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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还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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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于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半睁开眼,看见窗户外擦黑了一半的天际。
“醒了?”
他愣了一下,将头转向另一边,只见沈思归一手捧着书,一手搭上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覆上来,于境轻哼了一声。
沈思归收回手:“这都快烧开了,难不难受?”
于境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牵起沈思归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然后侧着脸贴了上去。胖嘟嘟的脸蛋挤上来,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难受,哥哥今晚能陪我睡吗?”
沈思归盯着他的脸,没说话。
见他没反应,于境又补充道:“就一晚,也不行吗?”
沈思归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可以,但你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于境于是乖乖背靠着立起来的枕头坐起来,此时才感到自己四肢无力,身体甚至有点难以支持自己的脑袋。
沈思归端起一碗清粥,用勺子沿着边缘舀了一圈,接着又轻轻吹了吹,最后才往于境嘴边送:“阿——张嘴。”
于境尽管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尝了一口,紧接着他发现,粥是甜的。
“我拌了白糖。”沈思归说完又喂过去一口,“小漓,我问你,为什么你和安安会掉进池塘?”
“他没说吗?”
“他还没醒。”
于境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沈思归现在对他格外温柔,于境不舍得打破这种温情,于是避重就轻道:“我看到安安掉进池塘里了,我会游泳,所以我想跳下去救他,结果他太重了,我捞不起来,就……”
“以后不准再冒险,有事就来找我或者师父他们,知道吗?”沈思归正色道。
“嗯。”于境有点心虚,“安安怎么样了?”
“没事,灌了几口池水,师姐帮他看过了,应该待会就能醒过来。”沈思归微微一笑,“你不是总和安安过不去吗?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他了?”
于境垂着眼不看他:“没……我就是好奇想问问。”
把甜粥哄他吃完了,沈思归又拿出一盒退烧药,小于境还不会吞药丸,所以只能将药丸磨碎了泡水喝。他把退烧药泡在勺子里,等它泡软了再用筷子碾碎。
“一口喝了,我就给你奶糖吃。”沈思归哄道。
于境怕苦,一点苦都不愿意尝。
于是他撅了撅嘴,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能不能不吃?我自己第二天就好了。”
“不行。”沈思归说,“你喝了今晚我就在这陪你。”
这回他没犹豫,一口将勺子里的药水吞了,苦得他直皱眉,一张小脸拧成一团。沈思归飞快地剥开糖,然后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一塞:“别吐,吃糖。”
尝到甜味后,于境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他含着奶味和甜味都很浓的奶糖,犹犹豫豫地问:“这个奶糖安安也有吗?能不能不要给他?”
沈思归:“为什么?”
“我和他对哥哥来说都是一样的吗?”于境一边问,一边用蒙着眼泪花的眼睛盯着沈思归。
沈思归想了想,然后说:“你是我带大的。”
于境不解,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怎么可能一样,傻小子。”沈思归忍不住笑了。
于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也忍不住笑,激动地问:“那以后你能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
沈思归有些为难:“那恐怕不行。”
于境又顿时萎了,鼓起嘴装河豚。
“但我可以对你特别好,和别人不一样。”沈思归说。
于境怔怔地看着他。
他说自己是最特别的……是最,也是特别。
还没等他嘚瑟多久,赵海生突然抱着狐安安来了,江海生人过中年,却不怎么显老,他一手薅着狐安安暂时收不回去的尾巴,一边开口:“安安刚醒就说要过来看小漓,我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抱过来了。”
“阿漓没事吧?”狐安安气息虚落,眼角眉梢都带着薄红。
沈思归回答:“没事,刚刚给他喝过粥,又吃了药。你呢,怎么样?”
“我也没事。”他看向于境,“阿漓没事就好,其实我也不想和你吵架,那盒芒果糖不如就送给你吧,我不要了……”
“什么芒果糖?”沈思归问。
于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去,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狐安安一定会来告状!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阿漓想要我那盒芒果糖,他说……他说这不是我家,哥哥给的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我一时……我一时气不过,所以就和他吵起来了,然后一不小心,我就摔进了池塘里,连累阿漓跳下来救我……”他一边说,眼泪就也一起滚下来了,“都是我不好,阿漓还小,我应该让着他。”
沈思归盯住于境的眼,声音突徒然冷了下来:“他说的是真的吗?”
于境低着头没说话。
“我问你,他说的是真的吗?”沈思归问,“说话。”
他从来淡定,不会轻易表露出过分的情绪,但于境这回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我……”于境单手撑床,另一边手死死地揪住被子,“我只是想要他那盒糖而已,没有想把他推进水里,是他自己先……”
沈思归蓦地站起身,没等他说完,就先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小茶几旁,他把那盒芒果糖拿起来,然后又返回找出床头柜里那盒连包装都没拆开的糖果,一起丢进了垃圾箱。
“不要!”于境急得大哭起来,慌忙间下地要去垃圾箱里翻,“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的!”
沈思归掐指夹出一张火符,点燃了丢进了垃圾箱,铁质垃圾箱内的纸屑和糖盒一起烧起来,塑料盒燃烧的焦臭味蔓延开,沈思归一脚将其从打开的落地窗中踢了出去。
“我叫你免贪、收欲;教你认字、学礼;我让你学做人、识爱恨,你就给我学到这么点畜牲样?”沈思归冷声,“我对你太失望了,苍漓。”
于境傻傻地呆坐在原地,连泪都忘了流,过了片刻,他突然咬牙切齿地喊:“可我不是人!”
“可这不是我的家!你也不是我亲哥哥,你是我的什么?凭什么要听你的,凭什么要学做人,人就这么高贵吗?”
江海生忍不住劝道:“思归,他才七岁,不懂事也是正常的。”
狐安安依然在抹眼泪:“你们别吵了,沈哥哥,不怪阿漓,是我的错,你要骂就骂我吧,对不起……”
“不用你们为我说话,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于境气上头,脑袋又晕乎乎的,看谁都像不怀好意。
沈思归:“七岁怎么了?他们龙族天生灵智,别用年龄当借口。错了就该道歉,苍漓,和安安道歉!”
“不!”
“我数三声,你道不道歉?”
“不!”小于境钻进了床底。
最后一声梦中的“苍漓”与现实中的“于境”混在一起,于境像是被人一把拉出了山洞的冬眠的大熊,愤怒于对方惊扰了自己的美梦,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可惜梦不是甜的,眼前这个人他也舍不得一口咬死。
“那就别再睡了,写作业去。”沈思归盯着他看了几眼,总觉得于境方才的眼神有些熟悉,但多看几眼,却又觉得陌生起来了。
他方才碰他后颈脖子那一下,也没感受到他身上有什么神力,就是个普通人。
沈思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易觉察的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沈思归值班的时候,原本能以一班之声涵盖大半个年段的高二六班安静得落针可闻,想偷偷和前后左右交头接耳的人被沈思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就不自觉地闭嘴了,同时,欲假借上厕所名义跑到操场去溜达的也萎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沈思归的眼神,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看穿了,沈老师次次都笑得意味深长,心虚的人看着都不大对味。
晚上9点40分。
这个点铃声会打响一次,不过是楼下初三生的下课铃。
学生们借着喧闹的下课铃偷偷说了几句话,沈思归隐约听见他们说“又要来了”之类的话。
什么又要来了?
铃声刚响完,学生们又重新安静下来,不过这回的静是屏住呼吸的静,连高二年段的其他班也一一噤声。很快,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一下一下小幅度撞击在水磨石地板上的声音。
高跟鞋缓慢点地,音量不大不小,但却仿佛就在耳畔边响起,刺耳得像是要刺穿耳膜。
沈思归微微皱眉,看上去有些疑惑。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然而却始终没看见有人经过。
那么这串脚步声是从哪来的?
“怎么回事?”沈思归问。
第三组第二桌的一个女生表情雀跃地开口了:“老师,您刚来的不知道。这是我校怪谈之一,据说是上两届有个脾气很怪的女老师,平时也不怎么和同事说话,她给自己的学生发了那种……那种自己的隐私图片,然后被学生公布在学校贴吧里,然后她就自杀了。”
于境懒洋洋地接道:“据说还是从教师宿舍楼顶吊下来死的,那双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就吊在顶楼校长住的那间宿舍的窗外。真是难为她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那女生说的内容正是学生间互相耳语的八卦,但于境补充的那一点大家却都是第一次听说。更何况这种恐怖的话还是在教室外直播闹鬼,全员安静如鸡的时刻说出来的。所以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撩起了众学生们一身鸡皮疙瘩。
于境斜前桌那位女生接口道:“不过学校的说法一直都是:这是因为热胀冷缩,混凝土里的金属收缩,摩擦出了声音。”
说完她嗤笑了一声,明显不相信这段说辞。
沈思归对她有点印象,这应该就是六班的班长,名叫林绮杉,看起来挺文静的一个女孩。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讲台的桌面:“我出去看看,班委监督一下班级纪律。”
众学生:“……”
前排有学生劝说道:“老师,级长说晚上这个点最好不要出去。之前有学生就撞到了……”
“撞到了鬼吗?”沈思归轻笑一声,“难得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不去看看不是可惜了?”
众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