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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铜鼓欢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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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万灵宫的地牢里关过的人两双手都数的过来,在老宫主手里的时候,这地牢常年空荡荡的。直到到了万错代为管理的时候,关的人就突然变多了。
其间重复出现的最多的,便是木无回一干人等。
长风清歌匡月三人走后,地牢里又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煞寂里。
在这关了半月,木无回摸清楚了,这地牢里关着的其他人。
除了她,还关了一位年过半百,有上气没下气似的地喘着气的老人家。
说来好笑,木无回在地牢中醒过来,是被那老人家叫醒的。
彼时,她乍的一睁眼,不知道身在何处,一片漆黑也看不见老人家是被关在哪个方向。
老人家关切而颤抖着声音问她:“还疼吗?”
木无回颤抖着坐了起来,身上一件暗黑的万灵宫校服滑落,她拿起来一嗅,便知是万错的。
她将衣物卷起来丢得远远的。
老人家大约也是看不清她被关在哪个小角落的,只是关切的问她:“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缩在角落冒着冷汗。意识到老人家根本看不见她摇头,她咬牙切齿的从小牙缝中挤出了一句:
“不疼了。”
“……”
老人家光听就知道她在硬撑,也不点破。
不一会,寂静的地牢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啊回抚上胸口,这颗心要是在她昏死的时候不跳了,那该多好啊。
她摸着胸口,隐约觉得不对劲,猛的拉开衣襟,贴身的荷包竟然不见了!
她一阵翻找,弄出响声。老人家原先已经闭目养神了,听见动静,便开口问她:
“你……可是在找一个,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
啊回止了手,连忙答应:“是!能劳烦老人家将那香囊丢给我吗?”
“……”,那老人家沉默了一阵子,说:“我……丢不动,亦看不清你在哪……”
“为难你了,先代我收着吧。”啊回闻言,也不再强求,毕竟连她也看不清。
木无回又爬回来了铺了干草做床的干草堆上,蜷缩着身子躺下了。
那老人家也是才关进来的,若不是,按照木无双师兄妹几人的尿性,早就与老人家混熟了。
老人家默了一阵子说:“姑娘……实不相瞒,我前几日打开了这香囊。”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里面空空如也,仅有几个种子一样的东西。”
木无双沉默了一会,一时半会还睡不着。估摸着还要与这老人家共处上一段时间,聊聊天解解闷也算是不错的。
于是她便开口道:“原先放了两颗冰糖葫芦。那几个是山楂子。”
老人家觉得有几分好笑,问她:
“几个山楂子怎么保平安?”
无回轻轻笑了笑,仅有的不多的关于家的回忆在她眸子深处漾开。
“那香囊袋子可是尼姑庵里求的,想来是能保平安的。而且那些个冰糖葫芦原是要带给……”
啊回顿了顿,惨淡的笑说:
“带给家人。我儿时家贫,冰糖葫芦可是弥足珍贵的美味。”
“后来……被弃在这万灵宫,那留给家人的冰糖葫芦都放化了。”
许是听出啊回不愿意多说,那老人家也没有多问。
他仿佛也经历了许多,不过他年纪也摆在那里,那阅历自然丰厚。
老人家说:“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关在地牢里的日子,两人时不时说一些有的没的。
啊回从老人家的三言两语中,总听出一种求死的心。为了确认他还活着,每日都与他说说话。
而夜里,木无回在噩梦中,被冤死的冤魂索命,无助的叫嚷的时候,总是那老人家将她喊醒。
木无回觉得他们,也算是一起坐牢同甘共苦的忘年好兄弟了。
直到长歌他们来这一趟,啊回已经决心要溜了。
夜里啊回听着外边敲锣打鼓声、炮仗声、祝贺恭喜的声音。
地牢被打开,是清歌拿了一捧红衣喜服来。
木无回也不动,坐在角落里,看着他:“清歌师兄。”
清歌:“无回,快换上吧。”
木无回往他身后看了看,确定再没人近来,才挪到清歌面前。
“匡月呢?”
清歌浅浅笑了一声,将牢门打开,一边拿着喜服在她身上比,一边答应着她:“嗯……匡月这人可是万灵宫的运行的枢纽,少宫主需要他帮忙打理,眼下这场面,少不了他控制着……嗯……合身。换上吧。”
木无回拿着那身喜服,忍着没撕成碎片,垂首问:“能不换吗?”
清歌侧了身,压低声音小声说:“外边还有高家的人。”
“万错让他自己的人,盯着你,换上才能出去。”
木无回解开腰带,清歌立马回身。
衣裳落地无声,木无回展开喜服,穿在身上,确实服帖。
“那个人……是你。”
“……啊回,我和匡月皆以为你和他在一……”
清歌那个起字还未说出来,便被木无回打断。
“难怪,长风要走,你却要留。师兄弟一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需要内疚。”
“……”
清歌缄默了一阵子,说:“外面轿子在等你。”
木无回却让他先出去,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牢笼:
“那位也算与我同甘共苦半月有余,也算得上是兄弟了,我与他说两句再出去。”
清歌听了,还是没动。
木无回笑了:
“清歌师兄,我如今也没有仙骨,没有灵根,用不了仙术。跑不掉的。”
清歌转身出去了,与门外的人不知说着些什么。
木无回走到了那老伯的笼边。
那伯伯白发苍苍,倚着墙,缩在门外的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他形容枯槁,伸着枯枝般的手,递来了一个荷包。
正是木无回的。
她接了过来。
老人家:“……今日一别,怕真是日后不能再见了。”
木无回:“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老人家用他那凹陷的眼睛盯着木无回。
“姑娘算不上十分美,但知恩且善良,恩怨分明,却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老人家顿了顿,心灰意冷道:
“求你……杀了我……我不想这般……这般活着……”
说着,老伯缓缓的从阴暗处趴了出来,木无回这才看见,他的下肢已被人斩断了,空荡荡的裤腿被挽起打了个结,磨蹭得十分破败。
“可是我……”
木无回退缩了,那老伯却说:
“你怕了?可你杀敌一千眸子也不眨一下的。”
他抓着木无回的手,摁在自己胸口,情绪激动的说:
“就一刀!这一刀下去,我不会怪你,你……你也不要怪我……”
他可是见识过木无回那弯刀匕首的威力的。
木无回突然被他抓着往他的胸口去,惊慌不已,觉得他手上肌肤的触感,不像个老人家,也觉得他这话有些怪,不由得稍稍大声了说:
“你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不想这样……”
木无回原先有仙力时,说话的声音能隔绝两米外的人,如今她却忘了,她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只是稍稍加大了音量,便会被察觉。
门外耳尖的清歌听见了,立刻进来了,只见无回大惊失色地往回抽着手,那老伯却死死的抓着,愣是不让她离开。
清歌以为那老伯要伤害她,一时心切,手起刀落,不过一眨眼。
木无回眼前渐起血花,落在大红衣裳上,立马融了进去,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老伯的手还抓着她,他胸口的大洞似是让他舒畅了不少,连他的眉头都展开了。
他没有马上断气,依旧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眼前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是那么的不公,可他不知为何还想再看一眼,即是昏暗的地牢。
木无回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按住他的伤口,封住几处穴位以便止血。
“老伯!”
她点的穴位再精准,也护不住老伯的心脉。老伯的生命,就像是在她手里流逝的水,抓不住,却又这么的有实感。
那老伯的瞳孔涣散,手不停的乱抓,仿佛全身心的依托都在那只无处安放的手上。
木无回稳稳的握住了那只手。
老伯似看见了自己的家乡,他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说:
“阿姊,我先回家了。”
木无回却听明白了,她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听明白的,只是紧抓着老伯的手,不禁悲从中来,这处是万灵宫的地牢,哪会是这老人家的家乡?
老人家的手抓到了东西,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尽了所有力气,将木无回拉的近了些,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眼前满脸悲戚的女子,许久不见,她还是那般……
他有满腔的话想与她说,从在地牢里猜到她的身份开始,他便一直想与她说说,她不在家以后,他和娘亲相依为命事发生的种种事情……
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他知晓大限已至,很多话来不及说了……
“凌安也……等……等了你很久……凌安……先走一步……阿姊,不要怪我……”
“……”
“……凌……凌安?”
木无回惊讶得合不拢嘴,眼眶已经红了,不知应该要笑还是要哭,她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什么,终是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她嗓子里都是苦的。
眼前苍老的八旬老人,说他也叫凌安……
木无回只觉得这世上,大伙取名字的水准都这么低,老宫主叫凌安,弟弟叫凌安,这老人家也叫凌安。
可这世上,没那么巧的事。
越是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就越是经不起推敲。
她苦笑一声,一眨眼落了一颗泪珠,胸口一闷,喉头涌出腥涩的滋味。
只这一颗泪,她再哭不出来。
她手里的尸体渐渐失去温度,耳边响着锣鼓声,满手的鲜血红艳得能与外边张灯结彩媲美。
贴身藏着的腰刀匕首出鞘,抵着清歌的后心口,清歌来不及反应,被她所钳制。
“师兄,我无意害你。”
清歌知晓她用的是刀背,否则早就与她拼死一搏。
清歌:“啊回……我真不知道……那老头是……”
“我想见万错。”
清歌面露难色,啊回自然知晓他的难处了。
木无回:
“啊回知道,今日万错大婚,洞房自然是留在妻房。今日他是不可能会来见我的。见不到他……正好。”
木无回收起了匕首,清歌刚松了口气,却见木无回的手伸到了他面前,带着血锈味的腰刀正抵着他的脖颈。
木无回贴着他的耳边,问:
“那么,你来告诉我,万错究竟知不知道,这人,是我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