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内特的秘密花园》道**斯

16、热铁皮屋顶上的猫

　　16．热铁皮屋顶上的猫

　　亲爱的奥菲莉亚：
　　唉，我亲爱的小雏菊，我要怎么才能向你描述方才的情景？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景象，我感到我脊背发凉，呼吸急促。我却不得不同时紧紧盯着前方，目不转睛。
　　还是让我从头开始讲起吧，奥菲莉亚。我和道格拉斯先生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毫无疑问，那是安妮姑妈引以为傲的标准上流社会口音，哪怕是惊恐万分时也不例外。我紧跟着道格拉斯先生赶到安妮姑妈的房间，这位尊贵的客人正仰面躺在沙发椅上，胸口因为紧张而剧烈地起伏着。她那忠诚的贴身女佣则试图将一块浸满薄荷水的毛巾轻轻放在她额头上，好让她感到好受一点。
　　这时屋子的主人和其他客人也都先后赶到了。
　　——发生什么事情啦？
　　我想我们现场的每一人，都像此刻的奥菲莉亚你一样发出这样的疑问哩。

　　我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到安妮姑妈身上，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至于像安妮姑妈这样的女士，在场这么多人殷切的目光，应该也会使她感到相当受用吧。我看到女佣人将她扶起来，安妮姑妈挺直腰板，竭力做出镇静的神情。
　　“事实上——”
　　我那两个学生也被带到了，正被公爵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显然他们比其他人更早发现窗外的异样。其中一个学生发出一声愉快的口哨，粗暴打断了安妮姑妈的演讲开头。
　　“嘿，这可有趣极了，是不是，弟弟？”
　　另一个则兴奋地看得目不转睛，拍着手说：
　　“真是太奇妙啦，它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屋子里没有人注意到可怜的安妮姑妈了，大家都齐齐扭头，顺着我那两个好学生的目光，往窗外望去。这样所有人一瞬间都有些摒住了呼吸，毕竟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
　　那是一只硕大的暹罗猫，雪白的绒毛，面孔中央则是黑色的。它站在离我们六七十英尺的一间屋顶上，我记得那是花园里堆放杂物的屋子。但这只猫看起来几乎跟整间屋子一样大，傲然雄踞了整个屋顶，并且，它是透明的。也就是说，我们能通过它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枞树林。这只猫走了两步，突然竖起尾巴，剧烈地抖动起来。我们都呆呆地望着，谁也不出声，这奇特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紧接着这只猫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神秘，转瞬间隐去在夜色里，看不见了。
　　我听见刚才还挺直了腰板的安妮姑妈发出一声咏叹调，又颓然地坐回到沙发椅上，喃喃地祈祷着上帝的庇佑。
　　“上帝啊，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公爵则温柔地安慰着她。
　　“可是姐姐，我觉得它看起来很像你养的那只黑杰克。你能告诉我它现在怎么样了呢？”
　　安妮姑妈抚着胸口，皱着眉头。
　　“我的黑杰克，噢，当我有一天发现那只可怜的小格尔达被它用小爪子紧紧攥着、并且差点成为它的下午茶甜点时，我只好用链子把它锁起来了。”
　　“可怜的黑杰克！”公爵感叹了一句，“我记得您以前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它。”
　　“是的，”安妮姑妈说，“但自从有了小格尔达之后……”
　　“但猫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姐姐。”
　　公爵流露出诚恳的表情，他说话时的声音永远既低沉又娓娓动听，仿佛有一种教人置信的力量。
　　“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它们的传说，它们天生就有一种魔性，譬如说著名的巫女德里赛特怀里永远抱着一只猫，我想，……当然只是我想，说不定是黑杰克的怨灵追随您而来了，并且杀死了格尔达，姐姐。”
　　这番理论让安妮姑妈感到不安起来了，她飞快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现在那只猫彻底消失了，屋顶上空荡荡的。

　　这个晚上的最终情形是公爵劝说其他人都回房休息，而他则留下来安抚受到惊吓的安妮姑妈。我带着我那两个好学生回了房间，亲眼看到他们两个爬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我则好奇地往窗外瞟了一眼，想看看那只黑杰克的怨灵还在不在，但屋顶上依旧是空的，早晨的阳光为它铺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
　　注意到我的视线，我那两个好学生一面大口咬着小黄瓜三明治，一面告诉我。
　　“底摩斯先生，其实我们已经爬上去看过了。”
　　我有点儿吃惊。
　　“什么？你们？”
　　我知道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修得很高，我相信除非是这里最灵巧的园丁和长长的三脚梯，不然谁能够爬得上去？事实上，奥菲莉亚，昨天夜里我曾经有那么一小会，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试图爬上去看一看，但显然我的计划是彻底失败的。
　　亚瑟看了我一眼，得意地说：
　　“要想从墙壁爬去屋顶，当然是不可能的，底摩斯先生。可是要是先爬上旁边那棵橡树，再勾着树枝跳过去，一切比啃光一份黄瓜三明治还要容易得多哩。”
　　利末附和着哥哥。
　　“可是哥哥，上面什么也没有。”
　　“对，没有猫脚印，而且也没有猫尿的味道，”亚瑟点点头，伸手去拿一块新的三明治，“我看昨天它那个样子，还以为它准备撒尿呢。猫只有要在撒尿时，才会竖起尾巴、不停地抖动。”
　　“所以说那不是一只真正的猫，”我说，并且开始引用公爵的说辞，“猫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它们天生就有一种魔性。”
　　我告诉他们不要再想了，并且教了他们一些和猫有关的单词。
　　但是这些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好在年轻人的热情总是稍纵即逝的，很快他们又迷上了如何将黄油最大限度地堆积在面包片上，并且兴致勃勃地付诸于实践中了。
　　虽然我的学生们暂时不再缠着我探讨这个问题了，但我想告诉你，你知道的，公爵那一番说辞当然也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另外，奥菲莉亚，我还并没有被公爵解雇，虽然道格拉斯先生看起来对我并不太友善。因为在这个家庭复杂的格局里，我注意到一线微妙的希望，那就是如果现在道格拉斯先生提出要解雇我的话，很可能公爵会一意孤行地雇佣那位漂亮的音乐家，理由自然是那两位小公爵一天都不能没有家庭教师的管教。这个局面可完全不是道格拉斯先生想看到的，因此他必须暂时留下我。
　　此外，我还有另外一位救星，那就是爱德华勋爵。我将写好的部分论文交给这位年轻的勋爵，并且适当向对方透露我可能遭到解雇的糟糕处境。我看爱德华勋爵的态度很明确，在我未完成他那篇重要的论文之前，他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离开爱德华勋爵的书房后，我又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我举起从爱德华勋爵那里借来的一架望远镜，往窗外张望。镜片很好，视野很清晰，可以看得到相当远的距离。
　　道格拉斯先生曾警告过我，好奇心杀死猫，我的好奇心确实稍嫌强烈了些。
　　镜头里，和我那两个学生的说辞一致，那件堆杂物的屋顶上自然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即使是一只猫，要爬上这样的屋顶也是很困难的。
　　我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上的奇景，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穿靴子的猫。……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定是千真万确的，决不是某一个人臆想出来的幻象。
　　我放下望远镜，但我总觉得什么地方可疑。

　　等到天黑下来，安顿好我那两个学生之后，我一个人准备在花园里走走，也许会有些什么线索。
　　我才走了一小段路，就陷入了不太妙的境地。
　　因为我远远看到，我的雇主德沃特公爵和那位漂亮的小提琴手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从花园深径里走出来，月光洒在肩头，仿佛为他们镀上一层银边似的。
　　这时夜有点深了，我想如果我站在原地，和他们迎面撞上，我要怎样来解释我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呢？我总不能说我在花园里迷路了吧？
　　我急忙身体一缩，躲到旁边的橡树身后，身体紧紧贴着橡树干。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又渐渐走远，看来公爵和那位音乐界已经经过我了。
　　我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准备继续往花园深处探索，头顶的树上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年轻人，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会换个方向站，月光完全把你的影子暴露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抬头往上看，这样我就能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树干上，饶有兴味地往下看着我。

　　亲爱的奥菲莉亚，下一封信我将会尽快发给你。隔壁我那两个学生发疯似地打着铃，我不得不离开书桌去照看他们。你会一直等着我回来，对不对？

　　你忠诚的，阿尔培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