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梁上燕（4） ...
-
第四章梁上燕
严璎随着从南退出来，从南在院门前回望，慢慢叹口气，才看向她，“叫什么？”
“燕莺儿。”
从南点点头，打量起她来，“我瞧你身上服饰，你是书阁的人？”却看不透她什么底细，何以四少爷偏偏要将她送到姑娘跟前？从南微微摇头，只当是四少爷一腔疼爱妹妹的心吧！五姑娘被禁足在书楼实在太教她受委屈了！
从南道，“四少爷特地拨了你过来，我想你笔头工夫应当不差，待我回去禀了，你日后就专伺候姑娘的笔墨。”
严璎暂时也猜不透四少爷什么打算，听见从南说话，忙先应下来。
从南道：“四少爷吩咐得太急，何况今日他们才将书楼收拾出来，搬东西的打扫的，进进出出忙乱得很，我也不好直接将你带到姑娘跟前去。这样，你今儿权当休息一日，回屋仔细收拾了，明早来书楼。”
一时没话，等到书楼时，严璎垂手候在路旁，先目送她进去，这才自己慢慢踩着雪回去。她在屋外抖落满身的雪，弯身将伞柄搁在门前，进去后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不知是谁粗心大意忘了掩壶盖儿，巧儿之前刚换的热水已经凉了。
严璎就着凉白开，坐到椅上蜷着喝。屋内没人，使她暂时得以放松，微眯着眼啜着水。日光从窗格透进来，跌进杯中，金灿灿的一点在水里打旋。只有光，温暖被寒冬剥夺了，她指腹只感觉得到凉。
当初咬紧牙一心要进府看书时，可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她虽从小寄人篱下，到底过得也是贵家小姐的日子，什么时候大冬日喝过凉水？
也不是有怨气，只是自己偶尔想想也觉得荒唐。
好好的，怎么偏要跑来商于看书？
严璎这会儿彻底暖过神来，脱了靴坐回榻上。从南既已许了她假，她自然乐得轻松。头靠在壁上休憩，室内熏暖足，不一会儿就使她昏昏欲睡。人在梦里就端不住脾气了，总是忍不住斤斤计较，她倒觉得自己还醒着呢，因为头昏脑涨地一个劲儿琢磨，细想来细想去，她这样荒唐，应当怪郗箬。
郗箬与她年纪相近，从小争锋相对到长大。严璎一度疑心郗箬是怨她抢走了他母亲一半的关注，后来发现他只是太无聊了。扶风郗氏到他这一辈，几个哥哥都大他许多岁，话说不到一处去，别房的姊姊妹妹们也不常见到，她养在他母亲膝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的性子又都犟得很，经常闹起来。
可这样的闹也经常莫名其妙就熄灭了气焰。她偶然听姨母曾与跟前的嬷嬷笑说，“小孩子玩闹不记仇的，小时候越吵，长大之后越亲厚呢。”她心下悚然一惊，想起族里长老送她来郗府的用意，只怕姨母对此也是默许的。可她并不愿意，看郗箬对此也是很嗤之以鼻的样子。两个人突然发现了一个默契点，关系竟然也慢慢和睦了许多。
年初的时候在宫宴上见到，自她受诏入宫作了公主伴读，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于是在树下略作寒暄说了片刻的话。
他将奉旨南下，严璎听说他要绕路去一趟商于，不免很惊奇。
郗箬避而不谈，只是道，“我与陆观兰是好友，他托我捎一封家信回去。”
严璎何等聪明，当即觉得不简单。郗箬看她笑吟吟的望过来，赶紧打住另说，“我听说商于陆府有一座藏书阁，存书十万余卷，其中遗世孤本不可计数。待我去拜访了陆老爷，替你问问，能不能借出几本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看什么呢？”严璎虽习惯与他反嘲，不过的确还是很期待，如此春去秋来，一直盼着他捎书回来，谁知这样的盼望总没个头，因他有圣命在身，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严璎在宫中也难频繁写信去催他，最后思来想去，向太子爷请了个恩典出宫。
太子爷成全她一股痴意，估摸还以为她是正当登门去读书呢，谁能想到她将自己卖了身进这陆府作仆役？
如此一想，怨郗箬也没用，还是该怪自己，怎么就一头热扎进来了呢？
正迷迷糊糊间，屋里有了动静。半睡半醒间，严璎察觉到有个人上了榻来，她睁开眼就看见巧儿正蹑手蹑脚在替她盖被。
巧儿挺不好意思的，“吵醒你了？”
严璎摇摇头，坐起身来，“没怎么睡着。”拍拍脑袋，仍有些昏沉沉。巧儿见状，伸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吁口气，“还好，没发热。”
巧儿贴着她坐，“冬日里打盹怎能不盖上被子呢？幸好没生病，不然明日如何去伺候五姑娘呀？”巧儿冲她眨眨眼，“我去雁哥儿那儿讨了个假，说是回来帮你一起拾辍拾辍，你别怪我多事，其实我是嫌外头天冷，想回屋来偷个懒呢。”
严璎说不见怪。巧儿也是良家子出身，在闺中时也读过书，极受父母疼爱的。后来不知什么变故，她父母双亡，族中叔伯要将她轻便嫁人了打发，巧儿硬是憋着一口气逃出来，听别人说是撞见了五姑娘的车驾，五姑娘怜惜她遭遇，请她来书阁做事。巧儿曾提过，五姑娘原意是让她来陆府避避风头，但她怕族人纠缠不休，是以一咬牙签了卖身活契。
严璎起身收拾东西，巧儿过来帮手，“你被拨去五姑娘那里也好，五姑娘活菩萨一样的人儿，断不会难为下面的人。”她突然笑问，“你当初怎么想要来陆府的？”
严璎讷言：“家族式微…”
巧儿点点头，“也是，但凭父母健在，我们又何苦为他人作仆役呢？”她眼圈忍不住泛红，怕严璎来劝，假意擦汗拭去眼泪。
“别教你见笑，我这样说并不是埋怨五姑娘，她救了我，我可不是那样不知恩的人。只是…只是怨这老天，真是！算怎么回事呢？好不容易遇见个合得来的，你又要走了。”巧儿道，“怪不舍得的。”
严璎笑道，“五姑娘近来住在书楼，离得这样近，你我还怕见不到面吗？”
“是呢。”巧儿也笑，“你去了五姑娘那儿，千万别忘了我。府里知心的人少，咱们常来常往，交情才不容易断。”
两个人拾辍妥当，一齐坐在榻上聊闲篇。等到晚上，雁哥儿派人过来把巧儿叫去忙，严璎一人没事做，干脆去烧了壶热水，又将门前堆雪清理干净。这一忙活，不知不觉到了夜里，巧儿回来与她结伴去收拾了，严璎蜷缩在被中还在盘算着，最后禁不住困意袭来。
睡过去前，她心想既然行到这一步，也别管荒唐不荒唐了，只求最后能求仁得仁吧！
.
第二日一大早，雁哥儿带她过去书楼。在楼外等人通报时，雁哥儿低声跟她嘱咐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下来一个丫头。雁哥儿看见忙喊了声“从南”，领着她走过去。
彼此昨日就见过，从南点点头，跟她说，“姑娘现在楼中看书，你跟我来吧。”
严璎跟着她上楼。从南道，“姑娘喜静，你待会儿跟我进去时注意些动静。”严璎低声应下，从南又跟她提了几句事宜，说话间进了外屋，从南便止住话头，上前一步挑起内室的帘子，向里探头轻声道，
“姑娘，人领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梁上燕（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