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路同行》关外青衣

9、第 9 章

　　觅路同行9

　　梁云光来的时候是带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的。

　　但是到了地方以后，她发现这电脑出了学校就几乎没什么用了——因为她住的地方，没有WiFi也没有网线。

　　总不能开热点用电脑吧。

　　中考原题她是用手机下载的PDF格式文件然后转移到学校电脑里打印出来的。

　　电脑里现在还有她之前打印时留下的文件。

　　她先点开数学卷，设置了打印两份，便坐在电脑前等着打印机忙活了，俨然一个荫凉下躺椅上坐看长工辛勤劳作的可恨监工。

　　但她没惬意两秒，另一头打印机发出了蜂鸣一样的刺耳尖叫。

　　这动静她熟。

　　梁云光身体抖了一下，针扎一样从那带着五个小轮的老式电脑椅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去看这打印机是什么状况。

　　没纸、尺寸设置错误、异物导致卡纸，又或者——

　　完蛋。

　　她最不想面对的一个问题出现了。

　　梁云光看着控制台上那一闪一闪的图标——那里的图标是一个盒子里面堆着尖尖的一小堆沙砾——绝望地想，怎么，又让她赶上没墨了？

　　尺寸她会调整，卡纸她会有技巧地硬拽，换墨她倒是也会，就是——

　　墨在哪儿？

　　她绕机器转了几圈，观察着各块材料的拼接缝隙，终于猜到了墨盒的位置。她一点点加力，试探着打开机器的正确方式，成功把换墨的地方打开。

　　可以，成功一大半了。

　　梁云光成功抽出了旧墨盒，稍稍松了一口气，能找到地方就不用麻烦别人了，但是......眼下还有最容易解决但也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备用的墨盒在哪儿？

　　——大粮仓村小初，应该会有这个吧？

　　看看旁边锁在柜子里的几十包A3、B4纸，梁云光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指望一下的。

　　但她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把办公室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替换用的新墨盒。

　　墨盒这东西可不小。

　　这个型号的机器，用的墨盒和外面卖的三块钱一瓶的1.5L矿泉水瓶差不多大，不是随随便便塞到一个角落里就会让人找不到的。

　　看看时间，没到十二点，她最终还是给郑竹石打了电话。

　　“打印机没墨了？”

　　“对，我是想问，郑老师，咱们学校现在有备用的墨盒吗。”梁云光觉得郑竹石不会听不懂，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就是粉盒、打印盒。”

　　“有的有的。”郑竹石愣了一下，他只是没想到墨盒这么快就空了，心里有些淡淡的疑惑，但又想着刚送了一届毕业班出去，而且他和刘老师上学期期末两个人看五个班实在是分-身乏术，也确实多给孩子们印了一些题目作为作业，墨盒更快地被消耗了委实正常，况且现在不是解决疑问的时候而是赶紧给新老师解决问题的时候，便也不再纠结了：

　　“打印盒在楼下拐角那间仓库里，钥匙我之前都给你了，你带了的吧？那钥匙上都贴了门号的。”

　　“有钥匙。具体在哪，我去找找。”

　　“就在顶着后门门角的那个箱子里。箱子一打开，你把最上面两层泡沫板揭掉，下面有三瓶墨粉。”

　　“这藏得还挺严实。”梁云光听见问题可以顺利解决，挂电话前开玩笑道。

　　“可不得藏吗？”郑竹石听了这话，顺口抱怨道：“前几年打印机刚批下来的时候，不少人听说这机器贵，有的啊那心痒痒的就坐不住啦。”

　　梁云光本来都要挂电话了，闻言又问道：“来偷机器吗？”

　　郑竹石道：“对呗，后来抓到一个未遂的，判刑了，之后再摸进来的怕了，想了想，把我们墨偷走了。”

　　......梁云光无言以对。

　　这是觉得大件不好偷，所以改偷和大件相关的可能金额没那么大但多半还值钱的小件了吗？

　　“偷了我们一组五支墨，将近七百块钱的东西。”郑竹石又道。

　　“话说，学校里怎么就让人摸进来了？”这安保.....虽然这村小没门卫，几乎没有安保一说，但小偷说进来就进来也是学校防卫放松得过分了。

　　好在没孩子或者老师住校。

　　“侥幸呗。都说安了监控了，还有人以为我们虚张声势——不过梁老师你放心，咱们学校现在哪怕是夜里也不会有人摸进来了，院墙上除了监控探头，铁丝网玻璃碴全安上了。”

　　“没事，我也不怕这个，我晚上又不住在这里。”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将电话挂了。

　　梁云光一眼就看到了郑竹石描述的位置。

　　她一掀开泡沫板就看见了躲在下面避难的平平铺开的三支墨。

　　她不顾这间至少有半个月没打开的屋子里的灰味儿，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来。

　　正在她弯下腰去拿墨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脚踝边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那东西撞了她一下后擦着她脚面“嗖”地飞跃过去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还在向箱子里伸，身体则下意识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角度，脑袋也偏转了过去，试图去看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的视线就这样捕捉到了一个倏忽即逝的黑影。

　　伴随着黑影离去的，还有哒哒哒哒哒的细小敲击声。

　　那只手抓到了墨盒。

　　梁云光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碰见了什么，下意识短促而压低声音地惊叫了一声，身子平衡崩坏，侧着往那纸盒子里扎了下去。

　　——大耗子！

　　俩月小猫那么大的大耗子！

　　她大脑里除了刚刚的尖叫放大了十倍后的回音之外，一片空白。

　　她肋骨卡在了纸壳箱子的边沿上，硌得生疼，还抓着那支墨盒的手则直直地按进了箱子里，把垫在墨盒下面的另一层泡沫隔板给按裂开了。

　　梁云光没那么怕耗子，但这么抽冷子地给她来上一下，她心脏也有点受不了。

　　她扔掉墨盒，扶着纸箱上沿站起来。

　　她检查了一下第二层泡沫隔板，发现那下面是大约十几根或者二十几根跳绳，并不怕她惊魂未定压这一下，就是那厚厚的泡沫断开了一半，有一些细细的泡沫粒散开了，不太好收拾也不太好看。

　　这个纸箱的边沿也被她压变形了一点。

　　确认自己没弄坏包装物以外的什么东西之后，梁云光这才稍稍放下心，然后抱着墨盒捂着惊魂未定的心脏，大喘气着锁门离开。

　　——一开始是被耗子吓的，这个惊吓其实并不持久。

　　持久的惊吓，来自于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压坏了什么东西。

　　——这都有耗子了，那虫子......

　　网购买点樟脑球回来？

　　她回到二楼把墨盒换上，机器终于开始继续正常作业；梁云光看它一张一张往外吐纸，心里终于安定下来了。

　　她大概也明白为什么大粮仓村近年的款项不好批了。

　　这台一体打印机自备双面打印功能。

　　现在看来它机型——不是机身——依旧很新，还是四年前就下单购买的，贵是必然的。

　　梁云光记着小初经费紧张，而且购买纸张在其中算是占大头的，纸不能浪费，只把每一套卷子打了两套。

　　后续再有人要，她再打印。

　　——如果刘玉龙没主动提这事，她大概得等明年二三月的时候才会开始考虑把这套题打出来，因为这帮孩子目前数理化英的水平，离做真题还是差不少的。

　　做了很可能接近白做。

　　郑竹石让她看的，他出的那些题，梁云光早就看完了，也看了他附在每一套卷子后面的成绩单或者作业检查情况，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

　　梁云光正整理卷子，同时想着中午——或许该说是下午——能做点什么吃的时候，她手机又响了。

　　她以为应该是家里人或者朋友同事打电话来找她闲聊，询问她“下乡”几日后的适应情况，但这个时间又让她感觉困惑。

　　结果跑到手机旁边，梁云光看见来电提醒上，赫然写着“郑校长”。

　　“梁老师，今天有人用电瓶车吗？”郑竹石有些焦急的声音透过声筒传出来，梁云光听了，知道对面或许有急事：“有，王姐带着王东明去县里和镇上了。”

　　这俩人是既要去县里，又要去镇上。

　　“那我给——不对，带不了俩人。”郑竹石的声音猛然拔高接着又降得很低，他好像是在思考时无意地自言自语，接着他说：“那没事了，我去问下韩大叔昌大叔。”

　　梁云光听出他要借车：“怎么了郑老师？是有什么急事吗？用不用人帮忙？”

　　电瓶车算是公物，王秀水现在偶尔借用一般也会顺路给学校做些事情，比如寄个快件或者收个快件，买几包白纸几盒粉笔——买粉笔的这种“小钱”王秀水就从来不找学校报销——而郑竹石则是绝对不会公器私用的。

　　那他此时开口，碰见的事情很大可能与学校有关。

　　“不用。是舒皓找着了。”郑竹石说话语速飞快：“这孩子现在在县里呢！

　　“刚刚是我一着急给忘了，从县里带个大小伙子回来，骑电瓶车得累死。也不安全——不对，好像还违反最近的新规定。”

　　各地对电瓶车上路、电瓶车带人的管控力度是不一样的，金河县这边对上路的问题是完全放开的，对带人的问题也一直没出什么特殊的规定。

　　这里经济环境不佳，有私家车的人还是少数，所以为了照顾乡镇居民，县里对电瓶车带人是没有太严格的规定的——只是不允许十六岁以下的人单独骑车上路，以及不允许同在十六岁以上的二人及二人以上同乘。

　　“是我糊涂了，没事梁老师，我这就去县派出所接人——实在不行我就坐大巴过去，打个车回来！”

　　——县派出所？

　　郑竹石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梁云光拿着手机，听着忙音，心头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