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16、驭妖竖琴（一）

　　16、驭妖竖琴（一）

　　三月光阴，须臾而过。

　　流仙局于江河郡重开，之前备受惊吓的候考弟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又聚集在离着云溪谷不远的仙山脚下的小城。

　　杨小昭在城门口溜达了好几圈，都没见到之前救过她性命的小师姐。

　　“难道小师姐没有来？”她喃喃自语，有些沮丧，只记得小师姐穿的制服好看，她也想拜入小师姐的那个宗门。

　　“上次所有的流仙牌都选小妹，虽说是出了意外，但这次，不至于一块都没有，”杨同羽底气十足，“大哥，你现在就可以写信回去给爷爷，告诉他老人家小妹拜入仙山的好消息。”

　　“不到最后，说不准的，”杨天伦望着城中悬在天顶的流仙牌，想若小妹能入得仙门，也算是为杨家完成了三千年来的夙愿了。

　　想来惭愧，天师府掌管人间仙妖事，算是人族中离着仙门七宗最相熟的家门，却从没有一人，得入七宗，成为名正言顺的仙门弟子。

　　杨小昭轻车熟路的进了城门，依旧到处寻找离珠的踪影。

　　离珠人在琼玉宗中，大师兄伤势还未痊愈，她也没有心情掺和流仙局。

　　离珠寸步不离天机泉眼，守着被晴越掌门勒令不许出天机泉池子的大师兄。

　　虽然怀岁挽几次与离珠说，他用不着照顾，让离珠去忙自己的事，但离珠说师尊的命令她必须遵从，就是不走。

　　最后还是怀岁挽说，在琼玉宗也好，但不能耽误修炼，他可以趁着这段不在临江宗的时间，教离珠些复杂的仙术。

　　经此一役，他知道离珠的修为其实很不错，却没有追问离珠为何故意藏拙。他大概也猜得出，离珠是顾忌半妖身份，怕被宗门其他弟子嫉妒针对。

　　离珠当然愿意学。

　　怀岁挽教的仔细，一如既往的有耐心，可离珠逐渐发现，大师兄教她的仙术，都是在无为境界甚至更高的境界才能驾驭的。

　　大师兄难道忘了，她只是个尚在无知境界徘徊的小弟子，怎么能学如此高复杂高深的仙术呢？

　　大师兄不会胡乱瞎讲，定是已经知道她隐瞒修为境界。可那大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上了境界的术法，比她之前模仿那些师兄师姐的，要难学的多，离珠头一次接触，进展的缓慢。虽然大师兄从不在意她学的快慢，可她却很在意。

　　在喜欢的人面前，任谁都想装扮成那个最优秀的自己。

　　银彧有时候晃荡到天机泉来，见离珠一个仙术学几天都不得要领，嘲笑她道，“若老子修仙，这种小计俩，学一遍就会了，你怎么那么笨？”

　　离珠不理睬他，银彧是妖，又学不会仙术，自然不知仙术有多难。

　　“你也是，鹿致也是，”银彧不敢进泉眼洞中，鹿致可是三令五申，不许他出现在怀岁挽面前，毕竟害怀岁挽如此，他这个赤火大妖为罪魁祸首，“他有什么好的？连老子都打不过。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都喜欢他？”

　　“你别瞎说，”离珠赶紧否认，面庞泛红，红到了脖子根。

　　银彧也是刚知道，鹿致和怀岁挽定下的道侣之约，不知为何突然感觉特别生气，好像自己家种的白菜被猪给拱走了。

　　他总觉得对鹿致越来越在意，每天一睁眼，就会想鹿致是不是又去了藏书楼。

　　难道是……朝夕相处的缘故？还是……妖奴契约的关系？

　　比之自家的白菜，他更希望怀岁挽去挖别家的白菜。眼前就有一颗，白白嫩嫩的，比鹿致那冷漠脾气舒服太多，银彧凑上去，与离珠道，“喜欢就是喜欢，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仙宗里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你得竞争。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就是你投怀送抱最好的机会。”

　　“走开，”离珠才没那么不要脸。

　　再说，连大师兄认错救命恩人的事，她都不敢开口解释，更何况是告诉大师兄自己的心意。

　　“你日日跟他学仙术，隔着三丈远，哪里能培养出感情？老子给你支一招，”银彧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半妖也是他们赤火妖族自己人，“你得在夜深人静时，去请教他仙术，趁他专注教你仙术，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然后往天机泉池子里那么一跳……想冰凉的泉水，浸透了你的衣衫和秀发，你委屈兮兮的爬起来，用纤细的手指抚摸那厚实的胸膛……湿漉漉的女人，是男人都得春心荡漾……”

　　白光一闪，悬天光剑指向他妖丹。

　　离珠如鹿致附体，冷脸如冰窖。

　　见离珠动了真怒，银彧赶紧闭嘴，灰溜溜夹着妖丹逃窜，嘟囔道，“老子是在帮你，不识好人心。”

　　凡人女子，都是这么勾搭男子的啊。

　　离珠收了光剑，心情久久平复不下，连带着仙术也学不进去。银彧描摹的香艳场景，总是是不是的出现在神识海的某处。她恨自己，竟生有如此龌龊心思。大师兄若是知道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呆在仙宗。

　　接下来的日子，离珠以修炼做借口，躲着怀岁挽不见。

　　怀岁挽还当离珠开了窍，知道用功修炼才是仙门弟子所求之道，比照顾他一个完全能自理的大活人更重要。

　　这天，天机泉又有来客。

　　“鹿致师姐，”离珠许久没见鹿致，总觉得师姐似乎憔悴了不少。

　　鹿致捎带了师父给的秘药，“这几天的药，不要忘了提醒怀岁挽按时吃。”

　　“师姐不进去？”

　　鹿致摇头，“我要去江河郡。”

　　重开流仙局，她是宗门大弟子，自然不能缺席。

　　“那银彧……”离珠记得上一次就是因为银彧突然闯入，导致流仙牌集体失灵。

　　“我让他留在宗中。”

　　“他倒是听你的话，”离珠想。

　　脚踩光剑，临走，鹿致突然回头，“怀岁挽他……还是开不了神识海？”

　　离珠点头，晴越掌门该是把怀岁挽的情况，都告诉鹿致了，“大师兄的心丹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不知为何，神识海总是被噩梦纠缠。我知道大家都忙着流仙局，想过几天流仙局过了，再去叨扰掌门师叔。”

　　因着离珠从乌云之地带回的无尽木，怀岁挽的内丹之伤逐渐好转，裂缝渐渐愈合，也能运转仙力自如，修为似乎还更胜从前。

　　只是，他的神识海一片漆黑，只要他进入其中，就会出现无止无尽的妖兽，将他当做猎物追赶残杀。

　　妖丹碎裂时的噩梦，阴魂不散的缠上了他的身。

　　晴越掌门来过几次，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秘药是晴越掌门照着古书炼制的，怀岁挽是第一个试药的人，晴越掌门只能再翻找书中，可记载全无。

　　怀岁挽说他无碍，左右只要不入神识海，他与之前无异，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就算不入神识海，也不影响他运转心丹御剑和施展大部分的仙术。

　　可离珠知道，不能入神识海，对于仙门七宗的修仙弟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凡人修仙，先开神识海，再凝丹成形，进而通过心丹集合仙气运转仙术。

　　神识海是修仙的根基，如一个浩瀚的虚空世界，无边无际，任由入者遨游其中，偶遇指引，入道参悟，醍醐灌顶过后，便是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仙宗八境界，突破每一层境界都很难，都需要先在神识海中，寻得指引。

　　不能进神识海，意味着不能再突破任何一层境界。境界不提升，就不能修习更加高深的仙术。

　　修为自此停滞不动，只等年岁终了化入黄土，修仙的路也就此到头了。

　　怀岁挽总安慰离珠，“会好起来的。”

　　心丹之伤本不能治，晴越师叔都给他治好了，神识海的噩梦，多半是心丹之伤的后遗症，比之鹿致和赤火妖的那同命共生的妖奴契约，他这点后遗症，根本不算什么。

　　离珠也这么与自己说，晴越师叔也说回去再和七宗掌门一起，想想其他办法。

　　鹿致离去，心情沉重。

　　上天注定的劫数，谁也不放过。若妖奴契约不解，她当不上琼玉宗的掌门，若神识海不能开，怀岁挽也当不上临江宗的掌门。

　　她御剑到了江河郡，忽然见城门外有一熟悉人影。

　　“谁让你来的，不是让你留在宗门？”鹿致一把抓住了混在求考弟子中，和某两个穿着华贵的男子聊天的银彧。

　　前脚刚答应她留下，后脚就跑来江河郡，嫌上一次把她和怀岁挽害的还不够惨吗？

　　银彧就是随口一答应，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再说仙门的流仙局，与他有什么关系，“美人找老子有事？”

　　“走，”鹿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仙长息怒，”杨天伦恭敬一拜，“不知尹兄是……”

　　银彧没穿仙门制服，却认识琼玉宗的仙长，看上去很熟的样子，难道他也是仙宗的弟子？

　　鹿致没理会，抓着银彧就上光剑要走。

　　“喂，我哥问你话呢！”杨同羽见大哥被人无视，岂能容忍，奈何光剑飞天，他也只能眼睁睁见光剑远去。

　　“修个仙就了不起了，”杨同羽羡慕嫉妒酸，“若不是流仙局迟迟不开，我也是能修仙的。”

　　“你怎么和天师府的人这么熟？”鹿致刚才见杨同羽的佩剑，是天师府杨家代代只传嫡脉的萤铁剑。

　　“什么天师府，不知道，”银彧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时，杨同羽喊住了他。

　　他现在黑发黑眸，之前捂着头发挡着眼，但模样没变，“老子之前借过他们的马车。”

　　“再有下次，我杀了你，”鹿致想幸亏她来的及时，流仙局还没出乱子。

　　“杀了老子，你也会死。”
　　“那就一起死。”
　　“……”

　　银彧坐在剑尾，俯瞰仙山光景，想起他去酒楼偷酒喝的时候，撞见老板的儿子挑灯夜读，口中念念有词的那句，顺口念了出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大妖竟还会人间才子附庸风雅的诗句。

　　银彧只会这两句，之后是身临其境，借景抒情，有感而发，“美人太凶，君子难求。”

　　“……”
　　鹿致一脚把这厮踹下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