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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   当狄安娜在隐藏地1看见报亭里的法国魔法世界报纸时,她知道忒休斯要离开了。
      那份《塞纳河巫师》的头版印着显眼的英国魔法部官员的照片,照片里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脸不屑,被杰奥姆和其他的傲罗扣着镣铐,走向镜头的远处。
      “英国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弗里德里希·亚克斯利被捕,纯血家族出圣徒。”
      亚克斯利,狄安娜还在魔法部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是高级官员了。莉塔曾经评价他,“他的手上总是沾满了鲜血”。
      先前她担心叛徒是个多嘴的人,而亚克斯利就是这么一个狡猾又能言善辩的人物。

      果然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忒休斯已经整齐地穿上了三件套,阿拉斯托坐在他的大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喝着一杯浓得连狄安娜都看不见杯底的红茶。
      通常来说,在忒休斯换上了这身衣服、喝起浓茶的时候,那表明他的休息时间要结束了。
      狄安娜指挥着手里的鲜花转着圈钻进窄口花瓶里,衣帽架伸过来接住了她的长款羊毛衫。她一言不发,只是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报纸。
      “我今天就要走了。”他说着拿起摆在桌上的一根钢笔,把它变成了一个玩具鬼飞球,放到阿拉斯托面前,换回了小男孩手里紧紧攥着的怀表,“我还是怀疑,甚至可以肯定叛徒不止一个。”
      她叹了口气,思索了很久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谨慎地提醒道:“Theseus,亚克斯利是一个嘴皮子很厉害的人。不要让你的随便一个手下去审讯他。”
      “是的,这也是我肯定还会有别的叛徒的原因。他们家族最小的儿子,现在在我的部门,这阵子我一直觉得他不太对劲,现在看来可能一切都有迹可循。”

      接着,他们仿佛即将告别的事实不存在一样,一起喝了茶、和阿拉斯托玩、读书看报和吃午饭。对于狄安娜来说,尽管只有不到三天,但这已是她长久以来,唯一一次和忒休斯如此朝夕相处。
      舞蹈的灵感总是稍纵即逝的,有时候演员每天花超过十个小时去寻找,也不一定能够抓住那在足尖略过的激情与肆意。而狄安娜的忒休斯,如今的她用尽全力,也无法让他停留多久;仅仅三天,于她已经像是在排练厅里、在舞台上哪怕只有一瞬,却能全心全意感受到的美了。
      生命中真正的美,在于美偶尔会出现。

      午饭后,餐盘们跳进洗碗池里自觉地洗澡。狄安娜站起来,用自己的手盘起了头发,大拇指和食指撬开一个个卡子,把它们细致地别进自己浓密的黑发间,逐渐露出她纤长的脖子。等到发髻已经优雅地攀附在脑后的时候,她余光瞥见忒休斯一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注视着她。
      “So, when will you leave?”
      “我知道你下午就要继续回去排练了,我会等你回来再走,不必担心阿拉斯托。”
      她轻笑了一声,悲哀地想起衣柜花园里的木盒子,想起那头房间里的大象,也想起了西线战场上最后死去的战马。
      “嘿,Dee。”忒休斯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他怀里的小男孩调皮地学着他的动作,魔力的波动下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勺子的碰撞,“在我离开以后,你要记得,让阿拉斯托忘掉这三天里关于我的记忆。”
      狄安娜愣了愣。

      是啊,理论上,没有人应该知道这三天里傲罗办公室负责人到底去了哪儿,更没有人应该知道离开魔法界的女巫狄安娜还在为魔法部工作。哪怕只是一个孩子,都有可能引来猜测、怀疑和危险。忒休斯总是想到所有事情,他总是对的。
      “你会忘记这三天里的他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忒休斯沉默了会儿,最终站起来,走到壁炉前看着他们年轻时的照片。他右手食指轻巧地触摸上他们在斯卡拉剧院前的合影,但在一瞬间又像被烫着了一样收了回来。他轻咳了一声,把手插回到裤兜里。
      “我会记得这三天里的一切。”
      狄安娜抿唇走到他跟前,悲伤地贴了贴他的脸颊。当接触到他温暖的皮肤,她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春天的尾声,而她的脸却仍然是冰凉的。
      “我不会忘记我该做什么,Theseus。我也该走了。”

      ————————————————

      马洛是一个天才,她早就说过。在短短的几天里,马洛·杜邦的《茶花女》已经诞生了一段双人舞。那段舞蹈表现的是玛格丽特最后一次私底下找到阿尔芒,和他共度良宵的场景2,马洛的设计相当大胆。在肖邦G小调第一叙事曲的音乐下,玛格丽特隐藏着内心的悲痛与阿尔芒享受最后的欢愉,舞蹈中甚至不乏两人情事的直接艺术表现。
      但是这种表现非常的优雅和浪漫,狄安娜很喜欢,她很容易就能进入玛格丽特的身体里,成为她、展现她,将她的不舍与痛苦化为脚尖与身体线条的流动。当她的阿尔芒深情地抱着她旋转时,狄安娜能够全然理解玛格丽特的爱与死,理解她的隐忍与自我牺牲,理解她最终孤独的凋零。
      舞段的最后,她从马洛高举的右手坠入他的怀里,男人环抱着她滚落地面,狄安娜作为玛格丽特最终跌入阿尔芒的胸膛,把脑袋藏进他的脖颈后方。
      他们在剧烈的呼吸中停在结束的造型里拥抱彼此,排练厅里的所有其他舞者们瞬间为他们欢呼鼓掌。狄安娜喘着气,马洛带着汗味的卷发和她的碎发混在一起,贴在她的额角,走出角色的刹那间只觉得累得不行,于是仅仅放松身体,无意识地揉了揉他发带后浓密的头发。
      马洛的胸膛明显地起伏着,他平躺在地面上,举起左手,指尖划过狄安娜的后背脊椎,停留在蝴蝶骨中间一处凸起的骨节。同事们喧嚣的欢呼声中,狄安娜听见马洛在她耳边低语:“My unique, marvelous Marguerite。”

      狄安娜在他肩头温柔地勾起嘴角,终于轻轻推开他,坐起来朝大家点头道谢。她喜欢舞者们真诚地赞美与沟通,连卢克先生都站在排练厅前面骄傲地看着他们。
      她转头看还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马洛,笑着提高了音量:“Let’s cheer for our talented choreographer!”
      马洛在更热烈的掌声中拉着狄安娜的手从地上起来,他看上去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亲吻了她的手背,露出感激但并不满足的微笑。

      排练的间隙,当狄安娜还在和卢克先生聊天的时候,巴黎歌剧院礼宾接待处的海蒂阿姨抱着一个婴儿走进了排练厅。
      当她看清那个小东西的脸的时候,免不了非常惊讶。狄安娜跑上前去抱过阿拉斯托,男孩一直在安静地沉睡着,跟平时一幅能闹得上天入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海蒂阿姨慈祥地看着狄安娜抱着怀里的婴儿,冲她挤了挤眼睛:“穆迪小姐,你的新男友可真英俊。”
      狄安娜和一旁的马洛异口同声:“什么新男友?”
      “就是那个金发的高个子男人,带点雀斑,鼻梁很高。”
      噢,那是变了脸的忒休斯。
      她平静地在马洛追问的眼神里回答:“那不是我的新男友,他是我在英国的一位旧友罢了。是他把我哥哥的孩子带过来的?”
      “是的。事实上他先前一直就在排练厅门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传话,他还是说没关系,想亲自把孩子交给你。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走了。”海蒂阿姨耸了耸肩,“那位先生说,他的工作部门需要他提前回去了,很抱歉不能等你排练结束,孩子已经安顿好了。”
      狄安娜看了看熟睡中的阿拉斯托,小家伙可很少会在白天如此安静,她能猜到忒休斯为了不让男孩打扰她的工作,给他喂了一点生死水,掺在了蜂蜜里。
      “噢杜邦先生,新排的《茶花女》双人舞真的很棒,那位先生当时可也是入迷了呢!”
      马洛干巴巴地轻笑了一声。
      “但你的那位朋友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穆迪小姐?他看上去并不快乐,即使是看你们排练那段双人舞这么愉悦的事情,他看上去也仍然……很悲伤。”

      “他……痛失所爱,我想是吧。”
      狄安娜用温暖的笑容隐藏了内心的疼痛,亲了亲这位老人的脸,感谢她告诉自己这些。并邀请她多来看看他们的排练,哪怕只是隔三差五也好,只要他们的排练能让她开心和感受,她就总是会受到欢迎的。
      她可要好好珍惜这些美的时刻。
      毕竟,生命中真正的美,在于美偶尔会出现。

      ————————————————

      一个星期后,《预言家日报》报道了傲罗办公室主任抓住另一名魔法部叛徒的消息,这位叛变者正如忒休斯所言,是亚克斯利家族的小儿子、高级傲罗艾泽尔·亚克斯利。
      消息见报的第二天,杰奥姆和达西接回了他们的儿子。狄安娜实在不忍对着她的小狮子使用遗忘咒,选择在他离开的那个早晨的麦片粥里,加入了遗忘药水。
      当公寓里再一次只剩她一人,狄安娜把那天的记忆取出来放进瓶子里,丢进了衣柜花园的木盒子,让它成为了另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
      狄安娜和马洛去了一次美国巡演,而忒休斯还是会在每周出现,在她眼前或者在她的双面镜里,主要谈工作,偶尔听她讲她的演出、排练和新的艺术风向,也只言片语地透露一些他在魔法部做的其他事情,但绝对不会太多,点到为止。
      一切都恢复常态。

      在六月底,谢尔盖·利法尔带着他的“彼得鲁什卡”——福金来了。
      那个时候,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的早课刚刚结束,狄安娜正在把杆旁边继续拉伸,把左后腿拉到自己的头顶上,正当她听到骨头随着伸展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卢克先生拍着手走进来,引走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
      “热烈欢迎舞团新上任的艺术总监,谢尔盖·利法尔先生,还有我们请来的大名鼎鼎的编舞——米哈伊尔·福金!”
      他们的名字如雷贯耳,对于芭蕾舞团的成员来说甚至是传奇,尤其是福金。在排练室里爆发出的欢呼声中,一胖一瘦的两位先生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利法尔还很年轻,浓黑的眉毛显得他的眼睛非常有神,走到排练厅前方的瞬间,他的目光像捕猎者一般在室内逡巡;而福金先生,他的两鬓已经露出斑白,圆圆的脑袋上露出了秃顶,身材也微微发福,但人们仍能从他抿成线的嘴唇、挺直的腰板和沉静的眼睛里感受到优雅和力量。
      舞团的几位首席们本就认识这两个人物,包括但不限于狄安娜、马洛和克莱尔,狄安娜和马洛都曾经在过去巡演时就和福金先生有过交流,而克莱尔,就狄安娜所知,这个和利法尔年纪相仿的姑娘甚至曾与他们新到任的艺术总监合作过双人舞。
      所以利法尔和福金也尚未自我介绍,便径直走过来和狄安娜打招呼,利法尔绅士地行了吻手礼,甚至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崇拜和敬仰。狄安娜礼貌地道谢,心里却想,这种崇拜要是直接能让她拿到角色就好了(而目前看来,跟利法尔关系最为密切的女演员却是克莱尔)。
      其实关键还是在福金先生。
      而这位著名编舞像长辈一样拥抱她,斯拉夫人深邃眼眶里的灰眼睛审视着她,像一只高高在上的鹰,而狄安娜以前在社交晚会上碰见他的时候,这位编舞家可从未如此看她。这就是艺术家进入角色后的眼神,现在狄安娜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位名声响亮的后辈了,而是他或许要展示出来的一块舞台的幕布,又或许是需要藏起来的某种瑕疵。
      “秋季演出季的时候,福金先生将会为我们复排《堂吉诃德》3。所以各位女士先生们,为了你们的琪蒂和巴西里奥4而努力舞蹈吧!”卢克先生在排练厅的镜子前提高音量喊道。
      狄安娜听完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她看见马洛隔着人群忧虑地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回以微笑。西班牙女郎琪蒂,如此奔放、开朗、热情似火又娇俏动人,那简直就是年轻的克莱尔的翻版,而不是她这个总在悲剧角色里绕着圈子的女人。
      福金在她面前,期待什么似的挑挑眉,这位芭蕾大师带茧的手指意味深长地把狄安娜两颊边的黑发拨到耳后,“说实话,我期待过跟你合作很久了。但是即使是这一次,机会已经如此近了,我还是不确定我们的合作是否就会成型。”
      狄安娜在突如其来的焦虑中强装镇定,她试图回想那个夜晚在塞纳河边,忒休斯如何评价她“惊为天人”,如何相信她在舞蹈世界里的表现力与技巧,仿佛那只有片刻的记忆也能让她重振旗鼓。你能做到,狄安娜,你必须做到。
      她自然地笑起来,在福金面前行了个女演员谢幕时才会行的礼,“为了与您合作,我必定是会全力以赴的。”

      但全力以赴并不意味着前路无阻。
      在宣布复排的剧目是《堂吉诃德》后的第十天,狄安娜每天泡在排练厅里超过十二个小时的第十天,克莱尔和马洛都已经完全接住了快乐、阳光、自由的琪蒂和巴西里奥。而晚上十点的排练室里,狄安娜的一幕变奏5再一次被叫福金先生叫了停。
      “爱情,”前辈迈着俄式豪迈的步子走到排练厅中间,“当你陷入热烈、美妙的爱情与无尽的宠爱时,你会如何表达自我?”
      狄安娜像盯着什么自相残杀的动物一样,盯着她额前一撮发丝的末端聚起的汗珠,看着这颗汗珠如何挣扎着脱离那缕黑发,掉进地板上的地胶里,留下水渍。
      她不知道,她从来没有陷入过热烈、美妙的爱情与无尽的宠爱。
      福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穆迪小姐,我非常欣赏甚至喜爱你的《天鹅湖》、《舞姬》、《吉赛尔》还有很多很多,你塑造过很多忧郁、高贵、沉敛的角色。但是生活的多数时刻,是幸福,是欢喜,是爱的表达。”
      他似乎意有所指。
      “你非常擅长展现内敛、克制的爱情,但是如果你想要得到琪蒂这个角色,你必须学会让藏不住的爱意像海浪一般奔放地爆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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