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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番外二·金玉满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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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金之战结束,又过了三年。
大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春风斜,南京秦淮河畔绿柳依依。
沈无双掀起轿帘,望着金陵夜景。
满天烟花,暖灯如昼。街市人头攒动,满店飘扬酒菜香气。堪比汴京热闹。
“三爷,属下打听过了。”轿外侍人汇报说:“那家簪花铺子前铺后院,估价也就两百两银子。”
沈无双取下腰上织金祥云荷包,打开瞅一眼。里面装着十几张百两银票和一些银两,盘下铺子绰绰有余。
这铺院是母亲故居。
母亲是南京商贾女儿。后来家里负债,将她卖入宫里做丫鬟。因长相貌美,母亲受父皇宠幸,生下皇子,成为后宫美人。
他儿时常听母亲念起:何时回到江南故居。
如今,他来到江南南京。必要拿下这家铺院,满足母妃生前愿望。
“地契在谁手里?”沈无双问。
侍人答:“在一个姓傅的丫头手里。听说她父母双亡,十五六岁的年纪。现在交不起贡银,被虎爷手下人堵在店里。三天没出来了。”
贡银是道儿上黑话。
商贾在某街做生意,会被街上恶霸地痞定期勒索银两,也称“收取贡银”。若不从,会被恶霸们骚扰、恐吓,甚至殴打砸店。
沈无双挥开墨字折扇,轻轻摇几缕风,若有所思。
轿子抬进狭窄的巷子里,走了大约五十步,便停了。
“三爷,到了。”
侍人进入轿中,将沈无双连人带轮椅推出轿子。
店铺门面小,门口推着一摞沙土,门上被胡乱抹了一层煤灰。窗户被木板钉死。抬头看,门上连牌匾也没挂。
沈无双叹息一声,抬手唤来自家伙计,找来铁铲起子收拾门面。
伙计们应声借来用具,帮忙铲走沙土、擦净店门、卸下封窗木板。不到半刻,店面洁净不少。
侍人推他上前。
沈无双坐在轮椅上,挽袖伸手敲几下门,高声喊:“傅姑娘在吗?”
喊几声没人应。侍卫伙计帮忙喊,也没人应。
她可能被恶霸围堵怕了,不敢应声。
沈无双喊说:“我是来谈生意的。”
门内竟传出一丝怯懦声:“近日店里遭劫,不接客。公子请回吧。还有……谢谢公子,帮我清理门面。”
声音源头好像就在店门后。难道这丫头一直躲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动静?
沈无双收起折扇,向门内人说:“姑娘遭难,怎知我不是救星?”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透过门缝塞进去,低声问:“这些够付姑娘的贡银么?”
门里传来一声惊叫,声音颤抖着:“一、一百两?!”听起来,仿佛这辈子都没见过百两银票。
沈无双又敲了敲门:“姑娘可以开门么?”
门内人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取下门闩,缓缓打开店门。
少女躲在门后,探头打量沈无双。
侍人推他进屋。沈无双没看少女,先环视店里。
桌椅堆在墙角。牌匾被人劈成两半,放在架子后。明明是簪花店,店里连半根簪子也没有。只剩破损的黄木架。
“公子。”少女走到他身前,双手递还银票:“无功不受禄。这银票我不能收。”
沈无双打眼看她。
她身子瘦小,穿的鹅黄长裙陈旧到褪色,衣袖上白蝶绣抽了丝。手里银票被她攥的皱皱巴巴。
沈无双稍微抬头:“傅姑娘,实不相瞒。我想盘下你的铺院。”他抬起折扇,扇头指着她手里银票:“这一百两,算作见面礼。”
少女变了脸色,赶紧将银票放他腿上:“这宅子是爹娘留给我的,多少钱都不卖。”她躲到杂物堆旁,抽出一根长扫把握在手里,警惕地瞅着屋里伙计们。
沈无双笑了。
类似的话,他听过许多。哪有不卖的东西,无非是人家嫌钱少。
沈无双慢条斯理,取下腰上荷包,掏出一沓银票:“你这屋子市价二百两。我这里有一千两,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少女头一回见这么多银票,双眼睁的极圆,嘴巴微张跟看傻了似的。手没握稳,扫把嗙啷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伙计见状,忍不出笑出声。
少女羞红了脸,弯腰捡起扫把,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就算给一万两,我也不卖!这铺院是爹爹辛劳半辈子买的。我从小住这,答应爹爹死也不能卖。所以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声音之大,整个店里都能听见。
少女羞愧低下头,委屈巴巴紧咬下唇。
伙计们一阵哄笑。沈无双也掩嘴笑几声:“好硬的一把骨头,可惜肚子不争气。”
少女捂着空瘪的肚子,眨巴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气道:“不准笑!那些地痞堵门,不让我出去。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一直饮水充饥。换作是你,你肚子也会叫的。”
沈无双摇着折扇:“我可没你蠢笨。被人迫害,不向官府和南京商会求助,就知道缩在这儿。我要是晚来几日。你岂不是要饿死了。”
自己挨饿受冻,还被眼前男人嘲讽蠢笨。
少女两腮鼓鼓的:“我找过,他们根本不理我。你就是站着”她瞥一眼他残废的双腿,顿了顿改口嘟囔:“坐着说话不腰疼。反正,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把铺院卖出去。”
“真是铁骨铮铮。”
沈无双抬手召来伙计们。大家弯腰侧耳听他吩咐,领命罢,各自分头搬抬桌椅柜架。
“干、干什么!”少女环顾四周,惊恐道:“我不卖你铺院,你就要拆店了?!”
沈无双没理她,而是继续吩咐说:“你们先将这儿清扫干净。桌椅若有破损,就先拖到后院里。明日买新的。”
伙计们从门外拎来木桶抹布,从她手里夺走扫把。
没有破坏,反而帮她打扫。
屋里扬起烟尘。
侍人推他到店门外。少女也跟出去,指向屋里满脸疑惑:“你这是……”
沈无双侧脸看她:“这宅子跟我有些渊源。我见不得它破败,所以收拾一下。放心,我的人手脚干净,不会趁机偷盗。”
店铺之前被洗劫过,值钱的地契就在她身上。
她倒是不怕被偷,只是……
少女打开自己腰上荷包。荷包里面只有三文铜板。
她低声说:“我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等我将来赚够钱,再报答你。”
沈无双朗声哈哈笑,扫一眼店里墙角破牌匾:“就你这经商头脑,我岂不是要等到下辈子。”
“你——”少女气得,眉毛竖成倒八。
可又转念一想,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善经商,加上被恶霸勒索,导致今日饥寒交迫。
春夜晚风微凉,稍稍吹起她鹅黄裙角。
少女胃里空空,嘴唇发白。被风一吹,她浑身打冷颤,不停搓着双臂。
侍人推沈无双上轿子。沈无双执扇掀开轿帘,唤她:“过来。”
她走到轿子旁。只见沈无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她。
“你不是想报答我么?喏,拿这些钱,请我吃顿饭。”
沈无双笑意沉沉,丹凤眼角微微一勾:“你从小在这儿长大,应该知道,南京城哪家酒楼的菜最好吃吧?”
少女双手捧着银票,连连点头:“狮子桥边有一家金陵酒楼。爹爹带我吃过,里面的菜都特别好吃。”
说罢,轿夫起轿。众人往狮子桥赶。
*
酒楼内红柱金壁,玉灯光转。勉强衬得上他的身份。
金陵酒家的菜,与汴京三合楼相比,各有春秋。
凤尾虾和美人肝都很鲜嫩,饶有风味。
沈无双每道菜都尝一口,似乎挺满意,执帕擦擦嘴角:“你的眼光还不错。”
少女含糊“嗯”几声,目光一直落在诱人饭菜上。肚子连连哀嚎。
沈无双侧身看她,挑眉笑道:“饿了?”
少女疯狂点头。
他向她招招手:“过来吧。”
听罢,少女眸底生辉,指了指自己:“我可以一起吃吗?”
见他点头,她雀跃地小跑过去,坐在他对面。刚拿起碗筷,竟被沈无双喊停。
“慢着,谁让你吃这些的。”他喊来近侍,道:“给傅姑娘买一盆菜粥。她饿了两天,不适合一上来吃些大鱼大肉。”
不到半刻,一大盆青菜粥呈到她面前。
少女望着远处的松鼠鱼、鸡汤包,再低头看眼前的白粥。虽有不舍,但还是向他说了声“谢谢”。随后大口吃起来,肚子太饿,也顾不上烫嘴。
过了两刻,一盆粥被喝的一干二净。
少女揉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心满意足。
众人返回店铺时,店里已经收拾好。少女偷偷清点家里东西,果真一样没丢,连忙跑去门口轿旁向他道谢。
沈无双只是笑笑,意味深长说:“我明日还会来的。”
众人打道回客栈。
夜色已晚,沈无双坐在轩窗边。
放眼望去,金陵烟花绚烂,万家灯火通明。
近侍呈上一杯安神茶,蹲下身揉按他毫无知觉的双腿。
“三爷对傅姑娘太客气了。”
沈无双捧茶抿一口,缓缓说:“我十五岁那年,下江南第一次经商,也被道儿上人勒索威胁过。”
近侍道:“您也不跟皇上说。”
沈无双理所当然道:“我本就是负气离开,受再多罪,也不能跟父皇说。”
父皇若知道他被别人欺负,或许不会怜悯,只会觉得他丢脸。
沈无双想起往事,不禁叹一口气:“若那时,有人能拉我一把就好了。”
*
第二日清早,他带人再次前往她的店铺。
轿子刚拐进小巷,竟停了。
“怎么回事。”沈无双隔轿帘问。
“前边被一群人堵着,轿子过不去。属下去问问。您稍等。”近侍跑上前,问旁观的街坊发生什么事。
一问才知。
恶霸虎爷亲自带人,要将傅姑娘的地契夺去,用来偿还没交的贡银。
近侍回来上报,低声跟他说:“三爷,江南不是咱的地盘。听说虎爷上头有好多人。咱们万一惹上,就怕不好脱身。”
沈无双若有所思。
只听此时,巷里传来一声少女惨叫。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番外二·金玉满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