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16、车祸现场（十）

　　天亮了没多久，裴丧就听到了路五谷的声音：“裴丧，醒醒。”

　　裴丧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路五谷又被他抱着动不了。

　　“……”真是见鬼。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裴丧坦然自若松开手，捡起床头的衣服，走下地，一边穿衣一边对路五谷道：“路五谷，桌子上的水瓶不要碰。水里面落灰了。”

　　路五谷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裴丧的背。

　　他不是没看到过裴丧的身体，高考体检时，男生们没女生那么害羞，说脱就脱，裸身上阵，那一次，路五谷就看到了这个18岁成年男人的身体。

　　只是当时看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可现在每次看到裴丧的身体时，身体会发热，口干舌燥，而心里总会冒出奇怪的想法。

　　比如，这样白玉般的身体，就很适合留下一些红色的印记。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像是火卷袭了草原，气势汹汹占据大脑。

　　路五谷猛地扇自己一巴掌，他瞧不上自己：你疯了吗？！那可是男人！

　　裴丧换好衣服，回头一看，见路五谷扇了自己一巴掌，听清脆的巴掌，绝对下手不轻。裴丧奇怪道：“路五谷，你打你自己干什么？”

　　路五谷回过神，连忙抓起床上的衣服，眼神闪烁，不敢看裴丧的眼睛：“我刚醒过来脑子不清楚，扇一巴掌清醒清醒。裴丧，你先坐到车上等我吧。”

　　裴丧盯着他的背影，暗道：“奇怪，为什么我会品出落荒而逃的滋味？”

　　裴丧收拾好之后，对洗漱间的路五谷喊了一声：“我先去车里等你了。”

　　路五谷应了一声，声音低哑，紧接着，一声闷哼从他的喉咙深处蹦了出来。

　　裴丧微微蹙眉，他敲了敲门：“你没事吧？肚子疼？”

　　路五谷闷闷道：“没事，你先去。”

　　裴丧没走几步，听到洗漱间又传来几声喘气。

　　裴丧：“……”

　　真没事？

　　裴丧打开外院的大门，司机已经在门口处等着了。

　　司机掐灭烟，拿起口腔清洁喷雾喷了喷，掩盖住口腔里烟味，他笑道：“小裴，少爷呢？”

　　裴丧拉开车门，回答道：“他还在洗漱。叔，劳烦你再等等了。”

　　司机道：“好勒。”

　　裴丧问：“对了，昨天被撞的那人怎么样了？”

　　司机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嘿”了一声，有些恼怒：“小裴，待会儿你可得在少爷面前给我说说好话。叔可不是故意放人下车的！”

　　裴丧问：“那人下车了？没到医院？”

　　司机点头，颇为激动：“我本想把那家伙送到医院的。结果车还没开多久，这人死活就要下车，我说不过他，又怕他抢了我的方向盘瞎闹腾，只好停车让他下去。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真是怪事！”

　　裴丧皱眉：“那之前他腿上流的血……”

　　司机脸色更难看了：“腿上流的血？哼，我不知道是什么血，但总归不是人血。昨天这人在车上瞎折腾，我单手一伸一抓，就逮到了他的腿。我还真以为他的腿受伤多严重……那两条腿完好无损！滑溜溜的！比大老爷们的腿都光滑，根本就没有受伤！唉，要是我早知道，就先去看看他的伤势了……”

　　裴丧沉默。

　　司机不满道：“哎你说这人不是没事找事做吗？真是见鬼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人。你要说他讹钱，他也不讹，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吗？”

　　裴丧拧紧眉头：“确实。”

　　确实毫无意义。

　　昨日那乞丐费尽心思支走司机，就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路程只剩下裴丧与路五谷两个人。那么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出乎意料。可是昨天相安无事，什么也没有发生。

　　唯一的变动，就是那个乞丐半夜三更溜进裴丧家，放了两粒药丸到路五谷的水瓶里。

　　裴丧想了想，道：“叔，过几天就要放假了，路五谷要是出门了，还是麻烦您多照看点。他一个人出门的话，我实在是不放心……”

　　司机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裴丧道：“叔，谢谢你。”

　　司机笑了笑：“没事。”

　　距离高考还剩4天。

　　吴婷婷还没有回来。

　　裴丧的任务回答框仍然是一片空白。

　　距离高考还剩3天。

　　潭州第六中学即将放假。

　　张卫国坐在路五谷身边，哼哼唧唧道：“婷婷到底去哪里去了啊……”

　　路五谷啪的一声，打死了一只蚊子：“不知道。管她做什么。”

　　张卫国翻了个白眼：“我说，路五谷，吴婷婷好歹也是同班同学，你能不能上点心？”

　　路五谷瞥了他一眼，不知怎的，这一眼瞟得张卫国有点心虚。

　　张卫国道：“干、干什么？”

　　路五谷摇头，冷淡道：“没事。”

　　站在路五谷身旁的舟子诸见状，嬉皮笑脸凑过来，对陈卫国道：“你都说了是同班同学，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呢？为了迎接高考，瞧瞧我这肚子，瘦了一圈了！”

　　张卫国：“……就这？”

　　舟子诸推了推眼镜腿，依旧笑嘻嘻：“OK，那张卫国，我问你，裴丧也是你的同班同学，当初他被班上人泼墨的时候，你怎么不挺身而出呢？”

　　张卫国瞥了眼裴丧，后者在低头写作业，没注意到那边。他摸了摸鼻子，收回目光，含糊道：“裴丧……那不是我们跟他闹着玩的吗？再说了，之前婷婷还好心安慰他月考……”

　　“‘好心安慰’？她好不好心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你是真的关心吴婷婷，有事没事念叨她。”

　　“你这话说的……吴婷婷她一个女孩子离家出去，谁知道安不安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旁人听到争执，对张卫国不满，扬声冷冷道：“吴婷婷是离家出走又怎么样，你何必吼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就是，张卫国，你冲舟子诸吼干什么？难不成是舟子诸逼她离家出走的吗？搞笑！”

　　张卫国绷着脸，怒气冲冲：“我不跟你们吵！神经！”

　　舟子诸耸了耸肩。

　　有人厌烦了陈卫国惺惺作态，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不关心陈婷婷，可一定要把人挂在嘴边吗？陈玉急疯了也不见她变成你这样。再说了，吴婷婷又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你忘记当初外校校霸来找茬，结果被她一个女孩子打得落花流水的事了？”

　　“对啊，她一个女生，干起架来根本不输男生。要不是她自己跑出去，别人哪里来的能耐……”

　　路五谷打断众人的谈话：“都别说了，老师进来了。”

　　老蒋的脸色不太好看，估计这几天他也被吴婷婷的家长闹得不安心。

　　学生自己跑了出去，不讲理的家长会说是老师平时没关心学生，是老师的教育出了问题，然后牵扯到学校总体的教学质量、教师素质，最后把话搁在这：反正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得全权负责。

　　——全权负责个屁。

　　裴丧敲了敲桌面，看着站在讲台上眉头紧锁的老蒋，心想：先有学生失踪，后有学生遭遇车祸。老蒋啊老蒋……你要坚强。

　　事后老蒋知道这些事，估计会在心里骂骂咧咧：怎么就你们这届这么多事？

　　裴丧正想着，一道视线扫了过来，他偏头侧目，眼神询问。

　　路五谷冲他笑了一下，伸手比了一个2。

　　裴丧：“……”

　　是在说自己很2吗？

　　裴丧直接别过脸，不理路五谷。

　　路五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俯首继续写题目。

　　他没发现，裴丧临近的窗面上，映着某人微微翘起的唇角。

　　高考之前，潭州第六中学会有三天假期，当天的晚自习取消了。

　　放学后，裴丧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身后有个人叫他的名字，裴丧的脚步停下，回头一看，见是舟子诸。难得的，这家伙身边没有莺燕相伴，也没有所谓的男颜知己。

　　裴丧冷淡道：“有什么事情吗？”

　　舟子诸快步跑来，朝他笑了一下，笑容带有几分尴尬：“顺路，一起走？”

　　裴丧皱眉：“你不是有专车接送的吗？”

　　舟子诸摸了摸鼻子，不看裴丧的眼睛：“今天不坐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专车接送的？我每次都让他们停车停在后门呢。”

　　裴丧继续走：“路五谷说的。”

　　舟子诸“哦”了一句，跟了上来，又道：“你跟老路关系不错啊。他今天怎么不和你一起走了？他……不住你那儿了？”

　　裴丧侧目：“后面放假三天，他妈让他回家复习。以后就不住我那儿了。”

　　舟子诸点头，眼眸流露出些许情绪：“原来是这样。话说老路生日也快到了……到时候你们再聚一日，高考之后，就各奔东西了。”

　　裴丧抿嘴：“他生日快到了？”

　　舟子诸点头：“到时候肯定会邀请不少人。你肯定也会被邀请的。”

　　裴丧脚步一顿：“不一定，万一他忘了呢？”

　　舟子诸摆手，挤了挤眼睛：“怎么会？你俩关系这么好。”

　　他说是这么说，可裴丧总感觉这句话包含了其他暧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