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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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狄安娜·穆迪崩溃了。
当“这不够”“再外放一点”和“这样不行”成为她的排练大课中最经常出现的话时，狄安娜甚至破罐破摔地想，好极了，大家都别干了，也别找什么联络麻瓜的黑巫师了，她就一辈子当她的悲剧女主角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忒休斯告诉她，特拉弗斯要求她亲自写一份此项行动的中期任务报告，供魔法部备案。这首先提醒了她，这不是意气用事、自暴自弃的时候，如果她不好好努力，法国就要开战了；其次让她更加烦躁和沮丧，狄安娜可不像某位身居高位的首席傲罗，手下配了至少两个文职人员替他完成文书工作，她只是个编外人员，而在如此水深火热的时候还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
所以这份任务报告被无限期搁置，而她生活的大部分时间继续泡在排练室里，但成效甚微。
“狄安娜，你去过西班牙演出，想一想，当地人如何生活、如何歌唱、如何跳舞。”福金先生两臂抱在胸前，皱着眉建议，“去回忆，去感受。”
她在西班牙是去巡演，又不是去旅行，更不是去体验生活，谈何感受。她没好气地想。
于是在事业的瓶颈之下，狄安娜连忒休斯在双面镜里的呼唤都时常假装没听见了。她害怕听见他问自己，角色的竞争进展如何，她不想看见他对自己失望，却还费尽心思地安慰。
梅林啊，她这种想法和作为简直就像以前的纽特一样。
马洛建议她歇一歇，有时候疯狂的练习可能会物极必反。他帮她脱下足尖鞋，轻柔地用手帕擦掉她脸上蒸腾的汗水，那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个洋娃娃。他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狄安娜，虽然这样的她确实少见，但马洛早就说过，狄安娜尤其敏感的时间段里，她有时只是个跳得不好还可能哭鼻子的小女孩。
“去和你的家人们聚一聚，你的哥哥，还有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放松一点，狄安娜，别着急，说不定和他们在一起吃一顿饭的功夫，你的灵感就来了。”
于是，她带着帽檐很低的帽子，竖起了风衣的领子，把脸几乎都藏进衣服里，站在了杰奥姆的家门前。伦敦又在下雨，唯一让人心情好点的是他家对面的里士满花园，紫色的月季开得不错。
是达西开的门，一高一矮两个家养小精灵对狄安娜的出现犹表欢欣，纷纷在最短的时间里端出拿手好菜。阿拉斯托当然同样兴奋，即使他已经忘记了姑妈曾和他亲爱的教父跳过一曲华尔兹，但是他记得神奇的火焰里狄安娜带着他在衣柜花园里旋转飞升。
不过，杰奥姆和达西显然和三个小家伙没有共通的情绪。倒不是说他们会不欢迎狄安娜，毕竟无论如何那也是杰奥姆的妹妹。但他们看上去精神状态像是几天没睡过一次超过4小时的觉，杰奥姆还倚在书柜旁边喝一瓶清醒剂。
“你来的确实不是时候，我亲爱的狄安娜，”他揉了揉自己打卷的头发，本就凌乱的软发变得像个鸡窝，“因为亚克斯利那事儿，魔法部一团乱。那两只狡猾的狐狸相当蛊惑人心，审讯他们不能让年轻人来……连特拉弗斯都总是亲自到场。”
狄安娜尴尬地站在哥哥家的客厅里，已经想象到如果她说她是为什么来的，杰奥姆一定会翻着白眼，然后说一些类似“黑巫师都闹翻天了，恕我们实在是抽不出心力就你该怎么跳舞给建议”这样的话。她舔了舔嘴唇，接过达西递来的南瓜汁，踌躇的目光中杰奥姆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吻她的额头。
“说吧，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她发现，除了清醒剂的味道，杰奥姆身上还混合着补血剂、提神剂和白鲜香精的复杂气味。此时谈论如何跳舞着实是不合时宜，何况从前她并不是为一个角色执着到底的演员类型，这必然会导致杰奥姆的阴阳怪气。所以最后，狄安娜只是机械地说：“突然放假，所以来看看。”
但是，这一次，她跳舞也是为了抓黑巫师啊。当坐在餐桌上的时候，狄安娜一边像肢解尸体一样对付自己盘子里的西红柿，一边漫无边际地想。
总的来说，马洛的建议全然无效。除了在狄安娜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作为孩子的阿拉斯托像是最为敏感的物种，感受到了姑妈的焦虑似的，摇摇晃晃地在玄关拉住她的风衣下摆。狄安娜把小家伙抱起来，他凑到她脸上吧唧一下，亲吻之余留下一滩唾液。
“Dee姑妈，你跳舞跳得很好。”
这可能是这顿饭里狄安娜得到的唯一慰藉了。她用无声咒做了简单的清洁，鼻尖蹭了蹭男孩胖嘟嘟的脸蛋，“谢谢你，亲爱的。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紧接着她又回到了排练厅里，继续在练习的中途被叫停，继续汗如雨下，继续摔倒了再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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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狄安娜·穆迪崩溃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复排版《堂吉诃德》角色选拔的日子了，而前一天的卢克和利法尔在大课前公布的预名单里，琪蒂的A角显而易见的是克莱尔。
当狄安娜再一次在琪蒂出场的大跳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甚至能听到脚腕关节在落地时一连串闷在肌肉里的抗议声时，她十分罕见地吼了一句法语脏话，发狠地把手里的道具扇子砸向了排练厅的大镜子。石榴红的扇子在镜子上悲哀地尝试攀附，最后毫无生命力地掉在地上，散架成一片片廉价的塑料板。
然后，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坐在地板上掉眼泪了。
狄安娜热爱着舞蹈，爱这项艺术无法描述的美，也爱它给予自己的一切。对过去的她来说，去排练、去演出是生活中最自由的时刻。在战争结束后，在狄安娜明白忒休斯不会属于自己之后，是舞蹈让她得以抒发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意。足尖鞋把她推向了花花世界，让她有所依托，让她没有爱情的生活得以完整。
但是最近，当她因为别的压力、为了别的理由而跳舞的时候，狄安娜感受不到起舞时的喜悦了。她每次抬腿、每次吸膝，想到的就是如果得不到角色怎么办；她每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想到的就是她距离琪蒂有多远。她不再因为多转了几圈而欣喜，不再因为多在空中停留一刻而惊异，不再为角色的生死共情……
当对舞蹈的疲惫出现在了这个“首席明星”身上，而现在正是不能对舞蹈疲惫的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狄安娜感到恐惧。如果这会儿在她面前出现一个博格特，她非常清楚，自己就会看见这样一个在排练厅发脾气的自己。
“狄安娜，你的……噢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当她听到马洛仍然充满活力的声音时，狄安娜·穆迪彻底崩溃了。
她控制不住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进她的纱裙里，她只能双手捂住眼睛，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难堪，“我讨厌跳舞，马洛，我再也不要跳舞了！”
她的搭档对此只是嗤笑，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手忙脚乱地拨开狄安娜卷成一团的裙子，去找她藏起来的脚踝。等他找到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狄安娜还被系带缠着的脚腕已经肿得看不清骨节了。
“为了跳舞把自己的脚弄成这样的人，可绝对不可能不再跳舞了，狄安娜。”
马洛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带，把她的双脚解救了出来，而脚趾关节贴着创可贴的地方已经开始渗血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强制性地掰开了她捂着眼睛的手，狄安娜湿漉漉的眼睛还在不停地淌出水珠，马洛不厌其烦地用指腹拭去。
“我完蛋了，马洛，要是我当不了你的琪蒂了该怎么办？”
马洛真诚地注视着她，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那你还可以当我的玛格丽特，当我的雷蒙达1，当我的奥杰塔2……有那么多的角色，你可以成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狄安娜又哭了起来，“你……你不懂，马洛。”
“嘿，嘿，看着我，”他靠近她，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那个目光，确实是像阿尔芒在看玛格丽特，或者齐格弗里德王子3在看奥杰塔，“我陪你，好吗？我陪你练习，你选不上我也不演了，我……”
马洛话还没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挤进了他们俩的臂弯间，他们间的距离被迫分开，快碰到她鼻尖的变成了金毛巡回犬的耳朵。看见那个无辜的大狗脑袋盯着自己的时候，狄安娜觉得自己当场石化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提高了音量，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擦眼睛，看见这只金毛的瞬间狄安娜更想哭了，眼泪一边擦一边继续掉，“把他带出去，马洛！”
“我把他带进来的……但我觉得，现在应该先看看你的脚，都……”
“我说，”她红着眼睛，一顿一顿地冲着马洛喊，“把，他，带，出，去。”
短暂的沉默。
“好吧，好吧，我让他在剧院门口等你。”法国男人叹了口气，站起来牵住那只金毛，狗很不乐意，仍然在狄安娜身边绕着圈，但被马洛用力拉走了，“在这等我好吗，我马上回来，你的脚踝伤得不轻。”
等他关上门，狄安娜终于没再听见走廊里脚步声的回响时，她终于忍不住地埋在自己的裙子里放声大哭。
马洛回来的时候，狄安娜已经哭累了，缩在那条层层叠叠的纱裙里。她的搭档把她从里面拎起来，又摸索着找到她的脚踝，那里已经因为充血变成紫红色了，像一颗熟透的异型番茄。他倒了点药酒，揉搓着让双手发热，才放在她的脚腕上让药酒均匀地在皮肤上抹平。
那很疼，但是狄安娜只是咬着嘴唇，直到下唇已经发白了，也没哼一声。她只是感受着脚腕上药酒按摩后的热辣，最后闷闷地说：“没有人会为我的演出付钱的。”
马洛笑出了声，右手从她的小腿骨用力地推到脚腕，带来筋络扭动的奇妙感觉，“瞎说，我就愿意为你的演出付钱。”
就算她跳得像一头熊，他也会觉得好的。狄安娜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没敢说出来。她刚成为职业舞者的时候还只是一个独舞演员，每次跟马洛练习，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误，这个男人都能从中找到好的一面。那确实曾经让她一路上收获了很多自信，但现在的情况，这样的闪光点挖掘对她一点用的没有。
还没等马洛准备处理她脚上那些创可贴下渗血的伤口，海蒂阿姨就抱着披肩走了进来，伴随她中气十足的声音：“穆迪小姐，你的那位英国朋友又来啦！”
如果狄安娜可以，她一定会选择在此时此刻幻影移形，或者是连滚带爬地跳进壁炉里，去往随便一个什么地方。总而言之，现在失意、狼狈和崩塌的狄安娜，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迈着坚定沉稳的步伐走进来的这个人，尽管她不久前已经看过他其他的形态了。但作为一只狗，她可以在麻瓜面前随便搪塞，作为一个人，她显然就不能够了。
“日安，杜邦先生。”
忒休斯还是那张变形后的脸，眉头紧锁，目光粗略地扫过一眼马洛后，落在她被马洛抓住的脚踝上。狄安娜真是搞不懂已经被自己赶出去的忒休斯为什么在不到十五分钟内，又要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这里，是嫌她还不够丢脸吗？
还没等马洛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忒休斯就转过身来，不容拒绝地搀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狄安娜想挣脱但是没成功。“狄安娜，你的另一位英国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见你。”他故意在说“英国朋友”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低声在她耳边又加了一句，“英国的长辈，导师。”
狄安娜不说话了。
马洛迅速地拦住了要把狄安娜带出去的忒休斯，“先生，不管你是谁，但是你看，狄安娜的伤显然还要去给医生看看，我还不确定骨头有没有问题。所以……”
“不劳你费心了，杜邦先生。我会先确保她安然无恙的。”忒休斯直视着他，因为身高和长期的锻炼，傲罗站在这位芭蕾明星面前，相当有压迫感。狄安娜知道无论马洛说什么，忒休斯都会先把她带走，去见那位“导师”，她叹了口气，把马洛拦在他们跟前的手放下来，贴了贴他的脸，没注意到忒休斯的眉皱得更紧了。“我没事，马洛，他会带我去看医生的，别担心。回见。”
说完，她拒绝了忒休斯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去了化妆间。忒休斯只好在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直到关上了化妆间的门，他们两人也没说一句话。狄安娜靠在门上，忒休斯站在镜子前，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琥珀色的眼睛和灰蓝色的眼睛目光交汇，很像是麻瓜玩具店里那些对着放的玩偶。
最后，是忒休斯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想要去扶她，但被她侧身躲过了。他迅速低下头，速度之快以至于狄安娜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坐下来，让我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狄安娜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动笔的任务报告，接着顺其自然地联想到他们要去见的那个“导师”。
“不必了。”她干巴巴地回答，“特拉弗斯为什么要见我？”
忒休斯答非所问：“你的化妆间里没有消肿药水？生骨灵呢？你还需要止疼剂，以及……”
一个非常矛盾的现象是，当一个多数时间都冷静平和的人陷入低谷的时候，她不会想有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尤其当这个人才是她习惯去关心爱护的对象的时候。这就像是，绕着太阳转的每一颗行星，它们都只会给太阳展现自己的一半，而把另一半藏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
所以狄安娜打断了忒休斯的药品罗列，继续一瘸一拐地去换衣服整理自己，“现在就用这些药水会被麻瓜们怀疑，普通人不会伤好得那么快。走吧，带我去见特拉弗斯，速战速决，我忙着呢。”
忒休斯张开嘴又合上，欲言又止好几回，最后才把狄安娜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幻影移形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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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狄安娜·穆迪崩溃了。
和特拉弗斯的见面不甚愉快。他们在塞纳河上的一座未名桥桥底碰头，法律执行司司长毫无表情地跟她说早上好，甚至没有跟她说“好久不见”，然后就劈头盖脸地问她任务报告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影子。狄安娜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把身体的重心转移到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回复着诸如“报告已在收尾阶段”这样的鬼话。忒休斯站在对面低着头，一直盯着他的斜下角45度方向，她不明白那个方向除了她的那双巧克力色玛丽珍鞋和脚下湿漉漉的地面，还有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特拉弗斯开始问起她的角色选拔。狄安娜违心地让司长别担心，但他偏偏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正式选拔之前会有预名单的传统，直击要害地对预名单里有谁进行发问。她想撒谎，但谎话在舌尖流转，最后仍然被现实打磨成真相，被她佯装毫不在意地说出。
特拉弗斯火冒三丈。
“看啊，这就是麻瓜们心里明亮的星，狄安娜·穆迪！你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跳舞吗？现在要变得一无是处了？”他尖酸地嘲讽，看上去就像吃了胡椒小顽童一样耳朵都在冒烟。狄安娜想开口辩驳，但还没等她开口，特拉弗斯就继续讽刺道：“从年初到第三季度，魔法部现在居然只能指望一个戏子了！真是……”
“Sir, ”忒休斯沉着声音打断了这个所谓的“英国的导师”，真是感谢忒休斯，狄安娜保不准继续听下去，她会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我认为您的用词远远无法匹配狄安娜靠个人在另一个世界获得的成就。同时，她一直都尽职尽责地报告了所有的情报，并且努力接近着这个最终的黑巫师。”
忒休斯往前走了一步，叉着腰直视自己的上司，严肃地补充道：“您应该为使用‘戏子’这个词而向狄安娜道歉，Sir。”
特拉弗斯的表情变化堪称精彩。就像是魁地奇球场建在了他的脸上，而鬼飞球在他的五官间四处反弹，骑着扫帚的队员们毫无规律地在他脸上到处飞动。
但狄安娜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狄安娜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这个魔法部高官，但作为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傲罗，她以前并没有觉得他如此傲慢和不讲情理。虽然十一年前她辞职的时候，特拉弗斯也气得冒烟，但不至于会用……“戏子”来形容她。甚至在两年前他找到她，让她去打探是不是有格林德沃的圣徒在勾结麻瓜的时候，特拉弗斯都还不像如今这般高高在上、自命清高。
她待不下去了，再多待一秒钟都是凌迟。狄安娜吸了吸鼻子（绝不是因为她又觉得鼻子酸了），去摸索裙摆口袋里的魔杖，“任务报告明天就会想办法秘密地送到您桌上，先生。另外，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会拿到角色的，不劳您费心。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还让您失望了。”
说完，狄安娜无视了忒休斯往她这边走的步伐，忍着脚腕的疼痛，一阵风一般卷着脚下的叶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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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穆迪崩溃了。
或许是她真的累了，又或许是焦虑、紧张、难过、愤怒等等情绪像茧一样包围着她，狄安娜幻影移形到达家里的时候，差点踉跄着要吐在自己家的地面上。她晃了晃脑袋，把想要呕吐的不适感驱逐出体内，终于缩起了受伤的那只脚，把它从鞋子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接着嘭的一声，还不等狄安娜坐下来，忒休斯就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她的客厅里。
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吗？为什么在她想要静静的时候，他非要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
狄安娜任由玄关的鞋柜跳出来把她的鞋子吞进柜子里又跳回去，疲倦地陷进沙发里，“忒休斯，你能不能……”
“消肿药水在哪？”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蹲在沙发面前抬起她肿得像座小山一样的脚，无声地治愈了她皮肤上已经磨破了的皮肤，“还有生骨灵、止疼剂？”
他就非得这样吗？在她最难堪、最沮丧、最狼狈的时候？
狄安娜咬着嘴唇，盯着他深栗色的发旋，最后把脚从他手里缩回来。“我区区一个，‘戏子’，”她故意在这两个字上提高了音量，“就不劳魔法部官员费心了。”
忒休斯顿了顿，刚才抓住了狄安娜脚踝的手在空气中无力地握紧又松开。沉默许久，他方才抬起眼眸，狄安娜努力不去注意他听到自己的话后受伤的表情。“我必须，替特拉弗斯向你道歉。对不起。”
狄安娜冷笑了一声，觉得更烦躁了。他有什么可道歉的，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工作还包括替上司道歉吗？她无奈地靠在沙发上，把头倚在自己的手臂，声音闷得像从坩埚里发出来的：“你能不能……回你的魔法部去做你的事？”
忒休斯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再一次抬起了她的脚，用飞来咒叫来一个杯子往里头倒水，又用冰冻咒把它们凝结成冰，最后再把冰块从杯子里切割了出来，成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掏出马甲口袋里一条方巾，指挥着冰块裹进方巾里，牙齿协助右手给这个简易的冰袋打上了结。
“你的中期任务报告……”
任务报告，听完这四个字狄安娜的气又来了。
“忒休斯·斯卡曼德，你们能不要总三番五次地在我面前催我交这种无意义的文书吗？”忒休斯皱着眉想说什么，而她根本不想听下去，她又想起了那些被叫停的变奏、被批评的表演、落选的预名单和非成功不可的任务，她又要崩溃了。“我要排练、要去跟那些麻瓜团体打交道、要去打听谁是‘佐罗’，我已经快37岁了，但还要去跟二十几岁甚至更年轻的女孩们抢一个我完全不擅长的角色。没有人可以理解我，甚至如果去找我唯一的哥哥，他也只会觉得我在为一个没必要非要拿到的角色钻牛角尖。我根本不想抽出任何的时间，去写这个该死的报告。所以，你们能不能就只是消停一下？”
他被她一连串的自我剖白震住了。
狄安娜叹了口气，疲倦地又把脚缩进了自己的裙子里。感受到手里一空，忒休斯才又反应过来，他垂下眼睛，右手旁边的那个冰袋开始渗出水渍，他吸了口气，“我想说的是，你的任务报告，我已经帮你写了，正在‘收尾阶段’，你不必为它操心了。”
“没有人可以理解你，这显然不是事实，我可以理解你。以及，拜托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狄安娜？”
回溯狄安娜的人生，她也不是没听过忒休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更不是没听说过忒休斯在职位上做些类似帮写任务报告的事。
她曾经在成长的过程中目睹很多时刻，纽特藏在灌木丛里、树洞深处、池塘旁边或者随便什么地方，甚至就只是在他们家的沙发上，忒休斯跪在他面前说，“拜托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她也曾经听莉塔，或是杰奥姆，再或是达西说，忒休斯如何千般担心万般担心，还是揽尽人情，就为了给他的弟弟拿到出境许可上其他部门的签字，就像是现在他已经公务缠身，却还是抽出时间来替她写一份任务报告。
狄安娜酸涩地想，看吧，他果然是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自己。即使他已经看见了那个木盒子，他还是可以毫无波澜地这样做。
所以她痛苦地蜷缩进自己的沙发里，半眯着眼去看忒休斯，“让我一个人待着行吗？我会好好地喝掉消肿药水、生骨灵和止疼药水的。”
忒休斯看上去快被失落包围了。
“所以，你愿意让你的麻瓜……”他停顿了一下，“麻瓜朋友帮你上药，愿意让他给你安慰，但甚至不愿意让我看一眼你的伤。”
这是个陈述句。陈述他或许是站在惯有的给予者的角度，对于这个事实的失落。
“我没有……”狄安娜下意识反驳，但最后止住了。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他看见了壁炉上方她和哥哥以及忒休斯在一起的照片，她站在他们中间，而忒休斯正自然地把她两颊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这样的举动，他从来都自然而然，就像是他从小帮纽特打领结、系鞋带、扣纽扣。她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Theseus，你明明知道是为什么。”
许久没有人再说话。
半晌，忒休斯终于站了起来。
“好吧，如果你坚持。但是答应我，记得一定要喝掉那些药。”
幻影移形的声音过去以后，这一天里，狄安娜终于迎来了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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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消肿药水、生骨灵和止疼药水，跛着脚钻进她的衣柜里。巴巴挑着眉嘲讽了几句，最后见状不妙，又消失在花园里的罗马柱中。狄安娜躺在那张忒休斯躺过的床上，埋进毯子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下午，巴巴叫醒了她，说是有人在敲门。是马洛，担心地问起她的脚踝。狄安娜盯着消肿药水已经起效后的脚脖子，无声地又施了个可控的肿胀咒，告诉他医生说骨头没有问题，她只需要休息几天。马洛这才放心地回了家，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等伤好了回归的时候，她说不定就能灵感迸发。
狄安娜知道这并不太可能，但还是勉强地冲他笑了笑，目送他消失在街角。
她平静了下来。
她坐在餐桌旁再一次平复了心情，恢复了下了咒的脚腕。药剂已经奏效，先前像颗西红柿的脚踝已经褪去充血的红色，血管渐渐重新在苍白的皮肤中显现出来。她打开留声机，放上了《波莱罗舞曲》的录音，听着重复但渐强的鼓点，思索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然后又是客厅里皮鞋踏地的声音，狄安娜回过头去，几个小时前离开的傲罗又出现在她眼前，精细打理的头发似乎是因为频繁地幻影移形，有一缕顽皮地掉落在额前。忒休斯的脸红红的，左手还拎着一只手提箱，看上去是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跑动。
他们两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最终是忒休斯低下头扫了一眼她逐渐健康化的脚，“你喝了药剂。”
狄安娜局促地点点头，交叉着双手有点不知所措。在她大睡一觉以及冷静下来以后，回想起自己在这个客厅里对忒休斯说过的话，她又因为给他带来的伤害而隐约抱歉起来。
“琪蒂，是一个西班牙姑娘，对吗？”
她哼了一声。
“好，那我们就去西班牙，去跟那里的琪蒂跳舞，去看看，琪蒂是怎么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