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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暖香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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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小厮眼见有人喝止,都是一脸的不耐,待得喝止的人站出来时,这才换成一副恭敬的神色。
他俩虽然不认识柳芷,可是看她身上披着的那件鹤氅,华贵非常,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上的。再一看府里的四小姐居然和她走到一起,想来这女子也是京中的贵女,便不敢对她如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柳芷本不想站出来的,但是见这两个小厮实在是做得过份,她天性中好打抱不平的因子又冒出来了,自己也控制不了。
“这两位大哥,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眼见人家才刚死了至亲,你们就别难为这夫妇两人了。”在别人府里,想要让人家卖她面子,当然不能直接对骂了,柳芷选择以“理”服人。
她温和地说着,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我这里有对玉镯,虽不值几个钱。两位大哥如若不嫌弃,便拿去用吧,送给自己的娘亲或是心上人也好。只我见这夫妇两人实在可怜,你们如果能帮忙的,就尽力帮着好了。”
那两小厮见这对玉镯玉质润泽,看上去价格不菲,自己早就偷偷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了。让他们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那些活计也不需要他们动手,他们只需要指派其他的家奴去做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即拿到了镯子,自己又不用费丝毫力气,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便接过了那对玉镯,欢天喜地地去了。
跪在地上的那对夫妇伤心过度,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只知道傻呆呆的流着眼泪。
郭琪见柳芷并未闹事,放下心来。
“柳姑娘,我们走吧。”她拉了拉柳芷的手。
柳芷看了那地上的女尸一眼,想到上次见面时她还活生生的,那么年轻的人,竟就这样轻生了,心中唏嘘不已。
“郭姑娘,你说葬礼得花多少钱啊?要不这钱我来出吧。”
自己虽然没多少钱,但一个简简单单的葬礼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郭琪苦笑了下,柳芷大概不知道,凡为家奴者,死了是不得入土的,都得推到城外的化人厂。而且府里有专人来运送尸身,费不了几个钱。
柳芷回到宁府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陪同她回来的丫环蓝玉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只陪坐在不远处。
蓝玉是赵管家指派过来服侍柳芷的丫环。因着柳芷天煞孤星克死人的命,府里的好多丫环都害怕指派到自己,蓝玉也不例外。
所谓天煞孤星虽然听上去是无稽之谈,但人总是害怕有个万一。起初过来服侍时,蓝玉是很不情愿的。待到相处了一段时间,见柳芷对自己并不摆主子的架子,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自己一份,完全不拿自己当丫环看待。蓝玉的不情愿这才悄悄地消弥了。
刚开始时看着红绫与柳芷斗嘴,她都瞠目结舌的,生怕柳芷随时随地给红绫一个大耳刮子,但是直到现在,她心里担心的情况好像从未出现过。
原来小姐和丫环相处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好像有一扇新的大门在蓝玉面前打开,刷新了她的认知。
有时候,她好羡慕红绫,可以与小姐这样相处,她都没有这种机会。小姐平时很少有事吩咐她这个丫环,一般都是找红绫。可是,自从立冬宴回来后,红绫跟变了个人似的,缠着小姐教她玩九宫格。小姐当然倾其所有的教她,久晨院中常常见到红绫拿着张画着九宫格的纸张冥思苦想。
大概因为要学习九宫格的关系,红绫与小姐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最近小姐的贴身丫环都快换成她蓝玉了。
蓝玉决定再努力努力,争取得到与红绫一样的地位。
小姐似乎因为郭府那个家奴的死闷闷不乐,蓝玉并不奇怪,当初她的好朋友绿芙死时,她也是伤感了好几天。绿芙只不过被梁小姐借出去几天,就没能活着回来,她这才知道,原来家奴的命竟卑微得跟蝼蚁一样。
蓝玉一出生就被爹娘遗弃在路边,还是宁府的仆人到城外办事归来时碰到了,将自己带回了宁府扶养成人。
可以说她出生没多久就一直生活在宁府,她打小的认知就是宁府从不因为家奴的身份而对他们有所区别,绿芙死之前,蓝玉还以为其他的府第对家奴也是这样的宽厚呢。原来不是的,比起宁府中的家奴,其他府第的家奴生活得实在是太悲惨了。外头的那些人谈起家奴,也从未把他们当人看待。
蓝玉虽然不是家奴,可由于好朋友绿芙是家奴的关系,她并不会看不起家奴这类人。相反的,她对这类人还挺同情的。她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成为家奴后,他的子女世世代代都要做家奴,永世不得翻身。
唉……
她心里暗暗叹了叹气,同情他们又有什么用,这是朝庭定下的规矩,自己人微言轻,还能跟朝庭作对么?
“柳姑娘还没从郭府回来吗?”
书房里,宁毅问了书童言庄。这丫头没事就爱往自己的书房跑,还霸道地要求自己为她顺毛。她来时,自己有时会感觉很烦,但今天她没出现,心里又似乎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宁毅也说不上来,就是处理公文的间隙,手会不由自主地往膝盖处作出梳头的动作。
如果是去作客,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
宁毅看了看外头渐渐昏暗的天色。
“这个……”言庄挠挠头,他可是一直待在书房服侍大人的,至于柳姑娘有没有回府,他又没出去打听,又怎么可能知道?
宁毅看了自己的书童一眼,暗笑自己有点糊涂了,怎么问了不该问的人?
算了,他自己亲自去久晨院看看吧。
“你来了。”
宁毅进了柳芷房中,柳芷坐在圆桌前双手捧着脸,傻呆呆的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坐下来许久,她才发现,有气无力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又怎么了?还因为你爹爹的那几幅画没拿回来而伤心?”
除了这件事,宁毅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伤神。他因为她总是闹腾的缘故,厚着脸皮跟安府交涉了。安德鲁听说他求画是为未婚妻求的,当场就应下来。
当然,安德鲁那么爽快,也有可能是自己之前跟他说了隐藏在血心兰背后的真相,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这样做,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虽说他曾是自己祖父的部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今已是朝中一品大员。人一旦到了某一个高度,往往容易忘了本,就算是多亏了祖父当年的提携,才让他有了今日,也保不住人心不古。
旁人只道由于自己祖父的关系,安德鲁在朝堂会对自己颇多照顾,然而实际并不如此。安德鲁每每听到别人提起往年他在祖父手下的事迹,都会面露不豫之色。
好在自己也不需要安德鲁的“照顾”,自己能成为侍郎,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打拼出来的。
所以,当为柳芷求画时,自己并不指望安德鲁能答应,只是被柳芷纠缠得太厉害了,抱着拭一拭的想法,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谁知就成了。
只是那画在安府中也不知搁在哪一个角落里了,一时之间恐怕找不出来,慢慢翻找的话估计还要等上了三两天。到时候,自己就拿出来给这个女子,让她安一安心,也算是给她一个惊喜。
拿回一幅画想来对柳芷也算是有交待了,希望她在这件事上不要再纠缠不清。
“没有啊!”柳芷没好气地望了宁毅一眼,就算是她伤心,他能为她找回那些画么。
既然不能,那她为何还要伤心?还不如拿伤心的时间多动脑子想办法将那些画要回来呢。
“我只是在想,家奴这个制度到底是好是坏呢?”柳芷手指头拨动着桌面上的茶杯,一面絮絮地说着,“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原来家奴是前朝就有的,是因为家族中某一人做了错事,得罪朝庭,以致为全族酿祸。可以说,家奴的产生,是朝庭杀一儆百,不让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和朝庭作对。但是,这个制度制定以后,效果有没有得到改善呢?”
如果从一开始,这个制度就有了效果,按理说到了这一朝,家奴这类人应该少了许多。但是现在据自己看来,并不见得少。如果人数没少,是不是证明这个制度并没有收到原先想要的效果呢?既然没有效果,为什么不干脆废除掉呢?
四儿死后,柳芷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四儿也不会寻死的,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有能力保护自己呢,结果还是败给了这个制度了吧。
“这个问题……”宁毅揉着下巴想了想,如若将原因前前后后讲清楚,估计得费上他不少唇舌,这个一派天真的小女子也不一定能懂。
她能考虑到这些实属难得,许多饱读圣贤书的文人雅士嘴上说着为苍生登高一呼,又有几个实际上真正去做过的?
他摸了摸柳芷的脑袋,“这个问题得靠得你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才能得出结论。”
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意思是说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她还要寻宝呢,哪里能做那么多事?
柳芷苦着脸噘了噘嘴,自己真是庸人自扰,没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
好困!
不知道为什么,柳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奇怪,好像只要这个待要这个男人的身边,自己就忍不住想要睡觉。
从前方姨佩戴那块暖香玉时,自己也是这种状况,动不动就想睡觉,可方姨每天随身佩戴,却一点事也没有。后来方姨还笑话自己,说暖香玉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催眠药呢。
该不会——
“你身上是不是戴着暖香玉?”忆及此事,柳芷立刻向宁毅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