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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始料未及 ...

  •   术请对白寂这人物不大了解,只常听人说他整日琢磨那些破画,也不爱出门,是个疯不疯颠不颠之辈。

      他一直觉得,这人铁定是教主家亲戚,虽说没见干什么正事,却也得不少人毕恭毕敬,便是教主本人也很由着他。总之他在心里总结,咱不惹事不怕事一切以明哲保身为主,待会儿把背上人一扔,先把脸捂上再跑。

      你们是没看见那画师像吃了火/药的脸。

      快走到白傲君身边时,术请放肆低着头,礼貌招呼了一声客气道:“您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少时罢,他……他今日情绪不好,不晓得是不是被哪位姑娘伤着心了,跑我那去喝了几杯。您放心,我那帮弟兄都是忠厚老实之辈,肯定不会带坏他的,您既然都出来了,那人我就给你放这了……”

      他说完把人往梧桐树下一放,麻利地转身,这画师现下之脸色可比吃了火/药还恐怖得多,他得赶紧溜。

      可他才走了两步,就被白傲君突然使出的灵力挡住了去路,冷冽的空气里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落叶,就听某画师冷冷清清开言道:“所以上次,睡在少时床上的,也是你?”

      “啊?”

      术请于迷糊中游走,半晌缓过神,细细一想便忆起那次胳膊受伤的事,对呢,的确是睡在他徒弟的床上了,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两个大男人睡一块多正常,又不是姑娘家怕毁了清白!

      他老实答言:“噢,那次我伤势严重,还得感谢您徒儿不嫌弃让我休养了片刻,后来不杀大侠来了,我便走了,也没……没赖多久。”

      他小心翼翼应付着,搞不懂这画师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不就是在他兰花苑地盘待了个把时辰,至于这样小气还要算账?

      白傲君把目光移到眼前戒备森严的男子身上,眼眸里不由得闪过一丝阴沉,抬头望向天空皎洁的明月,他恍然道:“喔,原来那天,不杀也来了。”

      术请瞧着那黑暗深沉的眸光,竟感到自己害怕起来,这人虽然看着人畜无害,风华绝代,可周身却泛起一股杀戮之气,这不得不令他怀疑,他真是个画师么?

      不对,自己方才好像说错话了,他与不杀是幽冥教里出名的死对头,永远有掐不完的架,斗不完的嘴,埋怨不尽的怨气,所以上次他应当是不知道不杀去过兰花苑的,该死自己一时嘴快,不晓得会不会害了少时!

      看来,做人还是少说话为妙,他赔笑道:“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得先回去了,待会子时我还要安排人换班呢!”

      白傲君干脆利落回言道:“我还有事。我问你,少时被哪个姑娘伤了心?不杀近来为何对我徒弟越来越上心了,他到底有甚诡计?”

      术请苦笑,他指了指靠在梧桐树上昏昏沉沉嘀咕一堆听不懂言语的少时:“这您得去问您徒弟呀,我怎生知道,这不是难为我嘛!”

      况且,他同不杀又不熟。

      白傲君静静道:“嗯,那我便再难为你一次,去告诉不杀,以后不准碰我徒弟,还有你,注意身份,别缠着少时,再敢踏进兰花苑一步,我砍了你的双腿!”

      他语气清淡却坚定,令人不敢违逆。

      月光撒在术请脸上,已是能看见他明显的抽搐脸红,抱拳,他咬牙忍气吞声道:“是,我知道了,您这兰花苑,以后便是请我,我术请也绝不再来。”

      他离去时看了昏睡的少时一眼,心中百感交集,更多是愤怒。行罢,断了便断了,省得别人以为他攀高枝不知廉耻。

      将少时抱进房间时他终于还是吐了,吐得素来爱干净的白傲君一身狼狈,臭气熏天。

      以前皆是徒弟照顾他,今日竟也难得反过来,白傲君拉开床上之人衣服时才惊然发现,原来自己往日竟伤他次数这么多么!?他身上几乎全是伤疤,新伤旧伤,青红紫绿各色都全,找不到一块干净之处。

      他知道自己常走火入魔,因为走火入魔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可以忘忧,忘却所有熟悉的人和事,是以多半时候,他是放任自己走火入魔的,或者故意走火入魔。

      只因为,那种状态能麻痹痛苦。

      他真真实实从不知道,伤了少时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为何伤他之时,他没曾逃,没曾在他清醒时提起过一次。他才十六,在爹疼娘爱的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难道当初救他,只是让他来承担自己另一半痛苦的么?

      他到底是救了他,还是亲手埋葬了他?

      把床上柔弱的少年重重拥进怀里,像怕抓不住的沙会随时消失一样,他不知该抱松一些还是抓紧一点。这么好的徒儿,他怎么就下得去手伤害,怎么就,从不懂得珍惜。

      月光染白了怀中人的青丝,就那么一瞬间让他想起了许多从不愿回忆的事,那年七岁,他撕了自己刚画好的劫沉画像,追赶中自己一怒之下将他打进了荷塘,导致他卧床三月不起,而那时自己只顾着劫沉的死伤心,至始至终没去看过他一眼。若不是周大夫说他可能活不了了,自己也许应该都忘了有他这个人存在。

      那时候打他,他是会跑的。

      跑得比兔子还快。

      也是从那时开始,无论自己再怎么打他,他都不会跑了罢。就守在原地,等待命运给予的不公平。

      那年自己十九,劫沉说待他满二十岁生辰那日,愿弃了幽冥教宫主的身份,同他策马江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可那人,他食言了。

      他没有杀冰麟,没有一丝一毫伤害他,可他还是食言了。

      难道承诺在世人眼中,是死亡可以消磨殆尽的吗?许下的承诺,若做不到,就会成为欠下的债,而情债这种东西,不可能被时光遗忘,便是到了下辈子也是要还的。

      那日在乱葬岗,他伤心欲绝又满心愤怒,将劫沉生前所用之物,一样一样火焚,一边烧一边嘶吼,“我不信你死了,你滚出来,滚出来……”他不知道劫沉最喜欢什么,只知道那些东西里总有一样他最心爱的,若他没死,自会出来阻止抢救,可前无人影后无鸟兽空荡的尸海里只有那一声声悲凉的呐喊。后来尸堆里冒出个脑袋,机警又胆怯地爬到他脚下,抢他手里的东西。刹那之间,他真的以为劫沉回来了。那个许他承诺的人回来了。

      也许是自己骗自己罢,得不到安慰的心开始为自己寻找安慰,把他当成是劫沉送自己的生辰礼品,是意外的惊喜。那时问他可愿同自己走,小兔子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掌,乖乖巧巧唤了他一声“师傅。”

      从没想过收徒弟,可被他那样称呼自己也不反感,总觉得除了敢抢他手里的包子外他应该很听话。是啊,听话,放一个听话的人待在身边该有多好,没有你的允许,他不敢抛弃你,不敢不声不息离你而去。也不敢留你一人,在这乱世红尘孤身独生。

      可带回家才知道,他看走了眼,走眼得离谱,这只兔子不仅不温顺,还一点也不听话,时不时就气得他吃不下饭。撕他的画,拔他的花,丢他的酒坛,剪他的衣服,卖他的书,砍他的竹子……无所不能造反!

      那个肉包子已经发霉了,是他为劫沉所买而他还没来得及送给劫沉的,所以小兔子在抢它们时他才会猛然使武力阻挡,打翻在烧焦的烟灰里。于是回来后,自己亲手去厨房给他做了新鲜能吃的。就像是把那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包子,给了劫沉。

      许是承了那包子的恩情,后来的少时,每顿早餐必吃包子,也变着花样给他做许多可口的包子品尝。虽然自己极讨厌吃包子。

      他心地单纯,单纯到一个包子就能满足的地步,而幽冥教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地方,他必须要把他身边所有的杂质都杜绝。把一切可能带他误入歧途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这世上没有能信的朋友,没有值得守护的亲人,朋友会背叛你,亲人会抛弃你,最终痛苦伤心的只有你自己。

      他那么崇拜不杀,也一直以他为榜样艰苦习武,可他只想养一只兔子,也希望曾经那只单纯的兔子就一直做最初的那个自己。杀人,不是他该接触的。杀手,更不是他该去努力的目标。他怎么能知道,杀手从来都是不快乐的,砍别人一刀也等于在自己麻木的心上割了一刀,会每夜每夜不停做噩梦,那本是一条一去不归之路,风光的背后是无限的肮脏。

      就做只干净的兔子,不好么?

      所以,不能让他靠近不杀,不能让他走那条自己深恶痛绝的路。

      而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些年自己仿佛做了一堆多余之事,而伤他之人没有一个是外人。

      他是怎么熬过那些疼痛的,他每日在想些什么?一直以来总觉得他单纯,可自己好像连这个单纯之人半分的心思都猜不到。他有没有恨过自己?是否很早之前就想要离开?他为何还没走?

      “少时,是为师对不住你。”

      抚摸着少年背上凹凸不平的伤口,他自责轻吟道:“我身体越来越差了,没能力动武治好你身上的伤。但为师保证,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再也不会了。

      月明山庄——

      迎客堂里灯火通明,四名护卫押着一位蒙面男子正等着庄主前来发落。

      那蒙面男子起先倒也老实跪着,就在庄主快进来时他却突然飞跳起身,不顾身子受伤蛮使武力打倒四位制服他之人翻窗逃走了。

      领头大吼:“快追!”

      叶隐进来后脚踩到一串小佛珠,目测大概是婴童所带辟邪之物,他温柔的眼眸泛起寒丝,手一挥,扬起俊脸吩咐道:“不必再追,你们都去休息罢,这人交给我,我知道他是谁。”

      一路追赶,他猜得没错,那人果然去了心仪楼。心仪楼是个多年不住人的荒废旧楼,但那里的戒备却比任何地方都森严。不是人力看守得紧,而是机关布置得多,稍不小心就会魂归地府。

      这黑衣人胆子很大,明知里头机关重重,却还顽烈送死。

      就在千金重的铁笼从黑衣人头上落下来时,叶隐飞身上前手疾眼快扯住了他,伸手绕在他腰间抱着他往安全之地放下。这铁笼顶端有三支毒箭,沾上了绝对必死无疑。可黑衣人似乎并不感激,推开抱着自己之人,吼了一声:“滚!”

      叶隐素来修养好,并未动怒,很平淡又似有些无形的无奈道:“你回来为何不大大方方走正门,还要一身夜行衣当成贼被抓起来。你想做甚?”

      既然暴露了,也不必再遮掩,黑衣人极其不悦拉下面巾,冷漠道:“还能做甚,我是个小偷,你看不上眼的下/流之辈,自然是来偷东西的。”

      没错,这个黑衣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偷御音。叶隐是正人君子,当然不待见他神偷这种身份,严重点说,有辱门庭!

      叶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典范君子的代表,办事有条有理,言语不卑不亢,行为规规矩矩,一举一动都是明月清风,像是雅乐正声叫人打从心里舒服。

      可御音并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这种谬赞简直可笑,他是亲眼目睹过他的毒辣残忍的,他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善尽天良的畜生。

      风吹起叶隐未束的长发,飘飘扬扬,身上衣服也微微敞开着,重点是,他没穿鞋。看这情形应该是被人从梦中叫醒的。

      他会怎么处置自己?杀,还是放,或者收监?御音心里是完全没底的。

      就听叶隐平淡如水开言道:“阿音,我是说过不喜你偷东西,但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分寸。真的,不可能回家了么?此生到老,都不可能了么?”

      御音最是听不惯他这套虚假的语气,心里烦闷得很,冷笑道:“还用我重复二遍吗?当初离开家门时我便说过,以后这是你家,与我无关,便是死在外头我也绝不同月明山庄有任何牵扯!”

      叶隐还是平静站着,脸色柔和,看不出喜怒,他轻声道:“阿音,不管你怎样想我,兄长都不会怪你,快过年了,还是希望你能回家吃团年饭,我会等你。”

      御音除了冷笑,实在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明明都没人,他怎么还装得这么一本正经,他还能更虚伪一点么?

      皱眉冷笑,他嘲讽道:“每年都空等,你不闲累吗?行了,说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叶隐闻言微微垂下眼眸,低头不语,甚觉伤情。

      风在寒夜里肆意妄为的吹,荒废的楼阁只有破旧的残门同松动的窗户在咯吱作响,打破沉闷死寂的气氛。是好半晌后才听那优雅公子缓缓启唇道:“没人会处置你,告诉兄长,你今日来,到底做甚的?”

      御音冷冷一笑,实在受不得他这幅虚伪小人的做派,怒声大吼道:“我来做甚?我来偷紫气东来的,告诉你又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你会给我吗?”

      他当然不会给他,就算同他这个哥哥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他也不会给他!

      紫气东来是什么?是江湖人人都在寻觅的宝贝,乃青城仙鼎流落人间的几世传派之宝,若修得那神功,便真正能独步天下,无人能敌!

      他可是花了不少代价才得来的,连名门正派的脸面都可不顾,想都别想叫他拱手让人。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天下没人知道紫气东来在哪,而他不计后果说出了叶隐不为人知的秘密,再君子,再血溶于水,他还能忍么?还能留他性命么?

      叶隐果然装不下去了,脸色从柔和扭曲成了麻花,他周身笼起一股浓浓的怒欲,耳根也有些泛红,忽然就飘身上前扯住御音衣襟,难得有显著表情道:“我会!”

      他音色洪亮大声道:“你都没问过我,怎知我不会!”

      御音怔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他脑子一团浆糊,任时光飞逝风起月没,神思无主。

      那夜北风寒凉,那个没穿鞋光脚站在心仪楼下的翩翩佳公子,真的将紫气东来给了他。

      御音没去想他背后的目的,只管拿着东西便走了人,他是不愿欠那人恩情的,也不想因他慷慨的施舍而原谅他从前的罪行过错,何况他所犯罪孽本身就人神共愤不可原谅。可他真的需要紫气东来,炽魂珠虽得来全不费工夫,代价却不是任何人都付得起的,那日同幽冥教主交易的条件,便是紫气东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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