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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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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山。
山岭连绵起伏,高耸入云,云气层层升腾,寒鸟打着回旋钻入深林,幽静的山谷里静得听不到人声,唯有泉水汩汩而下的声响,落日的余晕照得河底的石头发亮,脚下的青苔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音。
山下洪水奔腾往前,若非冯商陆引着,他是决计上不来的,尤其从下面看上来,只会觉得这是一座孤山,没人可以穿过洪水上来,可谁都想不到,那汹涌的洪水下竟藏着一条狭窄逼仄的小路。
“师傅,秦先生年事已高,怎会住在这高耸的山上?”江沅本就体弱,赶了这么久的路,脸色非但没有红晕,反而异常的发白,嘴唇都渐渐变得紫青,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断断续续。
冯商陆也疲乏得很,便坐在石阶上道:“那会儿他命都要没了,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儿,就算累死他也能爬得上去。”
“他自来到此处,从未下过山?”江沅捂着胸口问道。
老头儿颔首道:“没有,山下到处都是寻他的人,一旦顶着那张脸出现,他铁定活不了。”
“你既然知道他身在此处,那为何还要替他顶罪坐牢?”江沅稍稍缓过些起来说道。
冯商陆骤然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垂着头说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复杂难言,别问了。”
“你和谢家那小子……”
江沅打断他的话道:“已按师傅的意思,和他断了。”
“那就好。”冯商陆轻轻吐了口气,松懈道:“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早些断了于你们二人而言,都是好事。”
江沅颔首。
将近天黑,两人才到达山顶,寒风吹得他们浑身直打哆嗦,刺骨的冷风灌进嘴里,刀子一般绞着喉咙,逼得他们气也喘不上来,只能低低埋下头,一股脑儿往前走。
走了半刻钟后,一座茅草屋落于眼中,屋顶的茅草被风刮得四处乱散,爬在上面的人拿木头四处遮挡,却挡不住风,模样狼狈不堪。
“秦先生。”江沅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些哽咽的出声唤了一句。
屋顶上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愣在当地,半晌没了动作。
“秦先生,我是阿沅。”江沅再次出声道。
秦陵游这才慢慢转过身,凌乱的白发在风中飘了起来,他幽深的眸子看了过来,张了张卷起干皮的嘴唇道:“阿沅?”
“是我。”江沅眼眶微酸,一低头,眼泪便流了下来。
秦陵游佝偻着身子趴过身,踩着木梯慢慢下来,急急走过来,不停抚摸着江沅的脸,眼眶湿润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冯商陆不合时宜的打断他们诉旧情的气氛,抬手揉了揉身上道:“这天气要冻死人了,有什么话能不能进去再说?”
秦陵游忙抬手擦掉脸上的泪道:“是,先……先进去再说吧。”
茅草屋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拿出茶叶泡了热茶,给他们放在跟前道:“都是自己种的,味道可能没有外边的好,只能先凑活喝了。”
“多谢秦先生。”江沅客气的点了点头。
冯商陆倒是搭起二郎腿,阴阳怪气道:“你秦陵游堂堂帝师,种出来的茶叶哪能不好喝?能喝到那是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的荣幸。”
“师傅……”江沅低声阻止。
秦陵游笑着说道:“没事,商陆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其实本人没什么坏心的。”
“师傅?”他猛地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道:“你和商陆是……”
江沅颔首道:“他是我的师傅,我自然是他的学生了。”
“挺好,挺好。”秦陵游低下头笑着说道:“商陆为人聪慧,对天下局势的看法别具一格,你跟着他那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我的学生我能不上心照顾吗?倒是你……”冯商陆顿了顿,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收了回去,眼神有些虚的躲闪着说道:“你这屋子都快塌了,这能住人吗?”
秦陵游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闻言只答道:“还好,不会塌的。”
“等到塌了再弄还来得及吗?”冯商陆敲了敲桌子道:“明日去砍点木头,拿木头盖一下,你想死我们可不要陪你!”
秦陵游宠溺的点点头道:“好,就依你之言。”
“商陆,脸上的假面皮戴的时间长了会中毒,既然回来了,就摘了吧。”秦陵游看着他这张面皮,有些忧心的开口。
老头儿猛地转过脸去道:“我乐意,你管我?”
“你难道要让阿沅永远见不到你的真面目吗?”秦陵游很聪明,知道冯商陆在意江沅,便将他搬了出来,逼他听话。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喃喃道:“我会摘的,急什么嘛。”
“你们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外头出事了?”秦陵游转头看着江沅问道。
江沅颔首道:“是。”
“梁氏只手遮天,诛除异己,朝中不少人碍于梁氏势力,迫不得已与梁氏同流合污,朝堂可谓乌烟瘴气,有些有志气的文人也都不愿入朝为官,如此下去,天下倾覆是迟早之事。”冯商陆将这段时日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且那些人对阿沅恶意颇深,我忧心他待在京城会被暗算,想着先上天虞山避避风头,过两年再出山。”
秦陵游颔首道:“梁氏仗势欺人也非一日之事,况且梁雍的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庞大,仅凭阿沅一人之力欲将他扳倒,确是难事,若是能找到阿柏联络的那些文人,慢慢起事兴许才有成事的可能。”
“名单在我手里。”江沅幽幽出声说道:“那里头的人我心里大概有数,但大部分人我尚未接触过,只有些文人受到梁氏迫害,我将他们营救出来后便叫他们搬了地方住,避免再被找到。”
秦陵游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等这段时日过去,你可以试着慢慢去了解那些人,尽量让自己完全取信于他们,到时候你若入朝,他们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看到江沅犹豫的眼神,冯商陆道:“阿沅,怎么了?”
“那名单上有些官员可算为酷吏,我不知他们会不会充当酷吏太久,忘记自己本意是要做个清官。”他稍稍垂下眼皮,瞧上去有些挣扎。
秦陵游道:“阿柏那些年在做的事情我也知道,他搜罗到的人我可保证都是好人,且是不易动摇的好人,他们想活着,所以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祸害百姓的酷吏,可他们多是以酷吏为皮,以良心为骨,你可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