突然暴饮暴食，身体里的疲惫和虚乏一股脑儿全透了出来，方嫤容觉得哪哪儿都又酸又疼，整个人跟散架了一般。
　　她只觉眼皮异样的沉，便顾不上其他，翻了个面，再缩起身子，任由意识坠入幽深不见底的睡梦当中。
　　直到肚子咕咕乱叫，生生将她饿醒。这一次是真的饿极了，之前尚能忍耐，而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努力忽视，都没法重新入睡。
　　方嫤容不由生起了闷气，一阵翻来覆去过后，“哗啦”坐起。呆坐半晌，她渐渐想起昏过去前经历的种种，情绪顿时便如跌冰窟。
　　没甚血色的脸颊上倏忽挂下两行清泪，她小声啜泣着，一面懊悔自责，一面茫然无措地打量身边的陈设。四周温度宜人，光线却昏暗，寂静无人，但有潺潺的水声好像谁在轻轻低语。这应是个山洞，水光粼粼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像时光恬静的流淌。
　　洞不深，亦不崎岖，那绸带一样缠绵的水光无处不在，可找不到水在哪里。洞口被人施了结界，走不出去，而洞里什么也没有，唯有一个窄窄的石台，台上放着一把焦黑的琴，打量着一碰就会酥散，方嫤容不敢乱动。琴的漆面上刻着几个字，不好辨认，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沉”字。
　　沉水？沉水洞？方嫤容心里打了个突：看来我已经回到赤雪岭了，他们因为我听见是非童子的话，怕我宣扬，这才不敢让我回家去，将我权且关在这远僻之地等候发落，他们会怎么罚我呢，是要舍我而保大筮祝的声名地位吗？
　　想着，她猛地一凛，转身盯着洞中的阴影处：“是非童子可在？”
　　连问数遍后，终于听见方流韵的声音瓮里瓮气地答曰：“唉，吵什么吵，我睡得正香，被你吵得小心脏怦怦直跳。”
　　方嫤容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哭骂：“魔头！我问你，你、你把我方姐姐怎么了？”
　　她声音抖得厉害，人也抖得厉害，短短一句话，几乎没掏干她所有的理智。她以为自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临到头，又和没做那打算一样，对方说与不说，都叫她恐惧。
　　方姐姐要是出事了，她要是出事了……而且方姐姐本该和阿砚青逐在一起，她出了事，那其他人……
　　方嫤容冷汗涔涔，头晕目眩，万不敢细想。真是那最坏的结果，那么她方嫤容就是首过，一切全因她出岭而起，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活吃了她！你是不是杀了她！”方嫤容歇斯底里地嚷嚷，一面不管三七二十一，脚踩石笋借力，像只隼似的一跃而起，欲要揪出镜妖来拼命。
　　是非童子刚巧从悬空的石梁上探出睡眼惺忪的脸：“是是是，你说是……”迎面就见黑影合身扑来，吓得身体后仰，双脚勾住石梁来了个倒挂金钟。
　　无比清晰的“是”字在山洞里一遍遍回荡着，方嫤容气血直冲头顶，扑空的手抓住石梁，双腿一曲，卯足了力气踹向是非童子的头。
　　是非童子怪声怪气地尖叫，撒手落到地上，脚还没沾地，迫不及待地催动法术想将方嫤容定身。方嫤容闪身翻上石梁，虚晃二三，然后又不要命地扑了下来。
　　那是非童子本可以避开，不料被她眼疾手快扯住领子，狠狠摔在岩石上，他弹起身后勃然大怒，决意拧断她的脖子。
　　两人你躲我闪，灵力横飞，十次有九次只是擦破对方一点皮，期间打红了眼上手互殴，一番拳打脚踢下来，倒是比灵力有用，不多久这二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血珠四溅，谁也没多讨得便宜。
　　但方嫤容到底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人，耐力和精力都逊于是非童子。他们都想取对方的性命，出手自然凶狠，越狠越容易消耗体力，使伤势雪上加霜，是非童子忍着狼狈，专伺这一刻来临，好将她一击毙命。
　　终于叫他等到了，他突施偷袭，用那一双白洁纤瘦的玉手使劲掐住方嫤容的喉咙，任后者徒劳挣扎反抗，他兀自愈箍愈紧。
　　方嫤容盛满恨意的眼睛半睁着，直勾勾怒瞪是非童子的脸孔。是非童子得意洋洋，丝毫不惧一个将死之人的怒火，他挑起眉毛，回以胜者的蔑视。
　　“哼，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我吃不消，你一个小姑娘我还吃不消吗，跟你客客气气的，你真当我不中用啊，哼，惹毛我没你好果子吃，晓得吗？”
　　是非童子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语气里甚至有几分委屈：“让你瞪我，让你瞪我，回头我就把你这一对招子挖出来泡酒喝，可恶的参妖……咦？”
　　他心头忽生一股异样之感，歪头蹙眉，眼神疑惑，似乎想从方嫤容的眼睛里掘出些什么。
　　不，不，我不能便这么杀她！当他意识到这股异样源自什么时，虽然尚不明晰，但心中仍止不住一阵狂喜，暗暗直呼：我要弄清楚，我必须要弄清楚，现在该怎么做呢，先吞了她的七情六欲，再慢慢煎煮灵魂怎么样？
　　是非童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和兴奋，当即默念法咒，欲探方嫤容元神。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那方嫤容的魂魄早有缺失，经不起他灵力长驱直入的侵扰，而方嫤容已先其一步有所察觉，就在他贪婪地准备吸食元神时，她轻松撕裂一片灵魂，顺势送进了他的神魂当中。
　　是非童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松开她脖子，惊恐地拉扯自己的身体。一团青烟腾起，他褪去方流韵的形貌，变回本形，原是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在那儿疯了一般地又哭又叫。
　　“糟了，糟了！糟了！”
　　他把会的法术用了个遍，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恐慌却越来越深。
　　另一头，方嫤容也没好到哪里去，正捂着胸口满地打滚，剧烈的疼痛几乎没让她当场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