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蠢盟丧尸 ...
-
——恶灵谷
冷陌萱至后山一路东行，在逃避野兽追捕时无意间掉进了一口枯井。
那并非一口死井，地下有一扇门，从门里走出去便会看到一块万斤重的大石头，上刻恶灵谷三字。
这里并没有山清水秀，也没有世外桃源，只有一个将他身体牢牢控制视他为傀儡的丧尸。那丧尸雌雄难辨，七尺有余，蓬头垢面，乌白之发落地扫尘，断臂。他喜喝人血，不对，确切来说，是喜喝他冷陌萱之血。他眼珠呈宝蓝色，动怒时会立刻转变为赤红色，接着似一朵红莲盛开。
那日他刚走到恶灵谷石碑前，不知怎的，身体像被什么力量吸扯着往前撞去，最后一头撞在那“灵”字上，额头上鲜血顿时流淌下来，一滴不剩都落到了那灵字上。就好似有人挥笔舞墨一般，血液从上往下连续不断写完了那灵字，最终消失不见。
后来他便昏死了过去，昏死前唯一映像是脑中出现了一双红莲开花的眼睛，妖艳刺眼。
丧尸说话声音格外惊人，时男时女，时老时少，弹指一挥间便能将他放倒。也曾问过他名和姓，他凶神恶煞说不值一提，再问立死，唤他道号蠢盟即可。
蠢盟，这道号实在是……难以下口。
蠢盟喜爆怒，稍不顺他心便少不得一顿“血鞭”，血鞭不似普通的鞭子，它长了嘴会吸人血，打在身上生不如死。当他第一次被血鞭抽过后，就告诫自己需小心再小心，不能激怒丧尸，可一再谨慎小心，仍摆脱不了被抽二十鞭的下场！
二十鞭呐，是个惊人之数。
蠢盟说，一般人抽一鞭便会死，他很能耐，半月来便零零散散足受了二十鞭还没死。这似乎更刺激了蠢盟的神经，以至于后来几日，越发变本加厉不顾死活狂抽他。
恶灵谷没有可口的粮食下肚，只有赌命杀死的野兽之肉能维持生命，开头几日死活吃不下，毕竟他从没吃过生肉，后来捡了干柴回来烤着吃，勉强过活。他几次入深山老林打猎，做足了逃跑的准备，却无一成功。
丧尸在他身上施了邪术，走到哪他都知晓，都能追来。于是多次失败后，他便死了再逃之心。但他并不自甘堕落，也非安心等死，想起地牢里师姐的惨状，他下定决心要另做打算，要筹谋划策，活着去救师姐。
欠谁都好，唯独那师姐他于心不忍，念念不忘。
之前被抓进唐毒门，虽一样受尽苦难，但唐忌羽不同于丧尸的残暴，唐忌羽虽让毒蝎毒蛇吸他的血，但其实也在随时为他补血，而且在唐毒门那几日武功也是突飞猛进，除了所受痛苦之外，他其实也算不得亏。丧尸是死活人，灵魂已离家出走，只有肉/体还在修炼邪魔鬼术，是以，他是真没人性。唯一见他谈起天时，言语中能有人类表情的事，是他说他的血，有熟悉的味道。
在恶灵谷结满蜘蛛网的黑暗山洞里，他依着七位逝世多年的江湖老前辈暗语指示，找到了《翻手为云》的下半部武功秘籍，《覆手为雨》。
古书上记载，此神功必得纯阴至纯与纯阳至阳之血融会贯通，方可大成。天地万物，长生不灭，非阴阳不二选，阴阳相和，威力无穷，心正义正，则可飞龙在天。
师姐曾说过，他乃纯阴至纯之血，不可轻易受伤，否则花木草虫皆会横祸遭殃。儿时养过一盆玫瑰，手被刺伤血液流出滴在花瓣上，那树立刻便枯萎了，此后他再不敢碰美丽的东西，花有花之灿烂，死在他手里委实可惜。
可光有纯阴至纯之血还不够，心中正气还得清而不浊，这点，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更何况，天下也没人用那纯阳至阳之血与他交换。他是认命的，放弃了练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世武功，打败蠢盟丧尸提他脑袋去祭拜石碑上那“恶”字启动机关逃出去的念想。
打败蠢盟，用他头上之血祭祀恶字逃出去，此法非书上记载，是丧尸曾自己亲口言说，那时他得意笑讽：“想走么，想离开么，打败我，毁灭我，用我头上之血祭那石碑上的恶字，便能打开机关通往光明大海顺流而去。”
他说他，以通灵得已进，需得除恶方可出。
在恶灵谷浑浑噩噩度日，虽还没能力打败丧尸蠢盟，但《覆手为雨》的秘籍他早已熟烂于心，也在研究出去后救师姐的方法。而且，他在一个破旧的银匣子里找到了一个可靠可行的逃走计策，锦帛书上说，丧尸已在人间存活六百八十年，每一百年需附一半死不活之凡人□□，以其为灵魂傀儡，存活天地间。他捕杀天地生灵，增加内力修为，意欲逃出恶灵谷灭杀青城仙鼎，坐拥天下，祸乱人间。只要能找到被附身之人生前最大的执念或消弭不散的心病，就可找到丧尸弱点，战胜他逃走。也便是说，此谷之中不止进来者想逃离走，丧尸自己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冲出封印“虚谷禁术”逃出去。
有目标有方向总比无头苍蝇强，因《覆手为雨》武功秘籍，与银匣帛书是七位逝世江湖前辈留下的，是以他每天都会去给七位前辈磕头，然后假装被丧尸控制心智乖乖任他差遣。
他要好好研究，蠢盟的心病，到底是什么！
——黄泉阁
自打独孤焚同东方洛闹翻后，这位黄泉阁主便整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小丸灵就没见过这么不称职的哥哥，婚姻大事大家都知道多重要罢，可他哥哥居然随随便便就同意了杭州府归海镖局家郎阅花花公子的求亲！娘嘞，可吓死她了，那王八蛋归海郎阅，都娶八个妻子了，两桌马吊都不差人了，他还想祸害多少年华正茂的男子打光棍？
小丸灵自是百般不依，把黄泉阁闹了个底翻天，指天画地埋怨她哥哥不是一母同胞，不是真心实意疼爱她，要与他断绝关系。最终无可奈何，黄泉阁主只得硬着头皮叫无配去退婚了。
无配真是觉得自己好无辜，这厢东方洛还没寻到那厢又管起了媒婆的闲事。
唉，这世道，哪样的差事都不好做，谁给的钱都不好赚。女子怎就这么能闹，呃，不对，似乎也不是小丸灵的错。
反正那婚退得是挺坎坷的。归海郎阅是家中独子，家族世代经营镖局为生，在这行中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也因家大业大的缘故父母一十三岁便急着同他找老婆，总说归海家人丁单薄怕后继无人。
无配不免摇头讽笑，他家是有皇位要继承么，还后继无人？他娘怎不给他爹多找几位小妾续代，平白无故祸害上儿子做甚？
昂，忘了，归海定腾是老来得子，今年七十六了。
归海氏拿着小丸灵画像喜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一个劲称画中姑娘漂亮，比自己那八个媳妇要水灵得多，又说他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配这貌美如花的乖丫头，定然生出个神仙似的乖孙子。无佩是不会提醒她老人家，他们家小丫头是同乖字沾不上半点边的。老人家一开始很坚持，说他两家结秦晋之好乃天下大同的好事，生意上也能更上一层楼。无配本就不擅长同女性打交道，好说歹说，好劝歹劝之下，他干了件天大地大不及此事大，绝不敢告诉小丸灵的大事。
那话是这么说的：“在下我实不相瞒，其实阿灵姑娘她……她早与人私定终生了。”
没想到归海氏一家都挺豪放，大手一挥：“那有啥事，既是私定终身，便代表他兄长还没同意呗，我们家也不是那迂腐死板之辈，你放宽了心，只管把新娘子嫁过来。”
没奈何他只能使出那问阁中兄弟家娘子请教来的计策，语重心长诚恳道：“又不瞒您说，阿灵姑娘她不光是与人私定终生，可能嫁过来还得免费送您一个孙子。在下一直为不能给阿灵姑娘安稳富贵的生活而苦恼，您若愿意帮在下抚养骨肉血亲，在下感激不尽。”
他是被水泼出门的，临走时老夫人还送了他几个鸡蛋同胡萝卜。
想着计策是他阁中兄弟娘子出的，于情于理都该好生感谢，回来在途径菜市场时便顺便买了条鲫鱼同王八送给了吴娘子。吴大姐人很随和，非留他在家吃饭，正好那时小丸灵来寻他，于是大家便一块就餐了。
平日里小丸灵总说他榆木脑袋，其实他也有聪明圆滑的时候啊，虽那招不是自己想的，终归是出了力的，婚也算退得顶成功，还完全没甚后顾之忧，多妥帖。
各位说是与不是？
——落花流水殿
独孤焚的寝殿依山伴水，落阴成林，鸟语花香。
书房内某担心成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冷漠男子，紧蹙眉头再一次冷语冰人询问无配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嗯，毫无办法。”无配老实回答。冷漠男子再道：“去，通知武林盟主！”
望着书案前一尘不染衣襟飘飞的男子，无配觉得，从前那个冷似冰雪的阁主似乎又回来了。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从遇见东方公子开始的罢。
江湖四大神奇，除了武学称霸天下以外，性情一样旷古绝今，更是公认——“高、冷、清、傲四字的首席代名词。
幽冥教主冷终命，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高高在上；黄泉阁主独孤焚，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冷若冰霜；月明山庄庄主叶隐，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清雅绝尘；唐门宗主唐忌羽，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傲气凌人。
虽然这段时日他们阁主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样，连一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规矩都抛弃了好几回，也明里暗里同他调侃玩笑，甚至还有点压制不住的风流痞性，但终归装出来的东西长久不得。
怎样说呢，还是现在的阁主叫他自在，舒坦。
可这事告诉武林盟主，合适么？毕竟人是在黄泉阁丢的，还同他阁主大吵了一架。不对，人是他自己走的，本就与黄泉阁无关，阁主估计是看在仇人一场的份上，才好心送信，留他东方一脉不绝种，好继续后代相杀。
阁主下令，从没有讲理的余地，那就去罢。
领命转身退出书房时，无配暗自苦笑，话说他这贴身护法与镖局跑腿的小哥们，有甚区别？到底有甚区别？不禁想，倘若日后丢了黄泉阁大护法这差事，他也绝不会饿死。
去中庸堡本是阁主派与他的私密任务，没上报给分阁会三大主事，亦没去虑事堂登记入册，但不知怎的就被那鬼精灵小丫头给知道了。小丸灵拿着包袱半路拦截他，非要与他同去中庸堡，顺便游山玩水，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好没奈何他只得偷偷飞鸽传书先给阁主报个平安，叫他派人来把小丫头请回去，再苦口婆心予那小祖宗分析一番道理。
怎料天不遂人意，两宗事都一起泡了汤。那独孤焚与独孤丸灵，果是一母同宗，都不买他面子，阁主回信倒也快，言简意赅：“女大不中留，随她。”
而鬼精灵听罢他多番劝词，油盐不进，只管长鞭一挥，踏马扬尘，豪情朗笑道：“卿不服吾，吾自妙计横出，小女子虽无雄才大略，讨不得哥哥真心，却也容不得哥哥避我于疾。万水千山总是情，不慕繁华只慕君。”
他服。
心服口服。
追身上马，他坚持纠正，言语尽带拒绝之意：“无配孑然一身，自在逍遥，犯不上你这般相待，困扰两双人。”
前方传来淡淡惆怅语：“唉，呆子，你别恼，我改……”
她回眸一笑：“挥墨狼毫独关情，倚遍栏杆偏爱卿。”
罢了。罢了。
小丸灵虽身子娇小玲珑，却是个十足的潇洒吃货，她说心心念念向往长安已久，因兄长管束不得游玩，要一日看尽长安花，把所有美景都装在心上，于是人潮拥挤的长安街上，一位如花美眷的姑娘拉着一位打从娘胎起头一回穿白鞋的男子，满城闲诳，满街疯狂。所过之处，凡遇着吃的她总要尝上一尝，满意还要打包，琳琅满目的物样，错过只喊遗憾，回头还得收入腰囊。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从不晓得买东西要自己掏钱这道理，以往出门都有随从跟侯，伺女付钱，哥哥拨款，也就不会明白他无配掏钱时的心疼与纠结。
可转念想想，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及人心欢愉，他也没想过成家立室，娶妻生子，再者小丸灵是阁主妹妹，也人前人后唤他一声哥哥，这原本要做棺材本的半生积蓄，用在她身上，换她那难得的开心，也无所谓了。
街道熙熙攘攘，他紧抓着小丫头的手，怕与她走丢，贩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更怕她走散听不见自己叫唤。那文景楼上有三三两两的仙姿姑娘不时从阁楼台上撒下清香醉人的各色花瓣，行趣嬉闹，美景怡人，叹为观止。
女孩家仿佛永远有买不够的东西，稀奇古怪样样中意，他身上手上挂得像棵硕果累累的果树，还要避讳着人们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眼光，嬉笑嘲讽，他无配这辈子没这样宠待过一人。他从没这样宠待过一人。等到了望江楼歇脚在客房时，小丸灵拉着他一样一样拆开包袱，他才惊觉，这丫头买的东西怎么都是……
“无配哥哥，你喜欢吗？这坛酒，这件玄袍，这双白靴，这把宝剑，这枚扳指，还有发冠，还有这驱邪香囊……可都喜欢？你脚上鞋早已破旧，该换了。”
那时无配在房中愣了很久很久。
虽那钱是从他自己腰包里掏出去的，东西也是他自己千辛万苦抱回来的，可心意是人家姑娘的啊！
在小丸灵软磨硬泡的劝说下，他勉为其难换了身新行头就毫不耽搁时辰进了中庸堡，因不放心小丸灵一人留在鱼龙混杂之地，故此只得寸步不离带她在身边。
武林盟主东方慎独在听说东方洛离奇失踪之事后，并不惊诧，表情十分平静，甚至还有点漠不关心的味道。简直太没人情味了。小丸灵向来性子直爽有甚说甚，从不惧后，便叉腰鼓气指责东方慎独“为父不仁，为爹不善，养子不教，失父之职。”虽说无配肚里墨水不多，可该懂的也不算太差，于是便拉着小丸灵在旁细声细气批评了一番：“阿灵，别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狗屁不通？”
小丸灵挠挠头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嘀咕了一句：“这样说，不对么？”
看把他憨厚温顺的无配哥哥都急得飚脏话了。
东方慎独显然是不大待见黄泉阁的人，但他教养与气度却是极好，吹胡子瞪眼皆是背过身去才做的事，转过身来他心平气和开言道：“犬子失踪这事，早已有人相告老夫，该怎样我心里有数，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也累烦你们回去告诉独孤焚，莫与我儿多纠缠，我两家即便有来往，也没私交。两位若无他事，就请回罢。”
小丸灵出来后很是不高兴，还在大门口两边屹立的石狮子身上踹了七/八/九……二十多脚，是守门的大哥一脸严肃威胁：“再欺负我中庸堡的狮子，可别怪哥俩不客气。”小丸灵才愤愤不平离去。
回到临江楼客房，小丸灵嘟嘴气呼呼道：“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当做驴肝肺，谁愿意同他们家搭关系？就他那花天酒地的儿子能跟我兄长比吗？他哪来的自信！我真得找个画师把他儿子见我哥那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儿画下来，叫他仔细瞧瞧到底是谁巴结谁？”
无配听她发完一通牢骚后安慰她道：“莫气了，他儿子丢了，心情不好说话不中听，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丸灵眨着黑亮的大眼睛蹙眉叹道：“不是啊无配哥哥，阿灵不为这个生气，我是气他小肚鸡肠都到饭点了居然不留我们吃饭！简直太不像话了嘛，你说是不是？”
好罢，当他没说。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蠢盟丧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