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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八世折尾(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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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楼对面是一片开满莲花的湖,时逢夏季,一朵朵莲花开得正盛。湖边上立着一座望江楼,与那醉香楼遥遥相望。此时,从醉花楼里出来的一圈人正坐在楼顶上,望着不远处醉花楼门前的动静。
弯月哭哭啼啼上瘾了,半天还没停下来:“你们怪我吧,你们别不说话,不然我好难受。”
“行了行了,再哭我真懒得搭理你,你自个儿难受去。”印儿用手背去给人擦眼泪,本来大眼睛小嘴巴长得挺好看,现在哭得像条大冬天里冻惨了的恶狗,鼻子都红了,“真不怪你,刚刚那叫青娘的女人已经告诉我她们要抓的人是谁了,与我们要抓的,操纵尸鬼的人,是同一人。”
“怎么可能!”陆岐隔了一个鸡老板,坐在弯月边上,见众人一下都朝他望过来,才缩着脖子挠着头笑道,“我的意思是印姐姐不要开玩笑啦,哪有这么巧的,印姐姐别被醉花楼里的人骗了。”
印儿背靠着瓦片,觉得有些硌得慌,于是侧着身子挪了点位置,舒坦地坐在方才抱她上来的千晛边上。六个时辰,牵丝绕这种蛊虫才会死亡,刚刚走得急,竟然忘了这一茬。
像是故意不接陆岐的话一样,印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看着鸡老板揽着陆岐的肩膀说教:“你还怕她被骗?老狐狸和小狐狸斗起来最好玩了!”
印儿笑了声,才开口道:“不过这次你们真没猜着,那只老狐狸偏偏与我达成了共识,我已经知道操纵尸鬼的是何许人也。”
“真的?”狗妹三人眼睛顿时亮起来,一起拍手乐道。
“肯定不可能,”陆岐打断狗妹三人的说话,指着远处门前熙熙攘攘的醉花楼,“印姐姐,你方才连飞上楼都提不起灵气,难道不是因为昨晚上中了她们的牵丝绕?如果她们当时与我们抓的是同一人,那她们就不会这样对你们了。”
印儿“咦”了一声,回头望了千晛一眼,见那人正听着她们的对话,便又开口打趣道,“看不出来啊,陆岐小弟不愧是有兽缘的人,单看我刚才那几下,便知道我中的是狐族的牵丝绕。”
陆岐愣了下,龇着一口小白牙笑道,“没有啦,就是以前看过一些传记,上面写得有。”
“不过这下你可真猜错了,”印儿挑眉,神秘兮兮地对其他几人道,“你们知道吗?操纵尸鬼的,是个女子。”
“才不是!”陆岐突然拍空,一个前扑差点栽下楼去,被鸡老板猛地一拽才坐回到原座,鸡老板皱着眉,骂道,“陆岐你今儿是不是有病啊?平时说话没这么讨人嫌啊,怎么今天小狐狸说什么,你反驳什么,听她说完,不成吗?”
鸡老板这厉声一吼,倒让四下安静下来。应月和怜月两人扯了扯鸡老板的衣服,小声道:“别骂陆岐哥哥,你们别吵架。”
“没吵架,”鸡老板摸摸两丫头的脑袋,瞪了陆岐一眼,“小狐狸,你继续说,陆岐酒喝多了,现在后劲上头。”
陆岐盯着印儿,紧紧抓着自己的袍子,面上笑得有几分勉强:“印姐姐,对不起,你继续说。”
印儿眯着眼睛望了眼陆岐,摆手断了众人的好奇,笑道:“哎,还不是时候,青娘要我先保密。”
“印姐姐!”狗妹三人齐齐嗔怪,鸡老板躺在绿瓦上望着青天翻白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岐的神色瞬间松缓下来,怯怯地望向印儿。印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捡了块碎瓦砾站起来,朝湖面扔去,平静的湖面瞬间泛起一圈一圈的细碎涟漪:“陆岐小弟,估摸着时辰是不是快到午时了,这地面的水倒是干得快,不过那些坑洼之地,水肯定干得慢,一不小心就会踩一脚泥巴。”
印儿侧身回头,一双眼眸里净是笑意,陆岐心里“咯噔”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缩回脚,一抬头,见印儿嘴角噙着笑,专注地盯着他。
“那个,我昨天晚上,其实,”陆岐被盯得有些心慌,支支吾吾地开口,却被突然站起来的鸡老板吓了一跳,差点又从望江楼上摔下去。
鸡老板拎着他,鄙夷地乐道:“你这种酒量以后还是别喝了,保不准哪天一头栽到河里。”
印儿看着被揪着衣领悬在空中的陆岐,表情惶恐,哆哆嗦嗦地喊,“鸡老板,要被勒死了!”她摇着头大笑,等坐到千晛边上,却小声道,“你怎么看?”
这话问得真够没头没尾的。印儿反应过来,打算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得具体点,却听千晛开口:“再看看。”
“啊?”印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看?”
这个回答意味着对方也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印儿其实有些诧异,毕竟千晛姐姐这个人,从来也不作声说些什么。
“嗯。”千晛应了声。
也行,印儿托着下巴无奈地望着对面的醉花楼,确实可以再看看。她本就打算再看看,否则刚刚有话也就直说了。
“醉花楼那边是不是打起来了啊?”鸡老板把陆岐拎上来,叉着腰指着对面,大有一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你们赶紧站起来看看!”
望江楼离醉花楼并不远,一群人安静下来,便真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吼声,似乎是那个叫作“冯山”的将军在训斥手下的官兵。
狗妹三人一下子站起来,前面几棵老槐树挡了视线,她们便挪着步子蹭到陆岐边上去,拍着陆岐的胸膛道,“陆岐哥哥,你放心,我们仨不会让你们掉下去的。”
印儿正要站起来,被千晛拉着坐下去,方才还嘲笑陆岐呢,这下轮到自己脚滑,差点摔下去。印儿拍了沥青色瓦片两下:“让你不乖!”
幼稚。
“午时了。”千晛望了眼日中天,“你,试一试。”
从子时到午时,刚好六个时辰。
印儿内心颇为惊讶,这人竟然会把这事记得这样牢,于是乐得歪着脑袋往人家肩膀上蹭,哪想“咚”的一声,挨着硬邦邦的瓦片,脑门忒疼。
“千晛姐姐!”印儿捂着脑袋抬头看千晛。
那人已经站起来往边上移了点,与她隔着半步的距离。听到印儿喊她的名字,才低头,有些疑惑地道,“何事?”
“……”印儿盘着腿坐着,揉完脑袋后,委屈巴巴地闭上眼睛。她将两手放在腿上,左掌赤火,右掌蓝冰。夏日的微风穿林而过,却在路过她身边时被冻在空中,四下叶摇草动都静止下来。不过,在印儿睁开眼的瞬间,那两样东西便尽数湮熄于掌中。
“真的可以了,千晛姐姐!”印儿仰头乐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跳起来,现在她可不怕摔下去。
千晛点头,示意她看见了。然而心中却有些讶异,从刚才提醒到恢复灵力,时间短促得连鸡老板都没有半分察觉。她又想起这人被腐鸦咬的时候,一只腐鸦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以尸鬼为食,被腐鸦咬可比被尸体抓伤可怕多了。然而眼前这人也是睡了一觉后,便恢复如常,无半点异状。她确实用灵力阻止了对方身上的毒物蔓延,鸡老板的血也的确是世间解毒灵药。可是,她仍觉得,还是太快了。至少,对一只三千年修为的小狐狸来说,净化能力太快了。
“千晛姐姐,你在想什么?”印儿弯腰理了理裙摆,脖子上戴的蓝色珠子便顺势掉出来,千晛本无意低头看,但被那珠子折射的阳光照到眼睛,下意识地瞥了眼:“别动。”
印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怎,怎么了?”
千晛弯下身去,手往印儿胸前伸。印儿瞧着那越发接近的手,一下子涨红了脸,捂着胸口一下子坐下来,咬着下唇颇有些难为情:“千晛姐姐,这不太好吧。”
千晛蹙着眉尖,十分不解:“我想再看一看启明珠,这不太好吗?”
“没有,这有什么不好的,当然好!”印儿恍然大悟,讪讪开口,“这珠子怎么了啊?”
千晛没应声,蹲下身去,握住那颗珠子,盯了好半天,半晌道:“刚刚,里面有小人,现在,没了。”
“人?”印儿接过珠子,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又握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叹道,“真的有人吗?白泽之前说,不要把珠子摔碎了,否则可是人命一条。”
千晛摇头,她不知道:“也许看错了。”
印儿嘴里一直念叨着“化形咒”,然而珠子一点化形的反应都没有,反而周身亮起蓝色的光芒来:“千晛姐姐!快看!”
蓝色的光芒将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弯月好奇地赶忙问道:“印姐姐,怎么了?为什么你戴着的珠子在发光啊?”
印儿欣喜地环视周围,出来了,红尘露的有缘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莲湖一片安静,不是这里。周围没有其他人,也不是她们这里。印儿踮着脚往醉香楼望去,“鸡老板,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了?”
鸡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去了老槐树上坐着,听见有人喊他,才比了个“二”,懒洋洋地道:“打起来还早呢,查命案的官家人马自己在吵架,将军对坐在马车里的小侯爷说,‘秉侯爷,醉香楼并无命案,那叫凝香和重烟的姑娘活得好好的’,那小侯爷不相信,发着疯说活着的那两姑娘是假的,他亲眼看到那两个人死了。”
常人自然是看生是生,看死是死。现在醉花楼里的那两位姑娘,估计是易容出来的。昨夜那控尸人倒是聪明,没机会抓住玉安,便攻击另外两个花魁候选人,虽说给凝香和重烟翻牌的公子不多,可总归是有的,保不准还有诚心爱慕两位女子的少年郎。印儿大胆推测,出声问道,“可还来了旁人?”
“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能有什么旁人?老狐狸她们对付得过来,”鸡老板眯着眼正欲打个小盹,突然又惊呼道,“你们瞧瞧,那是不是城主府邸的马车,怎么从这条街过来了?”
辘辘的马车声在倦怠的空气中响起来,马车顶端四角镶嵌着的黄色宝石在阳光下金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