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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醉为忘川客 ...

  •   第二章,醉为忘川客

      和远望所见有些微差别,忘川中弥漫着一层浓雾。
      在雾中游游荡荡的人影,俱是披头散发,看不清脸面。白悦缓步走进来,只看见一双双空空洞洞的眼睛,就如被抽空灵魂的木偶一般。
      这忘川形似一村镇,镇头高悬着九盏惨绿色的纸灯笼,照着靠近的人的脸都显出绿光,十分可怖。
      走过这九盏灯,前面就无光了。街道上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
      白悦正踌躇不知向哪里去,眼前忽然亮起微光,微光后有人慢声吟道:
      “天茫茫,地茫茫。生死迷,轮回长。故乡路遥不堪行,人生苦多两泪长。行乐须及时,醉为忘川客。”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还在房屋里,光也在这房屋里,只是十分昏暗,连房屋的形状也不能照亮。
      白悦大声笑道:“好一个行乐须及时,醉为忘川客!”
      里面的声音道:“外面的客人,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白悦将赤电拴在屋外,从容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十分空阔,也没有灯火,只有一个白衣的中年人,端坐在炉火前,烧着一紫砂壶酒。壶盖开着,里面的酒已然沸腾,哧哧地冒着白汽。
      炉火跳动,满屋暗影随之摇曳,恍然如梦。
      白悦吸了吸鼻子,笑道:“怪不得我一进来就闻到酒香,原来有人在这里烧酒。”
      “这不是普通的酒。”白衣的中年人说,转过头来看他。
      他的脸上映着火光,看来红润丰满,眉目慈善。
      “哦?”
      “这是忘情酒。每一个来到忘川的人,都要喝一杯忘情酒,把以往悲伤的事全部忘掉。”
      “哦。”这个哦是好像明白了的意思,又置疑地问:“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酒?”
      “当然有。”
      白悦笑道:“我一直好奇,忘川到底是怎么让人忘记的?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一切奥妙就在这忘情酒上。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
      “哪一点?”
      白悦向两边看了看,说:“这忘川未免比我想象中差了一点。”
      中年人道:“你以为这里就是忘川?”
      “难道不是?”
      中年人摇头。“这里只是忘川的门外,还不是忘川的地界。”
      白悦不禁问“那真正的忘川在哪里?”
      中年人只是一笑,转而向那烧得正红的炉火伸出手。
      明黄的炭火,滚烫的酒壶,他竟然直接用手指刨开火炭,寻着壶把,提出来。
      桌子上就有酒杯,倒出来的酒也还是滚烫的,腾腾地冒着白汽。
      白悦一直没有留心去看他的手,此时才看到他的两只手颜色不同。一只白白细细,十指尖尖,就像是女人的手;另一只却皮厚肉粗,暗透乌色,而且伤痕累累。他火中取酒,用的正是这只手。
      白悦不禁道:“烈火不损,好一招铁砂掌!”
      中年人道:“说不上好,也就马马虎虎。对了,还没请教阁下贵姓?”
      “姓白。”
      “那么就请白公子干了这杯酒。”
      白悦看了看酒杯,再看看他,微笑着摇摇头。
      “怎么?”对方的脸色立变。
      “抱歉得很,我还没有忘记过去的事的打算。”
      “你既然不想忘,为什么要来忘川?”
      “是有人带我来的,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忘川。”
      对方冷笑道:“忘川不是外人随便看的地方。你既然已经知道这地方的秘密,我就不能让你活着走出去。”
      他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以敬酒之势向白悦的面门击来。酒杯上真力灌注,速度虽不是风驰电掣,但力重千均,威猛雄浑,铁铸的脸面也吃不起这样一杯。
      “艾——”白悦先闪后架,架住他的手道:“我知道的并不多。”
      “你还是非死不可!”
      一攻一避间,突然“砰”的一声,门板被铁砂掌击得飞裂。白悦就势穿出屋子,后面的人紧追出来。
      白悦实在不想为这种原因和他动手,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既然不是客人,就不必知道!”
      他说话时右掌已在运力,一语终了,铁砂掌蓦然出手。
      白悦身后一棵臂粗的枣树应掌而断,木叶萧萧落下。但白悦已经不在原处了。
      “好厉害的掌力!”白悦作出一副感叹的样子,“真是可惜了。”
      中年人道:“可惜什么?”
      白悦微笑道:“可惜用来劈柴砍树是不错的,杀我就不行了。”
      他看对方又要出手,立既抢先道:“杀我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哦?”对方冷冷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你为什么不试试打动我,也许我会改变主意,变成你的客人。”
      “你真的会改变主意?”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对方似乎在考虑,终于还是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谁。”
      “哼。”对方冷冷道:“我是忘川七十二分路的主管,我叫尹百川。每个客人走到这里,都交给我负责。”
      “你是说忘川是一个组织?”白悦很意外。
      “忘川既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组织。”
      白悦有些鄂然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捏着了一截线尾,线拉得越长,看得越多,也就越危险,因为这也许就是一根导火线。但是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如继续问:“你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
      “不知道?”
      “忘川有七十二个分路,彼此之间互不认识。除了公子和总管以外,每个人知道的都不多。”
      “公子是谁?总管又是谁?”
      “公子就是无翼公子,他是忘川的龙头。总管当然就是公子的总管。”这个回答简直有些狡猾。
      “那你们公子为什么要叫无翼呢?”这个问题问得也有点怪。
      “他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他两点磷火似的眼光盯在白悦的脸上。“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改变主意了?”
      “真是抱欠。”白悦叹了口气,“我不但没有改变主意,反而决心不会加入你们。”
      “为什么?”
      “因为我天生不喜欢听别人的命令。”
      尹百川道:“那你就该死得无怨了。”
      他突然大声道:“都出来!”
      黑暗中立即飞来风声,转眼间就有七八个人影驻立四面。看来每一个的轻功都不错。
      兵器各有长短,却都是清一色的白衣。连原本木偶似在荒街上往来游荡的人,也好像忽然魂魄归体了,尽皆抽出刀刃围过来。
      这么多把兵器一起对准他,白悦却一点不慌不忙,慢慢从腰后抽出来一把折纸扇,捏在手中,含笑道:“像诸位这样的人,就算再来三五十个,也还是杀不了我。”
      尹百川一挥手道:“上!”
      四面的人立即怒吼着冲上来。
      就在这时候,风中好像有几点寒芒闪过,尖锐的风声刺穿空气,瞬息临近。
      冲在最前面的一数五个人几乎同时发出惨呼,兵器脱手落地,手臂也跟着垂下,如伤筋动骨地疼痛。
      众人骇然,面面相觑,却谁也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的只有尹百川,但他也不能很明白。刚才那一瞬间,他只看见白悦曾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而此时他手中的扇子已经合上。
      尹百川厉声道:“上!”
      虽然有人迟疑,但终于还是都冲上来。
      尖锐奇特的风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两声。
      待到风声过后,涌上去的人群中又有十个人垂下了右臂。毫发未损的只剩下三个穿同样白衣的人,但三个人的脸色都骇得凝结,步步后退。
      脸色最骇然的人还不是他们。
      尹百川的脸色已经变成死灰色,就像是忽然看见了一件极可怕的事。其实他看见的只是几根针,银针。
      折扇一开一合,就是五根银针。
      前后三次,他仍然没有看清白悦的银针出手。他看见的只是已经扎在人手臂上的银针,露在外面的一端殷红如血,看来就像一段血丝。
      过了一会,他才能问出口:“晏佳湾,梅花庄,岳七少爷是你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
      尹百川失声道:“你是岳神针的儿子?!可是你姓白!”
      白悦笑道:“姓白就不能是岳华的儿子?”
      “那….当然是……”他神色凝结地说:“若早知道你是岳神针的传人,就算你来找我,我也躲不赢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向你透露了忘川的秘密,如果你不死,我就得死。”
      白悦皱眉道:“你一定要逼我?”
      “是的。”他突然向那些手下喊道:“他的银针已经用完了,趁现在快杀了他!”
      白悦一听就想笑,这简直就有点自我催眠的意思了。他微笑道:“你不是我,怎么肯定我的针用完了?”
      他伸手从腰带的边缘捏到一根针头,慢慢抽出来,对着扇骨插进去,一面说:“也许你说的不错,但你还是不走运,我至少还剩这一根。这一次,我会瞄准死穴,你们谁想试试?”
      没人想试。
      白悦把扇子指向中了针的人,他们一个二个都赶紧转过头。
      “那你们三个呢?“他问的是那三个白衣人。他们也不敢回答。
      白悦冷笑道:“我看还是尹总管你亲自来试吧。”
      尹百川面红耳赤,道:“我……”
      他到底不敢说出要试的话来。
      这时,却忽然听到一个枭鸟似的声音说:“我老太婆来试你这一针!”
      从黑色的屋顶上一闪而出那一个黑色的人,倏忽已至眼前。
      “是你?”白悦看着她。
      “你想不到我还会再来?”老太婆的脸上带着一丝笑。
      “我想不到你敢说这样的话。”
      老太婆道:“岳神针的大名恐怕无人没有听说过,只不过这次……”
      她树皮似的脸上露出种神秘的笑意。“我敢说你的神针一定出不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出不了手?”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白悦没有试也知道了。
      他的脸上忽然出现种异样的表情,想用力,却觉得四肢发软,就好像突然被抽空所有力气,连站稳都变得很困难。
      “怎么会……”
      老太婆大笑道:“这就是君子香。”
      “君子香?”白悦当然知道君子香。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种毒无色无味,中毒的人自己也不知道。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毒性发作,就会武功尽失。我把君子香涂在我的衣服上,你跟我动手的时候,就已经中毒了。”
      白悦接着她的话说:“之后你只要远远地跟着我,等到我毒发就可以了?”
      “不错。”
      “你到底是谁?”
      老太婆道:“我姓毒。”
      白悦问:“毒婆婆?”
      “你还有点眼力。”
      白悦突然将手中的纸扇一挥,扇面立开,风声呼啸而起,迎面袭来。
      尹百川失声而呼:“神针?!”
      呼声未绝,便觉得耳边一冷,伸手摸时,耳垂上已多了一个针孔,一点血珠,惊出他一身冷汗。
      站在他前面的毒婆婆又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好似疯狂一般,直倒下来,眼中翻白,抽搐着,居然像要死掉!
      凝神细看,才从她的喉咙上发现一点针孔,也不见怎样流血,但确实从后颈窝穿透了。
      想到白悦只发了一根针,穿透一人后尚有余力贯通他的耳朵,不觉毛骨悚然,呆看着,站不起来。
      针虽有失准头,减了速度,但到底还是岳氏神针。
      只是眼前的白悦已经不在了。
      又过了将有一刻钟时间,尹百川才忽地站起,沉着脸道:“他中了君子香,跑不远的。马上去追。”
      白悦确没有走远,他迷失了道路。
      尹百川只想到他的两条腿无力走远,却忘了他还有四条跑得很快的腿。
      赤电正在荒山中奔驰,背上驮着它的主人。
      山如此宁静,夜如此黑,风声呜咽中,似乎浮动着无数不易察觉的危险。
      白悦忽然从马背上摔下来,伏在野草间,不住地喘息。
      他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赤电虽然就围在他的身边低鸣,他也再没有力气爬上去。就算危险真的降临到眉睫,爬不起来还是爬不起来。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独自行走江湖,但中原三百六十行的诡计和手段,他都知道不少。其中最难防的还是暗杀和毒药。
      所以他师从岳华十二年,学的第一种本事并不是闻名天下的岳氏神针,而是医术。
      君子香并不是剧毒的毒药,却是种很麻烦的毒药。中毒很慢,解毒更慢。
      他已用银针刺穴,盘膝而坐,全身上下哧哧地冒着白烟。
      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好像与他无关了。他既看不见,也听不到,甚至也感受不到。
      呜咽的风声终究送来无法预测的危险,一双脚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白色的靴子,白色的长衫,一只手像女人的一样白白嫩嫩,另一只手运起力的时候却暗透出乌紫色。
      白悦并不是没有想到尹百川会追来,而是他纵然想到,他也无力更改。毕竟每个人都有倒霉的时候。
      尹百川的眼睛里带着种奇异的光芒,既恐惧,又欣喜;既凶猛,又怯弱,正如一匹狼。
      他终是向着白悦举起了他的铁砂掌,却突然“嗖”的一声,从背后打来一件暗器。
      他回手接住,竟然是一颗苦莲子!
      不远处就有一棵苦莲树,树上光秃秃一片,并不见人影。
      “是谁?”他大声问:“敢跟无翼公子作对?”
      无人现身。
      对方的声音好似在夜空中旋转,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还不配知道大爷的名号!”
      “你想干什么?想杀他?”
      “是你要杀他,还是我要杀他?不过我可以跟你打赌,你今天一定杀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你遇到我了。”
      “你是他的朋友?”
      “你真麻烦啊,问东问西的。”那个声音很不耐烦。“不想挨揍的早点滚。”
      尹百川好像不敢相信,道:“你真的放我走?”
      “还有假的?”对方的声音冷冷地:“我从来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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