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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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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清醒
离珠怀着心事,带着无尽木,回到了琼玉宗。
她将无尽木交给晴越师叔,却隐瞒下遇见妖王段笙的种种。仙门七宗对赤火妖深恶痛绝,半妖本就处境尴尬,若是知道她妖王不清不楚,会有更多麻烦缠上身。
不过琼玉宗里,还有一只赤火妖。这位仗着自己头发和眸瞳颜色如常人,一不留神,就离开鹿致的视线,大摇大摆的在琼玉宗各个角落瞎逛。
妖奴契约尚不知何时能解,鹿致一头埋在浩瀚的宗门藏书中。银彧大字不识几个的妖,闻着书味儿就犯困,怎么可能在藏书楼呆得住。
只是琼玉宗没吃没喝,风景千篇一律逛也没的逛。小半妖这几天抛下了泉中睡美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银彧几次想走,走到山门口,又勉强说服自己回头。从山门到山顶的遥遥长路,他已爬上爬下了无数遍。
离珠走过去,推了推在天机泉眼外发呆的大妖。
“离珠?”银彧蹭的跳起来,“你何时回来的?出去也不叫上我,你不知道,我都快被闷死了。”
“我找点东西,”离珠敷衍。
“找什么?找到了吗?”
“找到了,”离珠从发顶拔出一根木头簪子,“就是这个。”
离珠来琼玉宗前,回了一趟临江宗,从压箱底的宝贝盒子里,把木簪子翻了出来。
她拜入仙门时,簪子就带在她的发髻上。因着宗门常穿制服,只用玉带束发,她用不上,一直把簪子放在枕头底下。从乌云之地中的零星记忆里,和妖王不知真假的话语中,她才知道这簪子,曾经属于自己的母亲。
“银彧,你认识妖王段笙吗?”
“不认识,”银彧记事的时候,赤火妖族被宗禹祖师封印在无尽树底的事迹,已经过去好几十年。至于为何他没有被一起封印,从没人告诉过他。
离珠按捺住对自己记忆的探寻。她回宗门有十几天了,晴越掌门的秘药刚才练成。
她走进天机泉,鹿致已经在了。
大师兄只着轻薄的纱衣,透出白皙的皮肉,微微凹凸的寸骨,离珠脸一红,不敢细看。
鹿致刚把从丹房带来的秘药,给怀岁挽服下。
她这些日子一直埋头先祖藏书,研究如何才能解开她和银彧之间的妖奴契约,可三千年前至今,半点记载也没有。有的书中明明有这一页的目录,然内文一张,却被撕了去,明显是有意为之。
宗禹祖师废除妖奴之制,也毁去了一切关于妖奴的记载。
此事长老们还不知情,她也不敢冒昧去问,师尊这些日子炼药,她也不能打扰,银彧更加指望不上,她只能自己看书想办法。
若怀岁挽醒过来,她还有个人能商量商量。
鹿致在此,离珠恭敬站去了角落,虽然她很想师兄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她,可鹿致师姐才是大师兄命定的道侣,大师兄想看到的人,一定是鹿致师姐,而不是她。
离珠不是个自卑的人,即使她有半身赤火妖血。平日低调行事,与人为善,脾性忍让,只是想与仙门师姐好好相处,少生麻烦,却从不以赤火妖血为耻,自觉低人一等。可在大师兄面前,像是上辈子欠了他还不清的债,她却总是特别胆怯,卑微深深的镌刻到了骨子里,根深蒂固。
有时候她自己也不能理解这种心情,明明喜欢,却想逃避。
怀岁挽睁开眼睛,就见小小的影子,缩在角落。
他刚刚仿佛经历噩梦一场,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撕扯和尖叫,似是人形,时而变换成猛兽,时而又是妖邪之貌,还是许多现世从没出现,只在三千年前的古书里见过的妖兽。他像是误入之中的人族,妖兽扑上来,欲要将他吞噬。
黑暗中,仙术无用,又怎能逃得过妖兽的锋利爪牙。他不剩一片肉,一寸骨,却很快又在黑暗的另一处,重新化为人形。无论他如何躲避,妖兽总能发现他,将他再一次拖入扒皮拆骨的深渊痛苦。
一次一次,周而复始。
无止无休的折磨,不知何时是个头,忽然,妖兽散尽,一股莫名的力道,推上他的脊背,将他推出了黑暗。
“怀岁挽,你可算醒了,”鹿致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是她和银彧的妖奴契约,一时半会儿,还纠结不清。
怀岁挽试了试运转心丹,裂纹尚在,却没有之前的痛楚,他知此地是琼玉宗的天机泉,清水潺潺将他整个身子浸泡。
心丹之伤,不可治愈,怀岁挽认知中,自己必死无疑,却还能清醒过来,“阿致,你可知,掌门师叔用何方法,缓解我心丹之伤?”
鹿致摇头,“我不知道。”
师尊只给她秘药,一颗丹丸,让她给怀岁挽服下,并未多说。
“你虽然醒了,但丹伤未痊愈,暂时还不能离开天机泉,”鹿致道,“你好好养伤,我去回禀师尊。”
鹿致转身要走,被怀岁挽喊住,“等等。”
“有事吩咐离珠去做,掌门师伯留她在此照顾你,”鹿致把临江宗的家务事丢给临江宗自己人,“等你好些,我再来。”
离珠被点名,不得不挪到了大师兄身前,眼神还是游离的。
怀岁挽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知为何慌张不知所措的小兔子。
离珠有些结巴,“大……大师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劳师妹了,”怀岁挽还不至于需要人服侍,他恢复了些许力气,想离珠乖顺又面皮薄,虽七宗不似人间那般有那女之防,可他到底是男子,离珠还尚未有心仪的道侣,师尊也不多想一层就让小姑娘来照顾他。
他伸手一指,“那边有石头凳子。师妹就算一指站在这儿,我也不会好的更快。”
离珠如蒙大赦,再看下去她就要喷鼻血了。
雾气氤氲,离得远了些,视线模糊了。离珠坐去石头上,双手拨弄着清泉,想冰凉的泉水,能让自己冷静些许。
“缚妖阵破后,那赤火大妖逃走了吗?”怀岁挽总觉得过于安静。
离珠把银彧和鹿致阴错阳差结下妖奴契约的过程,和大师兄讲了一遍。
此事,虽然晴越掌门想瞒住七宗,但大师兄的为人,一定是维护鹿致师姐的。再说,鹿致师姐研究这么多天,依旧没有寻得解除契约的办法,多一个人想办法,比一个人闷在书堆里要强。
“所以说……阿致现在,是那赤火妖的仙主,生死同命,”怀岁挽恨自己没有赶得及传音,“可妖奴契约会改变妖族样貌一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赤火妖用不了赤火,发色和瞳色也与常人一样。
若非如此,银彧也不会乖乖留在琼玉宗,离珠轻声道,“我觉得那赤火妖,不是坏人。我们救的那人,混迹在求考弟子家属中,企图仙门庇佑他。可他偷了赤火大妖的宝贝。想他为恶在先,把赤火妖招惹来,又是个凡人,我就把他交给了天师府。”
“天师府的人也在?”
“师兄还记得杨小昭吗?”离珠也是因为流仙局任务,才了解清楚所有求考弟子的家门,“就是那个被流仙牌追的满城跑的小姑娘。是大师兄和鹿致师姐救了她。”
“还有你,”怀岁挽温柔一笑,“你当时也帮上了忙。”
“我应该的,我离得最近,”离珠只是帮了一点点忙,没想到大师兄都看的到。
心里温温热热的。
怀岁挽知鹿致无碍,虽然多了个不省心的妖奴。等他好些,回临江宗翻翻典籍,毕竟宗禹祖师是他临江宗的先师,或许有关于妖奴契约的只字片语留下来。他想起那时候在他身边的含章,“含章师妹可还好?”
离珠一愣,“含章师姐?”
“云溪谷赤火山崩时,多亏了含章师妹不离不弃,”怀岁挽想,自己之前还对含章师妹说了很难听的话,虽然是含章师妹做的不对在先,但他身为大师兄,却只顾着为离珠鸣不平,言语丝毫不留情面,没有关照到其他师妹的情绪。
大师兄以为,是含章师姐救了他?
离珠心里堵得慌。
是她在山体崩裂时,护着大师兄躲开致命的落石。她和大师兄困在地底,是她在大师兄手心写字,也是她运转双丹,破开石缝,将大师兄带了出去。
大师兄怎么会认为,这些都是含章师姐做的?
怀岁挽见离珠神色难看,“该不会,含章师妹受了重伤?”
大师兄认错了人,偏偏她还张不开嘴解释,说当时陪着大师兄在地底的,其实是她。
离珠沮丧的摇摇头,“含章师姐很好,已回去临江宗,如今或许……正和七宗师兄师姐一起准备三月之后的流仙局。”
“三月之后?”怀岁挽全然不知。他刚醒来,也只见过鹿致和眼前的离珠。师尊和七宗掌门和宗门长老,大概都去准备流仙局了。
仙门诸多事,他这副身子骨,可能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