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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此去无回 ...

  •   她没命的跑,喘着粗气紧贴的墙面,耳边的嬉笑声,欢喜的碰杯声,都只有一墙之隔。那都是些陌生的声音,万灵宫常年清寂,即使是当年老宫主迎娶万错的生母之时,也没这般热闹。
      她躲在红灯笼映下的墙影中,摸着熟悉的墙,躲着往日的同门。
      万家也有来客,其中多是凡人,所以即使木无回混在其中也不会引起注意。
      她躲在暗处,墙脚的尽头,她忽然看见有万灵宫的守卫匆匆来报,神色有些慌张。
      木无回将绑在身后的,还有些温热余温,又或许,却不可能再醒来的木凌安往背上挪了挪。
      他体重不像个成年男子,甚至连成年男子体重的一半都没有。
      轻得不像话。
      眸色一沉,她铁了心要逃。
      木无回想着抓紧时机逃出去,可是她想离开的方向,正是方才那守卫来的方向。
      而这个时间点会离开自己岗位,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正如她所料,不过多久,那通报的守卫,便带着有名望的几位仙人匆匆赶往宫门。
      好在她方才留了个心眼,没有乘着守卫通报的时机往那个方向溜走,否则一定会被前去查探情况的仙人们逮住。
      她回头望去,后面那被打晕的清歌也该赢了,不需要多久便会追上来。
      躲在这墙根始终不是个万全之策,究竟哪里才安全?
      木无回垂眸,心中要将弟弟尸骨带走的决心一分未减。
      但也万念俱灰了。
      她走到山穷水尽了。
      于是起身背着木凌安往回走,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刚从地牢赶来抓他的清歌。
      清歌气喘吁吁,在地牢里被她点了封住灵韵的气穴,使不出仙术,生生挨了一击,昏了过去。
      他赶来时,见到木无回背着那半具残躯,垂泪连连,让人心疼得一时间无法责备她。
      “师兄,我错了。”
      木无回曾几何时会低头认错?她只不过是发现,这宫中层层人守,她逃不出去。
      认命了。
      她一身喜服穿得跟要去奔丧似的,不仅是她弟弟的,还有她今后都要失去的自由和未来。
      清歌不知如何宽慰她,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抱住她。
      拍拍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她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冷静了下来。
      “啊回……别担心。我在这万灵宫一日,便断不会叫旁人欺负你。”
      清歌咬唇,牙齿磨得咯吱响。
      木无回的脑袋被他肩侧兜住,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眸子,眼穿心死。
      不知道是不是天黑了,自从情歌给她盖上了红盖头,她听觉更灵敏了些。
      清歌想解开木无回绑身后的尸体,木无回却不肯,清歌上前一步,想要用强制她解下。
      木无回从袖口抽出匕首,抵在自己脖颈。
      “……好好好,好了,我不解,不解。啊回,放下匕首”
      清歌退了一步,掀开轿帘让她坐上花轿,轿夫看着新娘子背着半具尸体实在渗人,落荒而逃。
      清歌无奈之下,叫了几个信得过的门生,将木无回抬到万灵宫后山的一处院落,远离人声喧嚣。
      而到了那,本来该由新郎背着妻子下轿的步骤,便由清歌代替了,他背着无回,一步步走向那张婚床,木无回坐定后,他在一旁静默地站了一会。
      他看着木无回坐在这破落得仿佛随时都要坍塌的屋子里,一时间不知道,将木无回绑在万灵宫,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以为,我们三能护住你,万错能护住你。”
      清歌如是说。
      木无回的嫁妆之类物什,是清歌与觅月二人拿了大半娶媳妇的积蓄凑的,说什么也不想让啊回没有体面的嫁妆。
      而长风因早先与他们说过不想让啊回与万错结姻,而无回身上那件嫁衣,却是长风备下的。
      木无回只是静静的坐着,丝毫没有动弹过,那婚床上,好像是坐着两具尸体。
      她没有想交流的意思,清歌说的再多也无用,不过是对牛弹琴。
      他离开那间看起来张灯结彩的屋子,里面的囍字贴的再多,这屋子布置得再如何的温馨,那对龙凤火烛再如何泣蜡。
      她也不会被感动,也不愿意留在这。
      红盖头下,她眼里,心里,唯一还剩的一处红,只剩下那方小小的四合院里盛开着的凤凰树。
      清歌看了看那花轿,边上的门生垂头丧气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抬头望天,乌云密布,闪电从云间穿梭而过。
      他想想隐约觉得哪不对劲,回头再去看那几个门生,却没有一个是他当才带来的。
      清歌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紧接着的,便是轰隆轰隆的几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天上飘起了细雨。
      门吱呀的一声,开启了一丝缝隙。
      清歌最后想挣扎着,抓住了来人的裙袂。
      “脏死了。”
      那人嫌弃的神色放在清歌身上,她眼里,清歌一手捂着喉咙,神情痛苦,一手拽着她不容玷污的裙袂。
      红底飞凤绣花的鞋,一脚踢开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木无回快逃,这五个字,他一个都发不出来。
      咽喉捂不住的滋出血,张开的嘴里吐出的只有血泡。
      最后一刻他后悔不已,只要木无回身处万灵宫中,不论是他还是万错,他们谁都护不住她。
      早知如此……那天就该让长风带她走……
      这样她不仅不用知道,同囚在地牢的是她弟弟,也不用身处险境……
      倘若早知如此……
      倒在血泊中,他双目灰蒙。
      而在房中木无回端坐着,大红盖头下,紧闭着眸子,听雨打梧桐,风卷珠帘。
      她本想着,假装无路可走地回来,等到清歌放松警惕走远了,她从后山溜走也是成的。突如其来的雨,让她听不清门外清歌的动向。
      且慢。她面前的红盖头未有风动,方才清歌关门而去,那……哪里会有风来卷动珠帘?
      木无回猛的睁眼,掀开盖头,果然有个未谋面的人,素手扶起珠帘,含笑看她。
      那人红唇如朱血,眉黛如烟,身着嫁衣头戴凤冠。
      “娉初这厢有礼了。”
      木无回知道此人这次来,若不是来认个妹妹,便是来砸场子的。
      她眉目精明,在旁人看来,她眼波一流转间,便能生出许多古灵精怪的主意。
      “哎呀!”她捂嘴惊呼,猛地这么一叫唤吓得木无回顿时清醒了不少。
      木无回并不想与她共侍一夫,也不想与她姊妹相称,着实不愿与她有过多接触。
      可娉初上前拾起了木无回甩在地上的红盖头,道:“自己掀开红盖头,可不吉利啊!”
      ……
      木无回思来想去,她一个求仙问道的人,对于吉利这种东西还真没什么研究。
      与木无回而言,吉利这玩意,从来没有降临在她身上过。就算来了,也能瞬时转成倒霉。
      比如说,娉初将盖头递来时,木无回发现她手上有血迹。
      若说吉利,那便吉利在木无回发现了她手上的血迹,便知道自己就要开始倒血霉了。
      木无回没有接,娉初好奇问:“怎么了?”
      她看木无回的神色不对,娉初收回手看了一眼,她笑容僵住了,随即又笑的更是甜美。
      娉初:“哎呀,被你发现了!”
      娉初拿起红盖头擦去她手上的血迹,随后凑近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啧,真是脏死了,血都那么臭。”
      她随后看见木无回身后绑的尸体,当即又改口道:“原来如此,这臭不止门外臭,屋里也臭。”
      木无回心里反感,当机立断,这人绝对不是来聊天喝茶的,这血,也不像是偶然间溅到的,她取下发簪往那女子身上投掷而去。
      只是她如今只是普通人,这只发簪就像片叶子一样落到娉初身上,发挥不出她还是仙人的时候半分的威力。
      木无回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再对于仙骨被剔有任何执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木无回乘机夺门而出,娉初亦不会容她得逞,反手将那只发簪,回转再‘送’还给她。
      若不是木无回被门槛外的东西绊倒,那只发簪果真是要要穿透她的后心,给她来个透心凉。
      门外的雨洗刷了一地的血,木无回一开始
      觉得这地上泥颜色实在有些深了,她起身要接着跑时,忽然在想,方才绊她的是什么?脚感软软的,不像门槛。
      她回头,见高娉初从门槛处跨出,一脚踩在了地上的人身上。
      木无回被自己的腿绊了一下,她险险稳住。一腿要跑,另一只却动不了,看见清歌师兄倒在地上,目不能瞑,喉咙处被利器划开口子,在雨水冲刷之下,伤口泛白,后脑勺伤口的血还淌着。
      她迈不开腿。
      高娉初无比享受,她曾见过木无回几次,木无回一直都是笑得云淡风轻,与万灵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宫中弟子护着她,万错护着她。
      她被捧得高高在上,踩在高娉初头上,就像一颗沙子进了眼里,肉不出来,让高娉初的心里有了膈应。
      更何况后来,她与万错同时受了天劫,一朝登仙,让人触不可及。可同样问道的高娉初,却迟迟看不到天劫的影子。
      如今能够看见她跌落神坛,能够看见她煞白的脸,无血色的唇,欲哭无泪的却又不肯哀嚎的模样,她心里欢喜,欢喜得很。
      高娉初看她对这个师兄的感情似也不差,也不收回脚,而是踩着清歌的脑袋,用鞋底碾来碾去。
      果不其然,木无回忍无可忍,冲着她奔来,还空言无补的咬牙切齿道:
      “收回你的狗腿!”
      木无回这一扑无异于以卵击石,左肩直挨了高娉初一掌,十分不雅的趴在了高娉初面前。
      高娉初插着腰,惊讶道:“哎呀,妹妹不必行此大礼!”
      她这力道打得极好,让木无回呕出一口血,不至于爬不起来。
      她哪受过这般屈辱,但与高娉初辱没清歌尸身,算不上什么。
      木无回眸里猩红一片,起身来要将高娉初推开,想将清歌拽出来。
      高娉初看她这般努力,忍笑着抬起脚,木无回连忙将清歌养外拽,冷不丁却反被高娉初一脚踩着脊梁骨,跪在地上。
      高娉初想让她趴着,木无回却强撑着,双手都因用力支撑地而颤抖。
      高娉初笑到:“妹妹真是执着呀,但是要从我脚下拿东西,须得一样换一样。”
      说罢,她抬手捻决,轻轻一划,木无回背上一轻,系着木凌安的布绳断了,弟弟的尸体滚落在旁。
      木无回瞳孔骤缩,吼道:
      “高!娉!初!”
      木无回伸手去抓木凌安的尸体,高娉初乘机脚下一用力,让她爬在了地上。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高娉初一脸兴奋,她看裙摆下木无回苦苦支撑着却无能为力。而她的那只手,也够不到滚出裹尸布的木凌安。
      高娉初将脚松开,木无回背上一轻松便立马要起身去抓木凌安,就在此时高娉初便狠狠的再踩下去。
      如此反复,木无回每每刚要勾到木凌安,便被踩倒,泥水溅起又落,她那身红衣早已经污浊不堪。
      高娉初反反复复,木无回却没有一次是放弃了挣扎的,让她感到有些无趣。
      她扭头去看那半具残躯,冷冷说道:“死者为大,你这么背来背去,可是大不敬呐!”
      木无回心中一凉,错愕道:“高娉初!你想做什么?!”
      木无回余光见到地上的积水,亮起火光,似乎不受雨天的影响。
      高娉初轻轻一指,一团火光顷刻包围住了木凌安。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木凌安便烧成了一团灰。
      木无回瞠目结舌,还来不及反应,她身后烧起了一簇更亮的火光。
      “死者为大,落叶归根,妹妹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清歌师兄……”
      木无回左边的木凌安未能救下,右边又失了清歌尸身,一个人瘫坐着,左右两边只剩被雨打湿的骨灰。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木无回急忙拿出那个写着平安的荷包,抓了两捧被淋湿的骨灰。
      将荷包拉紧至于心端,披头散发跪坐在着泥泞的地上,张了嘴哑口无言,红了眼欲哭无泪。
      她知道落到高娉初手上,必死无疑,可眼下,哭也无济于事。
      清歌死了,长风走了。而觅月,是万错的人,今晚他也忙得顾不上自己。
      抬头望了望天,雨点落,雷公电母也不露面,她歪着脑袋。一瞬间竟觉得,这么死了也好,也算得一场解脱。
      她又这样!又是这样!高娉初实在受不了她这种无欲无求的模样,她现在但求一死也无悔的模样,让高娉初很想随手捏一个决弄死她,可她又不想随随便便的遂了她的愿。
      “嗯……清歌没了,长风也离开万灵宫了,对了……还有觅月。”高娉初掐着指头,算着,这万灵宫最难收服的便是与木无回亲近的几人。
      “……你寻觅月何事?”
      雨声丁零中,他那一丝波澜也没有的声音,像是一只箭,直挺挺的冲着她们去,一箭双雕。
      高娉初愣了片刻,她瞥了一眼木无回,她还睁着眸子看着天。
      高娉初立马迎了上前,来人正是万灵宫下任的宫主,万错。
      他一身红衣,手上拿着一把红纸伞,整个人都写着喜庆二字。
      自从他体内的寂心反噬被解了以后,肤色不再惨白。
      高娉初顺手想牵万错的手,万错虽是一愣,却没拒绝,任高娉初将他的手握住。
      “夫君……呀!”
      高娉初毫无防备的尖叫出声,惊讶的看着穿着喜服的万错广袖中的手,是血无疑,但他手上还拎着一个毛茸茸的玩意,万错手上的血好像都是从这玩意身上染的。
      “你怎么了??这……这是什么?”
      万错顿了顿,开口道:“没什么,一只闹事的山魈罢了。”
      他如此一说,却让木无回回头看了一眼,看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那只妖。
      一只奄奄一息的猴儿,被掐着脖子,四肢下垂,连尾巴也无力摆动。
      那只猴的面目可憎,无数刀疤,横七竖八的遍布整张脸,都是新伤。
      还能知道他还活着的,便是它半耷拉的眼睛,正盯着木无回。
      “……小猴子?”
      “……”
      万错似是没想到木无回居然也在场,只是她一言不发,如今他感知不到被剃了仙骨的木无回,她不再是发着淡红色光的人。
      而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他没有察觉这跪在地上的人,竟是木无回。
      那只猴子看见她以后又开始蹦哒,挣扎着想挣脱万错的束缚,木无回走过来,万错与她,谁都没想过要开口说什么。
      但木无回开口了:
      “…少宫主,这是我日前在后山药圃里养的小猴子,能不能请你,把它给我?”
      木无回需得抢在高娉初之前开口,将小猴子救下来。
      “……这是山魈。”万错沉默了一阵,一开口这句,便是拒绝,他顿了顿,太久未与她说话,不自觉地想多解释些什么,他又说:“这山魈便是日前,我们去曾国所遇见的那位郑将军。”
      高娉初自然对万错与木无回一同下山的事情有所耳闻,便说:“诶,恩将仇报呀!?妖就是妖,真是本性难移!”
      那只猴子对着高娉初呲牙咧嘴,高娉初微微眯眼,眼里全是杀意。
      木无回知道了,今天若是这山魈不能让她带走,便也会死在这了。
      “万错,我求你。”
      她闭眼抿唇,磨得牙齿都疼,才从牙缝中挤出来:“将它交于我。”木无回一开口,那只山魈冷静下来,眸子里,全是她。
      万错冷了脸,高娉初却先一步不答应:“这可不行呀!这只山魈在万灵宫大闹了一场!打伤打死我们多少人呀!”
      而后,高娉初拉着万错的衣袖道:“就在方才!有一伙人打死抬轿的轿夫们!还有……还有清歌……”
      木无回深吸一口气,气的忘了呼吸差点憋死自己,她还真不知道有人,可以把是非黑白颠倒,还毫不愧疚。
      “……”
      万错果然脸色铁青,眉头紧锁。
      高娉初一看这话奏效,连忙添油加醋道:
      “妾身这闻讯赶来,只见到这无回妹妹。于是大胆猜测……她应当是与外边闹事的人里应外合,才让这妖怪有了得逞的机会。”她见万错脸上似有动容,声泪俱下质问道:
      “若不是她!清歌怎么会死?”
      高娉初如何哭诉,万错也只是听着,似在等木无回的解释。

      “……你有什么想说的?”万错知道她的脾气,高娉初说清歌死了,可他却嗅不到一丝清歌身上的气息。
      木无回独自一人站在伞外,心沉如死灰,答道:“有呀。把那只猴子交给我吧。”
      万错怒了,将手上的猴子摔在地上,用尽毕生所有的暴戾,气急败坏道:“我说!你对清歌的死,有什么想说的?!”
      没见过那个不动声色,不苟言笑的万错发脾气,一时间高娉初都没敢说话。
      木无回若无其事地踏过泥泞,将红衣解开,拾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猴子,抱在怀里用红衣为它遮雨。
      那猴子离开了万错手上术法的禁锢,在木无回怀里变回原型。
      木无回浅笑道:“解释?什么解释?”
      “你是要我描述一下,我一个被剔了仙骨的凡人,是如何杀了朝夕相伴的师兄?”她声色平静,却字字在理,“你嗅不到清歌身上的气息……”
      木无回垂眸擦拭郑敛温脸上的雨水和未凝固的血迹,他喘息着,皱着眉头,抓着无回的手,努力攀附到她耳边,悄声说:
      “我……要带你走。”
      换来了木无回为之一愣,很多人说,要护着她,长风,清歌,觅月,都如此说了。
      后来长风走了,清歌觅月将她推给小宫主,而后,清歌死了,小宫主却听信旁人所说的,说是她里应外合杀了清歌。
      说要带她离开这里的人,从在曾国,便只有郑敛温一个。而说到,并付诸行动的,也只他一个。
      木无回想了想,灵光一闪,对万错说:
      “我里应外合,你当如何?”
      万错:“……”
      万错沉默着,一副认真思考应该如何做的表情,沉重不已。
      “杀了清歌,你当如何?”
      高娉初眼看木无回自己往坑里跳,自然是要把她赶紧埋上了,接道:
      “枉杀万灵宫中人,那自然是得千刀万剐,方能慰万灵宫中魂!”
      “少宫主也如此想的?”
      高娉初摆开阵势,趾高气昂道:“我与他拜过高堂,饮过合卺。”
      “我夫妻二人,自然是同气同声。”
      木无回笑了。
      “我苦修多年,方才修成道骨仙风,你以为剃了骨我便是肉体凡胎任你玩弄吗?”
      当初她第一次醒来时睁眼,还想不明白,这双眼所见的依旧是她成仙之后的画面,每个人的经脉,主修的五行,都能看清,然而看得清,又有什么用?
      “啊回!”
      郑敛温声嘶力竭地喊,她心意已决,无人能让她改变心意。
      她生生剜去双眼。将自己身上,最后残留着仙性的物件,扑向少宫主。
      郑敛温不明白,她怎么能对自己如此狠心。
      那双眼珠再碰到万错双眸的时候,便化成灵光融进他眼里。
      木无回拽掉了他遮眼的白绫。
      那一瞬间万错见到了天地万物,形形色色,乌云密布的苍穹,电闪雷鸣,和落雨纷纷。
      他曾想过无数次,双眼复明的时候,他所看见的木无回会是什么模样。却从来没想到会是看到她凹陷的双眸,淌着血泪。
      那双眉,是这般模样,那鼻子,是所见的如此,那嘴,是猜想的那样,她的脸,渐渐清晰,与他无数次的想象,慢慢重合。
      “万错,我不欠你什么了。
      还烦请你,公正些,还清歌师兄一个公断。”
      “无回……”
      他看见眼前的人狼狈不堪披头散发,说她是幕后主使,没有人信。
      他要去扶她,她却往后退缩了,那有个他从未见过的,面目全非的人,从后抱住了她,稳稳地抱了个结实。
      她闭着眼,血淋淋的伤口孜孜不倦的淌血,她拉着身后人的衣物,方才感觉安心。
      她说:“清歌的尸首已被五行火化成了灰。你要为他唤魂,已是不可能的了。”说完,她自觉与万错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五行火焚化之后,神消形灭,虽无气味可寻,却会留下痕迹的,万错是个瞎的,高娉初只要瞒过他即可。
      她埋头进郑敛温的胸前,不愿再多与万错纠缠。郑敛温一瘸一拐的带她离开,万灵宫中后山药圃的这方小院虽有些不同了,但他还是很熟悉的。
      万错立在那,如同木无回所说,地上的确留了痕迹,烧的却不止一具尸体。
      他当即……知道了,木无回如此与他决断,之间还隔着木凌安的死。
      他冷冷看着高娉初,却未动她分毫。高娉初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宫主失踪多时,万灵宫的家主,得由万家的长老们扶持着。这样即使宫主失踪无法传位,有长老们在,即使是万错这样一个身有残障的人坐在宫主的位置上,仙门百家也无人能说一句不。
      “你过分了。”万错如是说。
      高娉初不以为意,盯着万错,她的确怕万错,但也不介意踩在他的底线上蹦哒。只要她娘拿捏着万家的大权,她便一日不会有生命威胁。
      “呵,那夫君真是体贴。”高娉初笑道,“你根本无法公断,却应了她,还得了她一对眸子。”
      高娉初玩弄他喜服上的红鲤,猜得了一二:“你莫不是故意带她去的曾国?是知道曾国主,会设计她,让她堕仙?你
      又知我性子,一定会找她麻烦,而一无所有的她,也会为了清歌的死,给你一双眸子,让你看清楚清歌的死因?”
      万错背对着她,高娉初知道万错这人,与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想要的,是万灵宫在仙门百家中的名望尊贵,不论你想要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我这宫主夫人的位置,需得稳着,谁若想摇一摇,那她便得死。”
      貌合神离,是他们最后得到最多的评断。
      他捏了一诀,忽然出现在郑敛温面前,堵住她们的去路。
      他不知如何开口,默了许久,郑敛温险些以为他是来挑事的。
      “……这万灵宫,每一寸土,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万错如是说,郑敛温以为他不让木无回走只听他又说:“你要走,我不拦你。只要你回来,这万灵宫是你的。我……亦是你的。”
      说罢,万错侧了身,让出路。
      即使知道,她这一走,便不会再回头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说:
      “我等你回来。”
      下山后,木无回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嚎啕大哭,让唐老儿束手无措,转着轮椅轱辘在路上打转着:“这丫头怎么哭不停呀?!这么哭太伤眼了!老夫这不是带着敛温赶来救你了嘛!?”
      唐老儿看着郑敛温皮开肉绽的那张脸,苦笑道:“丑了也无碍,她亦瞎了。老夫瞧着呀,除了那万灵宫少宫主,没人捞到好处!”
      无人知晓她面对了什么,曾国国主的欺瞒,弟弟被她亲手送给万错当祭品,亦兄亦父的清歌也因因她而生的妒忌烧成了灰。
      她几度哭的昏死过去,郑敛温没了办法,在这么下去,她的身子也受不住。
      背着她去寻了大眼睛,那一晚焚一味叫离思的香,再醒来时,她忘却了一切,却也拥有了她想要的。
      后来郑敛温带着木无回,行侠仗义游荡江湖,最后安定在了山魈的老巢。
      再后来,时间过去了能有五十年,许思周从无知小儿都长成了许老头子,也许是五十年太长,长到郑敛温都忘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第二日郑敛温醒来时艳无忧等人已经走了,树下的木无回正浅浅小憩,她没有用白凌遮着眼,那眼眶里却不似那时他所见的那样凹陷。
      他走过去,想叫醒她提醒她该走了,站了一会,他选择了坐下来,背靠着粗壮的树干。
      她睡着睡着,将脑袋枕在了他肩侧。
      微风拂面,他也闭上眸子,享受这片刻清闲。
      光线透过层层叶子,他闭着眸子也能看见那明晃晃的光,洒在他眼皮上。
      “你想让我回去?”
      身侧的人一个翻身,将他欺身压下,含住他刚想要说话的嘴唇。
      郑敛温一惊,猛的睁开眸子,挣扎了几下,却被更用力的压住,她就像条蛇,将他捆在树干上。
      郑敛温的理智渐渐被她消磨殆尽,她却突然松了口,郑敛温盯着她,眼色朦胧,涨红着脸。
      而她睁开了眼,一瞬间郑敛温以为是她的眸子回来了,再仔细的看,不过是一对做功精美的玻璃珠。
      他猜想,应当是大眼睛那多管闲事的做的。
      “我心有所属,所属之人要将我送回火坑,你说,我该如何?”
      她说:“五年前我们在此定居,我第一次下山时,便告诉那与我说媒的媒婆说我已有人家。昨日你也见过了,就是那背着个娃娃的妇人。”
      “你说……什么?”
      郑敛温被一吻吻得昏天黑地,满脑子的注意里都在那对假眼上,她突然说了一长串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非得我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木无回探了口气,无奈道:“我说……我,木无回,心尖儿上是有的,那人,名唤郑敛温。”
      “原先我不说,是以为你知道,今日才知,原来你不知道。”
      郑敛温总算清楚了些,磕磕巴巴回应道:
      “你……你是说……你说……你……”
      “……怎么与你说不清。”
      木无回有些无奈,又看不见他是个什么反应,她伸手探去,抚上他的脸,确定了要袭击的位置。
      郑敛温抓住她的手,他还想再听她亲口说一遍:“你……”
      又被她准确无误地堵住了。
      她生涩的举动,成功地将他的理智给扑灭了。
      原先他还愣着,如今却不犹豫了,积极的回应她。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将发簪取下,反客为主。
      木无回缩回头,他还咬着她的唇。
      “明白了?”
      他唰的一下红了脸,将头埋在她肩侧。
      木无回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关键是她又看不见,也迟迟等不来他的回话。
      “……郑敛温,说话。”
      “……啊回……我我我,我们……成……成个亲……你……意下如何?”
      “几时?”
      “现在吧。”
      “不送我回去了?”
      “不了。”
      他说罢,将她抱起,回房锁门。
      芙蓉帐暖,纯靠脑补。(我大啊回海涵一切的温柔乡,敛温冲动又有些摸不着门路的这种感觉)
      木无回也是那日回忆起一切时才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她心在哪,一直在独自思索这无法预测的未来。
      木无回以为不用说清楚,他也明白,但她不说,便无人知晓。
      需得言传身教,方能让他心领神会。
      与她说这句话的无忧,与她抓的那只螃蟹的前程却是多坎的。
      木无回已不是仙门中人,只是修道让她能够比常人多活几年容颜永驻。郑敛温也是只隐世的妖,并没有多大危害,撑死数百年的修为,还不够妖族里的大妖怪塞牙缝,活得安稳。
      而艳无忧所在的仙门,却是最不把妖的命当命的仙门——九曲门。
      谢不思又是一只将要千年的妖怪,多少人或是妖想将他的心丹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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