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14、乌云之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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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黑云之中，离珠就捏了个仙诀，无用，又运转妖丹，以妖力燃起一团小火焰。

　　周遭亮了起来。

　　光剑从入乌云之地后，就惨淡无光，离珠跳下光剑，踩上硬邦邦的泥土。

　　她还活着。

　　她直觉被什么看不见摸不透的力量，抽干了所有仙气，想运转心丹时，肺腑如在滚刀上反复痛楚。

　　一个信念在她心中，她要救大师兄，只有她能救大师兄。

　　好在她放弃心丹，改之运转妖丹，痛楚就消失了，只感到全身虚弱无力，尤其是双足，像是压了好几块大石头，每走一步，都耗费了很多力气。

　　她半个赤火妖，似乎也能在乌云之地，勉强存活。

　　书中记载，无尽树在乌云之地的中心。

　　离珠能隐约看到树的影子，确认了方向，便熄灭了火焰。

　　照明也是会耗费妖力的。

　　她虽有妖丹，却是天生携带，没修炼过，妖力有限，不久前破开山石消耗了不少，尚没时间缓一缓。

　　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漆黑一片，离珠认定一个方向，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可能是因为黑暗刺激了她内心深处，她的记忆中，断断续续的浮现出很多从前没有过的点滴。

　　山谷里的小院，石瓦垒起来的小屋子，还有一口井。男人把小小的孩子，高高的举起，扛在肩头，女人将红发，高高挽起来，只点缀一只木簪，她为男人递上锄头，背起了竹筐，似是要去做采摘之类的农活。

　　三人背对着她，可离珠知道，那孩子就是自己。女人温柔，男子健壮，像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男人女人的背影清晰，衣衫的布料，甚至女子木簪的纹样，离珠都能看得清。

　　可她总也看不到女人和男人的脸。

　　噼啪一声，离珠直觉脚下踩到了什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点起妖火，蹲下看陷在泥土中的凸起。

　　森森白骨，大小形状，不像是人的，倒像是老虎狮子一类的凡间野兽。当是这些猛兽无意间闯入，被痛苦折磨无法脱身逃走而惨死。

　　离珠站起来，压抑着本能的恐惧，继续摸着黑向前走，无尽树似乎离她近了一些。

　　又走了一段，离珠觉得脚下越来越重。她只有把双手的力气也使上，抱着腿往前挪。她得撑下去，大师兄还在琼玉宗等着她。

　　走一步，歇一会儿，勉强还维持着向前挪移。忽的一道蓝光，闪过她的眼前。离珠想，难道是她太累了产生了幻觉？陌生的声音竟在她的神识海响起，“来人可是吾族？”

　　“谁？”离珠警惕起来，谁在说话？

　　“吾乃赤火族之主，”声音直接了当的自报家门，“赤火族人，尔被追杀至此，还是无知闯入？若为后者，速速离去。以尔的修为，不可再往深处去。”

　　赤火之主。

　　妖王段笙。

　　离珠攥拳，妖王段笙是最强大的妖族，百年前领妖奴叛乱，险些覆灭仙门七宗，被宗禹祖师封印于无尽树底。

　　妖王在封印中，还能传音入她神识海。离珠努力让自己镇静，或许因为妖丹的关系，妖王把她当成了赤火妖同族，可她似乎没有赤火妖红发灰瞳的特征，她捏起火苗，“你……你真是妖王？你在哪里？我为何看不见你……”

　　“妖王？呵，宗禹那卑鄙奴隶，到底是怎么向世人解释的？”妖王声音是直传入离珠的神识海的，“吾陷于无尽封印，自到不了尔面前。”

　　妖王说他受制封印，离珠松了口气，能不能走到无尽树底，取到无尽木另说，至少不用担心被妖王杀死。

　　“吾让尔速速离去，尔为何不听？”妖王似有怒气，“乌云之地，吞噬万物生气，越往深处，越难抵御。赤火族虽天生有赤火护佑，可当消耗殆尽，亦是如人族兽族，死无葬身之地。”

　　妖王在乌云之地，少说活了一百年。自己只几天，应该能撑下去。离珠本来心里还忐忑不安，能不能走到无尽树底，可妖王这个大活妖突然冒出来说教，她反倒有了信心。

　　或许是被关久了，妖王也生了善念，竟还管她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离珠自诩赤火妖，趁机与妖王打探下这乌云之地的情况，“妖王，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多远，我才能走到无尽树底？”

　　“无知，听不进吾之良言，死可不要怨恨吾，”妖王已然好言相劝，既依旧执迷不悟，死了活该。

　　只是，同族之辈，所剩无几，白白死了，有些可惜。

　　女子说她是在找无尽树，定是为了无尽木而来。

　　“不远了，吾知最近的路，尔且依着吾说的走，说不定能保住性命，”妖王有些好奇，“尔连命都不要，寻无尽木作甚？”

　　离珠狂喜，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得妖王的帮助。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找无尽木，是为了救仙宗弟子，“为了救我的朋友。”

　　“尔之友人，可是妖族？”妖王问，“尔之妖奴？”

　　果然是与世隔绝太久，妖王完全不知宗禹祖师早已废除了妖奴制度，奇怪的是，妖王竟然以为她要救一个妖。

　　既然妖王误会，那便误会到底，离珠嗯了一声，顺着妖王指的路走，还真比刚才舒服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听妖王道，“尔已至无尽树底，速速取了无尽木离去，休要逗留。”

　　离珠捏了火苗，照亮眼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灾厄，一切生灵的无尽树。

　　目之所及，寸草不生。

　　巨树粗壮，生的很高，直入乌云，不见天顶，枝杈并不茂密，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想树那么高，她怎么才能爬上去呢？低头，地上稀稀落落的树枝，不正是她要寻找的无尽木么。

　　“我为何看不见你？”离珠想起妖王和一杆赤火妖，都被封印在无尽树底，可树底下空空寂寂，什么也没有。

　　“吾等就在树底，无尽封印之中，”妖王见离珠举目四望，似在找他，“以尔等修为，是看不见的。”

　　离珠低身捡了一根无尽木，想想又多捡了两根，进来一次不容易，这次得了妖王之助，以后多半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要不，就背一捆回去？

　　正犹豫时，神识海中妖王大笑不止，“你的发色和瞳色……赤火……原来如此，尔非吾族，不，尔怀赤火之丹，乃半个吾族。”

　　离珠已经拿到了无尽木，准备离去了，“我当然不是赤火妖，我是临江宗弟子，虽有妖丹，却修正道仙法。你虽是万恶妖王，这次却帮了我大忙，离珠在此谢过。”

　　“想走？无吾指引，尔出不去的，”妖王止住笑，“尔以为吾指引尔靠近无尽树，是毫无私心吗？”

　　“我记得路，”离珠方才已在来路上做了记号，怕的就是妖王威胁她，“妖王，你休想困住我。”

　　“尔倒是聪明。吾非困尔，吾要尔与吾讲，如今大则国和仙门七宗，变成了什么模样，权当谢吾之报答。”

　　大概是离珠半身赤火妖血，妖王也算她的同族，这次也帮了她。她向来恩怨分明，妖王曾经要毁天灭地，可那是百年前的事，如今他只是个被困在封印中的可怜妖，想知道乌云之地外面人间变化。

　　“好，我与你说说，”离珠驻足。

　　离珠也只活了二十年不到，百年往事多半从书里看的。她把书里记载的宗禹祖师封印妖王之后废妖奴制度，开始设流仙局招收外门弟子做杂事……仙门七宗人才济济，斩妖除魔，自赤火妖族被封印后，人间很少再有妖族出没……最近有个漏网的赤火妖，险些闯下大祸，是临江宗和琼玉宗大弟子联手才力挽狂澜。

　　“吾未曾听闻，有名作银彧的同族，”妖王静静听完，“尔呢？说说尔。”

　　离珠摇头，“我不记得我的过去，没办法与你细讲，我完整的记忆，是从拜入临江宗开始的。”

　　“或许尔之记忆，根本就是错的呢？”

　　“什么意思？”

　　“尔若想记起所有，知一切真相……”妖王的声音断了很久，离珠迫不及待的到处寻找，却完全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妖王，你有办法让我想起过去吗？”

　　她想记起来啊，她想亲眼见到母亲和父亲的样子，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背影里。

　　她曾求过师尊，可师尊他老人家，都没有办法治好。

　　很久，神识海传来妖王的声音，“尔母亲之本命法宝，可在尔手中？”

　　“本命法宝？”离珠连母亲正脸都未曾记起过，哪里会有母亲留下的东西？且她的母亲是赤火妖族，本命法宝当时仙宗之器物，是以心丹为引融入心血锻造，难道妖族也能拥有本命法宝？

　　“尔记忆中，可有一根木簪？纹样繁复，形状却和集市上售卖的普通木簪，并无二致”妖王见离珠丝毫想不起来，提示道，“此木簪为无尽木所制，乃三千年人皇则宣所用之本命法宝。”

　　“你怎知我母亲有一根木簪？”离珠破碎的记忆里，那跟木簪出现过很多次，她突然想起母亲也是赤火妖族，“妖王，你认得我的母亲吗？师尊说，我母亲是父亲的妖奴，因为父亲身死，结契同命的妖奴，也不能独活。若可我总有疑惑，母亲也是赤火妖，为何没有与赤火妖族起被封印在无尽树底，却做了父亲的妖奴？”

　　“等尔得到尔母亲的本命法宝……”妖王大笑，“再来问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