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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表姐回来了 ...

  •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补课首先就是针对考试成绩进行了甄别和各种排名,从班级总分到单科,最后延伸到整个崖城的排名,拉成的一个大表特别醒目刺眼。我的物理只有109分,也就是大约70%的得分率,毫无意外成为我所有科目里最差的一门。涂老师看到我历史也能考个124分,就把我叫到一旁谈话:“你不要花精力在文科科目上面,对高考毫无益处,好好让你爸爸把物理给你补一补。”我除了不停点头,也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历史我根本没怎么花时间,政治和地理花了一点时间调剂下学数理化废掉的脑袋,无心插柳柳成荫可不能怪我啊。而且数学和物理我花的时间真不少,爸爸教别人很优秀,教我更是没有半点保留,可是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班里按理科六门排名第一的冯建平时本就挺高冷,这下更是走路带风昂首挺胸,我一般不太愿意跟他说话。甚至我偶尔去请教黄俊杰数学和化学问题时,也特别选他不在座位上的时间。可是我发现当孔茹和季晓旭请教他时,他的态度又不一样,特别平易近人。还有两次我听到他对乔希说:“班花,来来来,我让你先走。”他这张嘴啊,连乔希都想给他撕烂了。都知道班花候选人乔希不是前三甲,却这样被冯建直接封号且大声喊出来,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居心。再回头看看自己,哎,像我这种外貌平平且性格不讨喜还想靠实力的人,更不受好多人待见,随便吧。
      廖不凡冲击成了第二名让涂老师很是欣喜,觉得爸爸给他拉来了一棵好苗子,在班里总结会上还大肆表扬了他一番。罗倩和马兴华并列第三名,成绩还略超过了我。高手竞争互相都咬得很紧,一点小失误造成的一分之差,也可能在名次上体现为好几名的差距。我对于第五名已经很安慰了,毕竟自己物理是前十名里最差的,而且自己还分心花了时间给史地政。爸爸也没对我过多干涉,更没敲打我必须进班里前三。季晓旭和黄俊杰成绩不相上下分列地六和第七,那个看我带了发夹面部表情控制不住厌恶的孙康头一次挤进前十名,扭了脚身残志坚的陆达排名第九。陈封的物理成绩最好,无奈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勉强挤进班里前十。这一看前十名里女同学只有三个,住校生占了一半,符合典型的理科班分布图。
      我依然坚持晨跑,偶尔看沈里和一班的男生在阳台打闹,骄傲的王明辉冷冷回应周晴和孔茹的热情,杨妤和赵雷若即若离的关系,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春节的到来。终于到了春节前几天,这是我迄今为止寒假放假最晚的一次。我还在教室里排队问化学老师一个问题,我身后站着平时寡言少语的洪涛。我看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本想主动问他要问什么问题,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但是想到自己本就不怎么样的数理化成绩,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便没有吭声。终于轮到我问问题的时候,化学老师有些不耐烦地对我说了几句解题要点,我还正在消化中,他又冲洪涛说:“你要问什么?”
      洪涛没想到我的问题还没结束,就被化学老师照顾到,脸微微一红说:“寒假作业包含练习册的jue素吗?”我乍一听“jue素”这个词有点懵,学了这么久的化学,我这么不知道这个名词?难道是我一直上课坐飞机坐火箭走神放空了,没注意听讲?哎,我不是这块料真的很勉强很为难啊,丢脸啊,难怪化学老师看我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都不想跟我多解释了,直接略过我去问洪涛。
      可是接下来老师的回答让我恍然大悟,我只见他控制住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用手指着书上的目录对洪涛说:“卤素这章题目不做强行规定,有时间精力就做。”洪涛的脸更红了,点头应着转身就走了。搞了半天原来他问的是卤素而非“jue素”,这章都讲完了,他是连正确名字都不会读吗?所以,上课一直没有听讲的是他啊,原来我错怪了自己。
      看我还愣在原地,化学老师又说:“还没想明白吗?回去再想想,不懂再来问。”我除了回答“好的”,也没法再说别的了。他这话真是滴水不漏啊,既给我留了脸面又杜绝了我再次发问耽误他回家吃饭的时间。再问那也是节后了,难道我还真会寒假期间跑到教师宿舍楼上去请教他问题吗?以前也只有他儿子偶尔晚自习后跑到我家里来问爸爸物理问题,爸爸从来没有任何不耐烦。拉倒吧,我自己问别的男同学,老师又不是万能的。
      倒是洪涛真是厉害了,上课也不听讲全靠自己,这是厌恶学习或者老师到了极点吗?天天跑来学校端坐在教室里,却根本没有好好上课,何苦呢?这样的机会他怎么不能珍惜,或者让给谭一凡呢?要知道跟他一样同在二中读了初中的谭一凡,即使成绩再好也无法中考后转到一中读高中,这是崖城教育界不成文的规定。二中吸纳中等成绩的小学生栽培,但是他们中考无论考得再好也只能在二中继续读高中,为二中的高考成绩增砖添瓦。以前表姐是这样,虽然她成绩本来就不好,现在谭一凡也依然作为普通人遵循这个规定。可是洪涛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硬是作为我们这届唯一一个从二中读完初中又跑到一中来读高中的学生。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反而开这样的国际玩笑?我想太多了,都是雨季的少男少女,自己的青春自己做主,他与我何干?
      正式放假的那天下午,陆达的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但是依然有一辆小汽车在教学楼楼下接他回家过年。对于没有车的我家而言,有车意味着方便省时,也意味着更大的开支。更何况,爸爸根本就不会开车。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表姐一个人从刚哥的老家坐火车又回到平城,再转乘公共汽车回到崖城过年。我跟她本来就不熟悉,她这一走又是差不多一年,在特大城市呆过的表姐看起来更神气了。我问她在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跟刚哥结婚,她淡淡一笑说:“挺好的,结婚的事得要他先求婚才行啊。”
      “那你在那边做什么工作呢?”我很好奇,因为之前在平城,成人大专会计系毕业的表姐在两、三年间做过药品推销、宾馆前台、迎宾小姐、地产销售等工作。
      “化妆品销售,”她言简意赅不想多言,又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样?现在读高中,还喜欢那个男孩子吗?学习压力大不大?”
      “我挺好啊,期末考的不是很好,只是班里第五名,”我实话实说可没想在她面前炫耀,“哪个男孩子?压力一般吧,就是物理难点。”
      “第五名很好了。就是那个踢足球挺帅的男生啊。物理你怕什么,二叔随时可以给你辅导。”与说她自己惜字如金相反的是,谈到我时她真是连篇累牍。
      “我可没说过喜欢他,班里是有几个女生喜欢他。我爸会而我不会,对我没啥用。”我没觉得这一年没见她有什么想念,反倒想终结话题。
      春节还是老一套的团圆饭、拜年、春节联欢晚会和扫墓上坟,除了这一年最常见的姨妈和四姨,三姨只出现在电话那头我并没有见到她。表哥在平城和洛市中间的一个画山县派出所实习,下学期好像回到旧城的交警大队实习。我和他见面依然客气而陌生地打着招呼,再无二话。假期里除了加强数理化的习题训练,我还努力挤出时间维持住自己的英语水平,抽空写了几篇小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想着某个男生而盼望早点开学,更不会觉得假期很长遥遥无期限。
      我开学后的第二天表姐也坐上火车返回刚哥的老家,我这才从来我家坐了一阵子的大伯嘴里听到更多关于表姐的事情。原来刚哥虽然来自特大一线城市,但是家里父母是工厂双职工条件并不富裕,还有一个独生子女政策尾巴上超生的弟弟,一家四口挤在一个两室一厅的工厂职工宿舍里。表姐刚去的时候,住在他们家里和刚哥的妈妈因为各种原因摩擦不断。她开始在商场卖化妆品,为了节约开支一直在刚哥家里挤着忍着。后来她又转做别的销售,中间和刚哥因为工作、家庭矛盾不断加深,便在经济条件好了一些后,在上班附近的地方租了一个一室一厅自己住。回家过年前她退掉了租住的房子节省房租,现在先回刚哥家里住着,下一步考虑换新的工作和租房子。妈妈听了后有些火大说:“矛盾太大就别勉强,又不是找不到对象!小刚家里条件也不好,委曲求全何必呢!”
      大伯听了以后沉默了半晌说:“她的事情我们一向很少过问和干涉,她自己做主吧。”大伯离开后,妈妈果然没停住飞转的思维:“晓玲也真是的,也没结婚直接上男方家里住,而且挤成那样,五口人住两室一厅厨房在阳台。花钱请我去住我也不去。她那种只想到自己的性格,跟她未来婆婆处的好很难啊…”爸爸一如既往地只听着没有吭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往心里去。
      才刚开学涂老师已经在每天的班会里三令五申各种禁止,想迅速让大家从过年的轻松氛围里猛然扎入学习的汪洋大海里。我脑子里绷着的一切为高考的弦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如果有也就是每次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两天短暂沉浸在武侠小说世界里的时候。校团委的工作基本都是担一个虚名,实际的工作老师都很贴心地分给高一学生了。我不敢参加其他的活动,也不敢给报社杂志社投稿,因为我担心我的任何一项额外活动都会间接影响到我的高考,虽然我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开学后的第一次归学假享受双周末,爸爸妈妈提议去水库玩一玩放松放松。
      需要放松的其实不止我,还有妈妈。她在新的私企里,看似工资更高但是老板并不按规章制度出牌,未给工人缴纳五险一金,还试图偷税漏税。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无法左右老板的意思。每个月做税务报表时,妈妈都是提心吊胆。因为一旦顺应老板的意思,则不符合她多年来的职业规则和操守,很可能承担被税务局查账后处罚乃至其他的责任。而且,老板为了掌握真实情况还让妈妈做两套账目,一套给他自己看一套应付税务局。工作上的压力和理念上的冲突,让妈妈在家里的笑容越来越少。有一天她甚至在家里的沙发上哽咽着对我说:“你妈没本事,这个工作干不了,我的存折在抽屉里,密码你知道…”她这样情绪化的表现以前也有过,但这次实在是厉害,这种仿佛交代后事般的语气也把我吓坏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心里压力也很大,我很不想回家面对她的忧虑和悲伤,但她是我的妈妈啊。爸爸和姨妈轮番开导她,如果实在觉得压力大怕承担不必要的责任,那就辞掉工作再找别的。可是好胜的妈妈觉得是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推荐她到这个公司,如果没按人家的意思做好工作,不仅自己没面子也给推荐人带去麻烦。这下,我们仿佛才瞬间明白当初为什么外公自杀。因为现行的法律规定下,的确有很多公司采取各种办法偷逃税务,说的好听是合理避税,说的严重了那就是触犯法律。公司老板一般都会少交税多得利,但是一旦假账东窗事发,很多老板都会推卸责任让专业会计背锅。妈妈历来做的是合法账目,行事坦荡的原则也贯彻在工作里,现在的新工作的确让她精神压力很大。妈妈真的是不容易啊,从小没有爸爸远离妈妈,好容易靠自己成年又被迫代替姨妈下乡几年,荒废了最好的几年青春。嫁给爸爸后,长达几年的异地分居,好容易团聚了也没享受到物质上的红利。把人生大部分的青春奉献给国企后,又遭遇工厂破产下岗自谋生计,人生里的道道坎个个坑硬是让她没什么时间喘息。可是她从来没有向生活和命运低头,也很少自怨自艾,多少次在没人关心的自我激烈下,不断提高自己和爸爸共同为改善生活而坚持努力着。
      可是我的压力也不小啊,我知道家里没条件给我的将来保证些什么,除了读书我别无选择。可是在自己不擅长也没兴趣的数理化面前,我就是一台做题机器,没有选择只有不停地做啊做啊,直到自己熟能生巧突然开窍,还要保证在高考里正常发挥,因为一考定乾坤啊。这天英语半小时,我被一篇课外阅读卡住了,搞了好一会儿我才理清关系恍然大悟,有些懊恼的我,情不自禁地挥着我的右手从脸颊右边到了左边,还轻叹了一句:“哎呀,真的是!”这一幕被与我隔了中间一个小过道的马小伟看到后,他立刻笑起来,模仿我刚才的动作和语气凑近我说:“木清凌,你也有撒娇的时候啊!”
      我脸一红,仿佛被人发现了秘密似的对他说:“哪有,我刚才哪里是这样了!”
      “哎呀,真的是!”马小伟再次模仿我的强调和动作,“别解释也别掩饰,事实就是事实。”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真的懒得争辩,不觉得是个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平时正襟危坐的自己偶尔表演的诙谐小剧场被人看到了觉得惊奇而已。
      “你别这样嘛,”马小伟看我无奈又有些生气的样子说,“你一向都很正经,刚才这下才更真实呀!”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忽然觉得原来平时严肃的自己在他们眼中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也无所谓了,因为这些都对高考无所助益,不需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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