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24、第三十九章 广灵神卫（3）

　　也唯有这剔骨刮肉般的折磨才能冲淡一切浓重到窒息的心绪，弥合一切割裂的、不应并存的感情，反击成功的畅快，铸下大错的悔愧，前路未卜的忐忑，都像血肉之躯坠入熔浆，顷刻融作了一体。
　　可是……这么个疼法是会疼死人的，她可以死在停筝峡的怨枕亭里，可以死在法术的反噬下、死在凌寰的手上，也可以死在灵壁的夺魂阵中，但绝不甘心窝窝囊囊死于赤雪岭。
　　方嫤容强撑起一口气，欲催动固元真诀。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这小小一个固元真诀，竟难住了她。她竟已没有随心所欲控制灵力的余力了。
　　试了几次都无果，她又怄又恸，昏沉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完了，定是来勾她入轮回的阴差。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挡住脸，心里颠三倒四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捞进了怀里。
　　方嫤容贴在冒着冷气的衣襟上，艰难地掀起沾着泪珠汗水的眼皮，那抹像猫瞳般的幽翠立刻映入眼底。它离她如此之近，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轻轻啄着她的额头。
　　突然，方嫤容觉得身上更痛了。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的……”她揪住对方的袖子，哀求道。
　　周缓意探她的腕脉，纵然有所准备，但心中仍免不了一惊：“你……何人所为？”他当机立断，“我渡灵力于你。”
　　才渡了一成，方嫤容有了点力气，猛地摇头，使全力扯他袖子：“看到是非童子了吗……他、他……小心他……”
　　栖言簪新得她灵魂时也很不好受，是非童子当不例外，只是不知后者多久能恢复，就怕他迅速适应后躲到哪个角落伺机偷袭。
　　“什么？”周缓意来得急，自是不明所以，“勿多语，我先助你镇抚神魂。”
　　方嫤容挣扎，拼命叫道：“是非、是非童子在这里！他要杀人！”
　　说完，一口血顶到喉咙口，她吞咽未及，自匆忙紧闭的牙关里渗了出来。
　　周缓意眉头紧锁，擦去她嘴角的血。他早非当年，又岂会将是非童子放在眼里，可心知是拗不过她了，便只能照办。
　　他寻了个稍稍舒适的位置安置她，轻声嘱咐她继续运转固元真诀，方去四周找是非童子。
　　这沉水洞并不曲折奥妙，很快，周缓意在一块似龟的怪石后找到一成年女子。
　　那女子魂息杂乱，半昏半醒地蜷在地上。她肤色极怪异，如金如铜，泛着耀灿的光芒，身上衣裳明显是孩童尺寸，四肢皆短了一大截，好在躯干纤瘦，衣服裹身紧绷，到底没撑破了去。
　　周缓意吓了一跳，忙退到石前，但还是迟了，那女子双手拍打地面，嗓子眼“赫赫”漏着气，尖叫起来：“臭流氓！死色鬼！周缓意你个灾星，撞见你我总没好事！”
　　周缓意正色道：“休要胡乱攀咬……”
　　不料话未说完，就听方嫤容毫不客气地抢过话去：“是非童子，你好不要脸，自己是三界第一灾星兼杀人恶魔，天上地下的人里论搅屎你算独一份，还有脸乱吠！小畜生，你怎么敢，怎么敢还用我方姐姐的身体！”
　　虽然声音听着有异，但因为是女声，方嫤容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这恶贼受伤后嗓音扭曲，一想到他又变回方流韵的模样，她就气得浑身发冷。
　　是非童子狠狠啐了一口，挣扎着从怪石后面爬出来：“臭丫头你干的好事，我……我要扒了你的皮……”
　　周缓意蹲下身扣住她手腕飞快一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夺了阿容那一片灵魂。”
　　是非童子甩开他，发出哨子一样刺耳的叫声：“我能要她的破灵魂，啊啊！要不是她强给我，我能成这样子？是非镜本没有性别，我立志要为男身，都因为她，臭丫头死丫头，我不仅变成女身了，我还一下子长那么大，再也改不回去了，啊啊啊！”
　　周缓意听得烦躁，劈手将她打晕。方嫤容在不远处焦急地比划：“快杀了……不不，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周缓意快步回到她身边，握住她挥舞的手臂：“不可，在未替你招魂祓禊之前，他一死，你那瓣灵魂将再也归不了位。”
　　方嫤容激动地道：“那又怎样，灵魂缺了便缺了，先前也缺过，也不见得会死！”话至此处，她心虚地哽咽了一下，“方姐姐的仇等不得，我今天非报不可。”
　　周缓意却听得脸色一变：“无知，生死大事你岂可等闲视之，满口轻屑！”
　　看着他的面孔，方嫤容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沉思片刻，便拧着胳膊，艰难地欲起身：“你让开，不要耽误我做正事。缺魂少魄正好，你好不必再假惺惺哄着我了。”后面一句她嘟囔得很轻，但说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