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15、车祸现场（九）

　　距离高考只剩5天了。

　　裴丧跟所有的高考生一样，认真对待，一天24小时，就挤出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而路五谷则直接让家里司机开车来回接送他们两人，这样晚上更安全。

　　从裴丧家步行到学校只要15分钟，而路少爷直接把这15分钟变成了5分钟。

　　果然有钱任性。

　　托了路五谷的福，裴丧不用费脚力，能多休息一会儿。

　　五月底的最后几天，张太太他们住院不在家。

　　起初，裴丧还会时不时向路五谷问起他们的情况，后来老蒋疯了，大手一挥，试卷纷飞，人忙的就像开了发条的音乐盒，根本停不下来，也就顾不上医院的老人。

　　又或许，是裴丧自己心里清楚两位老人的状况，不再多问。

　　潭州第六中学会在高考前给高考生放三天假。

　　路五谷得知消息，跟裴丧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结果还没放假，一个消息便传到班上所有人的耳朵里，晴天霹雳一般，劈得人措手不及。

　　——三好学生吴婷婷出事了。

　　老蒋没有详说这件事情，校方也压下这件事情，等高考后再准备进行通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情就像是火舌舔上枯草一般，越烧越烈。

　　“哎，听说了吗，就是高三四班的那个……没听说过吗？哎呀，不是那种女生啦。是家里很有钱的那种……听说她跟男人跑了，是啊，很麻烦。”

　　“真没想到啊，吴婷婷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她的朋友陈玉对她离家出走毫无所知，吴婷婷的家长问遍了所有人，都快疯了。”

　　“老蒋可被她害惨了。”

　　“……”

　　裴丧站在校门口，看着头发花白的吴家父母走出校门，他们微微弓着背，不算狼狈，可在旁人看来，两人的背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女儿失踪的消息压迫他们喘不过气来。

　　“裴丧，”路五谷拍了拍裴丧的肩膀，“回去了。”

　　裴丧应了一声。

　　在两人回家的路上，就连车上的司机也提了几句：“少爷，您听说了那件事了吗？嗐，你说这年纪轻轻的，什么事情长大后不能干？偏偏要学别人私奔……这又不是什么偶像剧，说遇到王子就能遇到王子的。更何况，小丫头还是跟那种人混在一起……这不是胡闹嘛。”

　　路五谷还没来得及打断司机的话语，就听到坐在身旁的裴丧小声问他：“私奔？怎么又是私奔了？吴婷婷跟谁私奔了？”

　　路五谷：“……”

　　他就知道这个人会问这些事。

　　路五谷瞪了眼司机，嫌他多嘴。司机缩了缩头，惴惴不安，不再多话。

　　“哎，”裴丧拉了拉路五谷，“说话。”路五谷交际能力好，朋友多，获取的消息自然要比裴丧知道的要多。

　　路五谷有些无奈，忍不住敲了一下裴丧的脑袋：“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这么感兴趣呢？前些日子还一直抓着我问班上人的事情，怎么，现在又是一时兴起？”

　　裴丧摸了摸头，看了眼窗口，车子拐进了巷口了，里面比较狭窄，光线又暗，需要慢点开车。

　　裴丧漫不经心：“嗯。一时兴起。”

　　路五谷语气坚决：“……你可得了吧。”

　　裴丧眉头微皱：“吴婷婷也是你的同学，你不关心？”

　　路五谷瞥了他一眼：“关心？她这人表里不一，当初我就不怎么待见她。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她。”

　　路五谷对上裴丧的眼睛，又拍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先休息，这几天你都没睡好，到了家我再跟你说。”

　　裴丧闻言，依旧瞪着眼睛，寒声道：“你再动手试试。”

　　路五谷迟疑片刻，还是默默收回手：“裴丧，有空再说。”

　　裴丧道：“说不说？”

　　路五谷没好气道：“……说。”

　　其实这事也不是稀奇事。无非就是吴婷婷看上了某个男生，并且写了好几封情书，情书无意间被家里人知晓，家里人指着吴婷婷的鼻子臭骂一顿，吴婷婷气不过，直接来了这么一出离家出走。

　　只是不知为何，离家出走的闹剧逐渐演变成私奔了。

　　裴丧问：“吴婷婷跟谁交往？”

　　路五谷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陈卫国说，吴婷婷好像喜欢上一个安静的、喜欢打球的男……”

　　这时，车子猛地停下。

　　裴丧没系安全带，一头向前栽去，路五谷手疾眼快，连忙抓着裴丧，将他稳住。

　　司机见后面两个人没事，情绪才稍微平复些，他打开车窗骂了几句：“操，你他娘的没看路吗？眼瞎了吗？”

　　裴丧往外看了一眼，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路五谷摸着下颚，眯起眼睛：“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裴丧道：“是不是图书馆的那个乞丐？”

　　路五谷想起来了：“哎，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像……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裴丧探出头：“要不下车看看？”

　　司机第一个不同意：“少爷，咱们还是先回家吧。时间不早了，明个儿还要去学校呢。”

　　路五谷皱眉：“可车子刚刚撞到他了。叔，你先下车看看。”

　　司机摇头：“少爷，这不行。不把你们安全送到家，老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路五谷沉声道：“不行。你先下车看看人怎么样，叔。不要我重复第三遍。我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司机苦着脸下车。

　　乞丐确实被车撞了，两条腿血流不止。

　　裴丧站在一旁，看着盯着大腿的出血量，微微挑眉。

　　路五谷对脸色发白的司机道：“叔，你先把人送进医院吧。这儿离家也不远了，我跟裴丧先回去。”

　　司机面露迟疑：“可是……”

　　路五谷道：“前面也就这么几百米。放心。回家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司机犹疑片刻，看着地上双腿血淋淋的乞丐，终究放弃了。他将人扶到车上，坐回驾驶位，忽然想出个主意，脑袋从窗口探出：“少爷，你朋友会开车吗？要不你让……”

　　路五谷皱眉，脸色很不好看：“我让你快走。再耽误，这人的腿可就废了。”

　　裴丧瞅了一眼路五谷。

　　他倒是很少看到路五谷发脾气。

　　司机畏于路五谷的脸色，依言照做，开车走了。

　　路五谷拉着裴丧走回家。剩下的路中，两人交谈课上老师说过的习题。讲着讲着，路五谷又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路五谷道：“最近你的英语进步很快。”

　　裴丧道：“嗯。”

　　路五谷又道：“这么下去，考个重本不成问题。裴丧，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裴丧含糊其辞：“还在想。考完之后再说吧。”

　　路五谷不满意：“理想大学也没有吗？”

　　裴丧摇头。

　　路五谷道：“成。你填写志愿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裴丧脚步微顿，欲言又止。

　　路五谷疑惑道：“怎么了？”

　　裴丧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

　　裴丧心道，真奇怪，刚刚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是错觉吗？

　　路五谷问：“怎么又不说了？你刚刚明明有话要跟我说的。”

　　裴丧心不在焉，答了句“没有”，继续在想刚才的事情。

　　在我接替原主的身体之前，原主不是没有被人偷窥过，可是最近的次数越来越多，真是奇怪……

　　路五谷摆手：“你在听我说话吗？”

　　裴丧敷衍：“嗯。在听。”

　　路五谷笑了笑：“说谎。”

　　裴丧眼皮一跳：“嗯？”

　　路五谷眨眼：“诈你的。”

　　裴丧：“……”

　　两个人走回家，一路相安无事。裴丧洗漱完毕后，看到路五谷又躺在自己床上。裴丧没管这么多，也躺了上去。

　　哪里想到夜间就出事了。

　　裴丧睡眠一向很浅，当大门口的铃铛响了好几下后，他的意识就逐渐清醒了。醒来之后，他听到门锁缓慢沿着槽勾滑动的声音，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人的呼吸声。

　　呼吸极轻，像是一只猫。

　　——那个人进来了。

　　裴丧与路五谷睡在一起，卧室处在阴处，不通风，房门并没有栓紧，轻轻一推就可以进来，只是这门有个好处，无论怎么推都会发出巨响。

　　然而来人似乎很熟悉家里的情况，他竟然一跃而上，从通风口垂下一根铁钩子，打开了高处窗户的栓锁，只听“咔”的一声，窗户被人打开，那人从窗户里溜进卧室。

　　细微的声音到了门边就停了下来，这人进来了。

　　这人全神贯注聆听这个房间内两人的呼吸，确认两人呼吸平稳，处于熟睡中，这才小心翼翼踩着猫步走了过来。

　　一只脚轻轻落在木板上，另一只脚跨过上面堆积的作业。蹑手蹑脚，极为谨慎。

　　他以龟速前行，过了将近半分钟，终于走到了床边。

　　那道视线从裴丧的脸上停留一会儿，极为贪婪，然后视线逐渐上移，俯身盯着路五谷的脸看了一会儿。

　　裴丧被路五谷抱在怀里，纹丝不动。

　　许久，此人发出轻微的笑声，裴丧悄悄掀起眼皮，心下一惊。

　　——是那个乞丐！

　　这个乞丐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身上的异味不复存在，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的牙齿极白，不像是一个乞讨之人应有的牙齿。

　　乞丐身形较为矮小，他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眼角的痣，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个人是……

　　裴丧有些吃惊。

　　只见那乞丐左顾右盼，似是发现了什么，无声走了过去。

　　他走向桌子干什么？

　　裴丧心跳砰砰乱跳，但他的呼吸不变，继续悄无声息观察此人的举动。

　　乞丐从衣服里掏出两粒药丸，将其丢入蓝色水瓶中。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到窗户旁，似乎打算跳窗而走。突然，这人猛地回头，此举让一旁默默观察的裴丧吓得心脏骤停。

　　乞丐又缓步走回床边，盯着床上的两人。

　　裴丧努力让呼吸声保持平稳，不暴露自己。

　　好在乞丐并没有发现异常，他扭回头，走到窗边，直接翻身溜出卧室，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裴丧尝试动了一下手脚，想检查水瓶里的药丸，结果路五谷抱他抱得极紧。

　　裴丧想：或许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