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22、第三十九章 广灵神卫（1）

　　那少女的声音简直再熟悉不过，方嫤容怔怔抹了两把眼泪，擦在四长老的衣角上，密布红血丝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欣喜。
　　大长老迟疑地指着那慢慢走近的人影：“这丫头，嘿，这丫头叫什么来着，住绀须东头那家的独女，烛盐，有次和人打架折断了腿，你亲自接的骨，唤作流、流……”
　　那一番痛斥委实惊世骇俗，四长老有些回不过神，手扶大长老的肩，张口结舌：“我有印象，有印象，容我想想……”
　　还是方嫤容喜极而泣，最先冲口而出：“方姐姐！你怎么找来的，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她几乎想立刻跑过去，却遭大长老以眼神警告，无奈打消了念头。
　　四长老一脸恍然大悟，抚掌道：“可不就是流韵那丫头嘛，这回偷溜出来的也有她，好了好了，可算又找到一个。”
　　大长老瞧着方流韵满面的苦大仇深，不由脸色凝重：“好什么好，记得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吗？”他古板的脸猛地一沉，朝方流韵道，“你好大的胆，在那儿胡言乱语诋毁大筮祝，你是疯了不成？”
　　离得近了，四人都看真切了对方的容貌，确是方流韵不假。她俏立雪间，一张脸上神采飞扬，毫无怯色，坦坦荡荡地道：“哪里来的诋毁，我有半句虚言，可叫天雷当场劈死我。他揽音犯禁私恋外族人，进而引狼入室险酿灭族巨祸，他敢做，还不敢听人揭穿吗？”
　　“放——肆！”大长老震怒，“还不给我跪下！”
　　方流韵桀骜不驯地昂着头，上扬的嘴角挂着一丝浓烈的不屑：“老头，你别光吓唬我，你吓吓我们这位大筮祝去，他有心魔，我敢同你保证，绝对能吓出真话。”她微微一歪头，年轻的脸庞即使狂傲十足，也不失几分娇俏，“是不是呀，大筮祝？你怎么结识的兕妖叶成吟，怎么瞒过所有人和她用情至深，又怎么发现她是妖王派来的，都和两位长老说道说道呗，不要见外嘛。”
　　没来由的，方嫤容觉得再容她滔滔不绝说下去，她一定会克制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的。
　　这少女的言语神情中，独独少了愤怒——那种，即便只是偷听到一句半句，都能从中感觉到的强烈的愤怒和委屈。
　　大长老气得几乎仰倒，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拿她，而四长老却蹙紧眉头望向揽音。揽音似乎并不着恼，便只静静地站在原地，那身姿淡然，仿佛在听犬吠。
　　当四长老在暗暗赞叹揽音的沉稳冷静时，方嫤容也偷偷观察揽音的反应，想从他意外之下流露出的小动作里捕捉些端倪。巫衣制式宽大，巫面用材厚阔，二者端肃而神秘的特质，忠实无声地将他整个人遮蔽得严严实实，岂是方嫤容能一眼看穿的。
　　方流韵身法古怪，没等大长老靠近，就左腾右闪，轻松避开对方的擒拿。大长老立刻察觉不对，连步退至一旁，眯起眼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闻言，方嫤容心中的狐疑顿时膨胀到了极点，一回头，刚巧看见“方流韵”慢慢转脸，飞快冲她眨了一下眼，好像在说：又见面了。
　　“老头，你有点不太礼貌。”“方流韵”轻轻揉了揉左脸颊，清亮的眼眸咕噜噜转着，叹了口气，“对我无礼倒罢了，对才刚手刃玉参族仇人的小姑娘又凶又吼，那实在是不该。有道是将功折罪，她立了大功，依我看抵完还有剩呢，你们还可再奖她一柄趁手的兵器。”
　　方嫤容顿时心有所感，扭头再去看揽音，正见到后者身形微晃，踉跄了半步。这一幕自然也逃不过两位长老的眼，大长老脸色不虞，用审视的目光直逼揽音，眼神之锐利无礼几乎叫方嫤容以为自己雪景看多了伤着了眼睛。
　　“老朽该信他，还是该信你？”大长老冷冷道。
　　揽音未作一声。
　　“方流韵”拍手笑道：“你们一群老糊涂，还真信他说的啊，哎，我早就想问了，老头你有没有想过，信他那就是在质疑望神筮祝留下的结界啊，一个兕妖没有内应，怎么就能洞开这数千年屹立不倒的结界了，哎哟，好笑好笑。”
　　四长老怒道：“闭嘴。”呵斥间他连催数道灵力，逼得那少女慌忙跳开五六步。
　　“方流韵”看着地上灵力灼烧的深痕，暗道“好险”，她知他动了杀心，俏脸一沉，很不客气地啐道：“呸！拜他所赐我闭了二十三年的嘴，不百倍千倍地补回来，我‘是非童子’的名号岂不是浪得虚名？”
　　方嫤容心陡然下坠，声音不觉发抖：“你……你真是是非童子？”
　　上一次看到是非童子以他人面目出现，是他戕害无辜的穹目仙子，霸占了仙体来搅弄混局，那这次……
　　方嫤容猛地头疼欲裂，虽然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勒令自己冷静——尚不知晓是非童子的习性，不能就此下定论——但她竟一点也听不进去。
　　“罢了，”是非童子幽幽叹气，“我既已自报家门，你们便知我所言不假了吧，你们这个大筮祝可坏得要命，就因为我不小心获知他的隐秘，他将我封进镜子里足足二十三个春夏秋冬啊，啊呀，二十三载啊，惨无人道啊，人神共愤啊！”
　　大长老看了看始终默不作声的揽音，再看了两眼四长老。四长老会意，长出一口气，不慌不忙地做了个延请的手势：“原来是是非童子，久仰大名。”
　　“嘿嘿，客气客气，名声有点不大好，见谅啊。”是非童子搔搔头发，顶着方流韵的脸，做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直看得方嫤容手脚冰凉。
　　四长老笑吟吟地道：“当年惨祸实乃我族大痛，能得童子指点真相，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你所攀指的是我族大筮祝，恕我失礼，仅听这一面之词恐失偏颇，因此这件事咱们得细细拆解才是。童子若无急事，不如同我们一道回赤……”
　　“哎打住，不了不了！”是非童子猛地抬起双手，一蹦三尺高，“你们那地方我都呆吐了，可再不敢去，哈哈，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一步啦！”
　　眼见他施法要跑，方嫤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不许走！”
　　大长老的三寸钉比她的喊声还快，瞬息间摆开阵型，绕着是非童子的脑袋“哧哧”直转。三寸钉射出的同时，揽音身影陡移，鬼魅一般偷袭他身后死穴。
　　是非童子不擅长和人硬拼，毕竟人外有人，次次撩拨完次次都能把对方打趴之后全身而退，这显然不大可能，他擅长障眼法和遁术，并且深深醉心于那种游走在生死间的刺激，尤其是在对方已被激得失去理智的情况下。
　　可这次他失算了。他被得意冲昏了头脑，竟忘了混迹三界以来唯一栽过的跟头，是在揽音手中，更没料到看上去已失魂落魄的揽音竟会配合大长老突然发难。
　　是非童子大骇，被那三寸钉钉个正着，顿时劲力全失，软绵绵瘫倒在地，张口结舌，惊慌不已。
　　方嫤容耳朵里嗡嗡的，浑忘了一切，欲上前去，狠狠揪他的领子问个究竟，却让四长老误会她想趁机开溜，二话不说抬手便将她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