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100]同人短篇集合》侘灯

32、再逢·约修亚篇

　　脚下的路布满黑暗中滋生的青苔、不知名污垢堆积的凸起，以及久疏清扫的尘灰，在她走过时和老鼠一同惊起，给昏暗的街道再增加一层荫翳。鼠类的吱吱声无序地夹杂在脚步声里，从尖锐到屈服于那份不慌不忙，渐渐变成她前进的独奏。

　　如此走到尽头，公主取出手绢拍打去身上的浮尘，擦净了鞋尖的泥土，最后抬手拉动铃绳。

　　轻灵与厚重两道声响同时发出，石门后的烛台不点自亮，公主压下几句腹诽，取过烛台向下走去，长长螺旋石阶凉风若有似无，行至平地后再经过一道木门，终于看到了此行的拜访者。

　　“日安，海伦娜。”

　　女巫放下了手中的书，示意她坐到身旁，不回以问候也不上茶便单刀直入：“找我有什么事？”

　　“感谢你给安娜配的药，现在她已康复，但有他城来的修士说起近来瘟疫，症状与之十分相似，我担心接下来可能还会出现这样患病的人，所以——”

　　“与我无关，你也过于操心，”话被蛮横打断，女巫拿过书对着她翻开，指着上面的文字，“配方都有记载，如果发生了什么，伟大的教会定然也游刃有余。”

　　点着书页的指尖有灼伤的痕迹，公主看着所指向文字，无奈逐字读出声：“……，就如这上面所说，你自然清楚，其中已经不可寻的药材，需要什么替代品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成功的只有您。如果瘟疫蔓延至此，教士们还在焦头烂额于正确药方的配置……”

　　“与我无关，你也过于操心，”女巫重复了这句话，看着书上亲人曾经的笔迹，指尖来回轻抚，垂下了眼，“公主，旅行中的你不是公主，避开枯萎的鲜花，往阳光的地方前进便足够了。”

　　公主苦笑：“怎么会有毫无挂念的纯粹旅行……就好像，海伦娜仍然会关心照顾过你的安娜。”

　　“……争执下去没有意义，我不想同你吵架，”女巫起身俯视着她，因为背光在公主看来神情莫测，“但我也不想帮助他们，那么这样吧，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用你的戒指来换药方。”

　　公主瞬间愣住，右手下意识捏住了左手戒指所在的指节。

　　女巫没有催促，径自去给受伤的黑猫换药，等待着她知难而退，却在许久之后听到了她的决定：“……好。你不能反悔。”

　　转身看到她抉择后的平静表情，双手仍然交叠着，戴着戒指的那只在下，女巫却简直想跳起来猛敲她的脑袋。最好能把里面那点责任和某些犹豫不自信全部敲成齑粉，只剩下她隐晦说起过的爱恋充斥，然后就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无理要求，哪想她不按着人性惯例走，顺着应答反而是自己被气到。

　　“我倒不介意你最后反悔，现在，先让伟大的教会在知识海洋中探索，你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别在这气我——对了，代我向安娜问好。”

　　***

　　可以说是被赶了出来，只有换好药的黑猫友善地送她回了地面。

　　“唉，你多朝她撒撒娇，骗她出门晒晒太阳……”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告别，公主踏上返程。

　　暂时没有被瘟疫笼罩的城市安逸平和，路上公主绕了个小弯，趁着花店关门前选了几束向日葵，劳烦店主老夫人捆扎，准备放到安娜卧室。

　　出门几步忽然被狠狠一撞，跌坐在地，花也从怀中掉出。还来不及反应，接下来是手指一阵剧痛，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作用一股寒意升起，低头一看左手该戴着戒指的地方空空如也，瞬间顾不得花束，踉跄起身朝着缩小的背影追去。

　　天色未晚方便了捕捉行踪，长久旅行的身体也有足够力气速度追踪，但公主现在恨不得已是深夜，就好开了月之路马上堵到小偷面前拿回戒指。

　　不知道穿过了几条小巷拐过了多少个弯，前面的人似乎终于比她先失了耐力和耐心，停下了脚步，折身向她靠近：“你要追到什么时候！”

　　公主跟着后退了几部，瞥了眼对方亮出的小刀，尝试沟通：“这位先生，我可以用钱买回那枚戒指。”

　　“本来只想抢些钱花，烦死了给我消失！”不知是否因为耐力输给女性而恼羞成怒，小偷不抓着机会狮子开大口，而是继续逼近，执刀的手也缓缓抬起。

　　沟通不成公主也自知冲动，但想到戒指还在对方手上，虽然周围的地形不难逃脱，仍然没有行动。

　　即将成型的危机却突然被打断，小偷一声闷哼瞬间俯身倒地，背后仗义相助的身影显现，对着她单膝跪下行礼：“公主殿下，您是否无事？”

　　“我没事，您为何……？”稍稍搜索记忆，便将面前的音容比对起来，公主回答着，一边疑惑约修亚的侍卫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语声微弱，“难道他……”

　　侍卫长的回答验证了所想：“方才看到您跑过的身影，殿下先认出，让我追上。还好赶在重要时候到了，殿下应该稍后便到。”

　　“马上会见到约修亚”的现状瞬间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应对，先走到了小偷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了戒指，握在手心后恢复了几分冷静，转身对侍卫长说：“感谢您的解围，我现在仪容不佳，还是先——”

　　***

　　“你打算去哪里？”临时的计划快不过他的脚步，害怕什么反而马上来临，话没说完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她一时僵住了身体。

　　侍卫长无声退下，约修亚的步伐声声如雷撞耳，停止后是不容拒绝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同他碧绿的双眸对视。

　　接触的瞬间，方才的惊魂未定、听闻他在的退缩胆怯、不知自己现下形容的不安焦躁全部消失，她只想看到那汪绿色的最深处，看到分开的时间里错过的他的神采他的意气……再看清里面是否有对她的思念。

　　约修亚任她这么看着自己，看到浑然不觉眼眶渐渐泛红，最终叹了一口气，拦腰抱起了她：“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中，公主终于回过神，垂下眼看着双手，上面多出了几道细小伤痕，显得重新戴回的戒指精致到突兀。掩饰地叠起，藏住一边却露出另一只手的，换一下上下顺序依然如此。

　　犹豫抬头看身边的人是否注意到，看见的是他皱眉拿着手绢，捧起她的双手，细细拂去灰尘和泛出的血珠，却不说话。

　　现在约修亚低头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眸色，但很方便凝视眼角的泪痣，此时也不知可以说些什么，于是双眸之后公主又一次看着他入神，直到马车到达停下。

　　进屋仍然被抱着，公主只庆幸不是在王宫，没有太多无所事事或者忙里偷闲注视的目光，但等到被放下，约修亚叫来了医生，由其细细询问确认是否无碍，再到处理好了小伤口退下，一路无言酝酿的紧张越发膨胀，让她不知如何打破沉默。

　　其间约修亚向侍卫长问清了大致情况，拒绝了递上的公文，唤侍女送上了红茶，便守在一旁。等就诊完毕，见公主接过红茶也不饮用，仍是一言不发的样子，第二次叹气：“我真是受到了惊吓。长久的旅行里你究竟学到了什么，是凭借什么好运能够平安到现在……冲动、不冷静、莽撞、欠思考……”

　　一连串近义词的批判里公主终于开口，语声平稳，冷静到诡异：“约修亚，我还是让你这么失望吗？”

　　***

　　这句话仿佛终于让约修亚从伪装的淡定到真正回复理智，随之而来的是注意到她惨白的脸颊，急急走到她身边坐下，按着双肩解释：“不是，我——”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再会场景？追逐小偷的她自然是仪容不整，穿着本也是平民装束，对比身边耀眼的王子殿下……不完整的语言中她闭上了双眼，不论好坏不想再听后面。

　　没有学习过也从无需要进行非礼节性的真实道歉，发现自己无法好好表达后约修亚住口，但看到她闭眼甚至咬紧了下唇，手指快于意识抚上让她松开。

　　指腹施加于嘴唇的触感打断了情绪的继续落沉，让她讶异地睁眼，然后看到靠近的双眸里是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但更清晰可感的是不再矜持的关心和歉意。不是失望，不是恼怒，不是冷漠，是她在旅行中渴望见到甚至没有设想过的情感，在这一刻都坦诚地展现。

　　如果单纯的注视还是幻觉，接下来的亲吻让她确认了这份真实。久违依然熟悉的触感从唇上开始蔓延，或许分别太久不能马上找到合适得体的措辞方式，唇瓣相贴的瞬间就能够回忆起彼此的温度，略微偏头便到了最合适的角度，唇齿舌一步步深入成难舍难分，染上相同的急促呼吸与心跳节拍。

　　这让她更进一步确认了分别中越发深浓的眷念，情感上是，身体上更是如此。仅仅是亲吻，她为此刻的亲昵愉悦甚至颤抖，想无限延长这一秒时光，不去想之后仍然需要面对的身份立场以及更多。

　　偷偷睁开亲吻中不自觉闭上的双眼，她看到约修亚闭眼的容颜依然是让她沉迷的俊美，眼角泪痣放大下更有蛊惑心神的力量。分神的片刻近距离下轻易被感知，舌尖被轻轻一咬，她在心中一阵酸涩，重新投入长吻。

　　结束后约修亚抚摸着她重复红润的脸颊，哑声解释：“是我言辞欠妥。如果说关心则乱，你能原谅我刚才的无礼吗？”

　　公主平复着心跳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约修亚怎么来了这里？”

　　“按照你之前的信件推算，应该到了这一带，又有公文汇报了最近瘟疫的事，所以我决定亲自来处理，明天还会有更详细的情报送到，届时由你补充所知，应该能做好更全面计划。”

　　公主一愣，随后点头：“这座城市暂时安全，不过教会已经开始准备应对，我也请它城修士返回时带上简易的治疗方法——那么，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借住的地方……”

　　双手被执起，施加如此动作的主人注视着她，请求道：“留在我身边，好吗？”

　　***

　　简单几个字却让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慌乱转头，眼神闪躲。

　　“安娜会担心……”

　　“可以让侍卫长带话。”

　　眼见无法推辞过关，公主深吸一口气，仍然撇着头轻声问道：“……约修亚，我们是不是，再见得太早了？”

　　“可什么时候能算刚好？等到这座城市也被瘟疫包围，你也被困在其中甚至感染？还是你失去戒指，终于痛下错误的决心，对我提出荒谬的要求？”显而易见她自己都没有标准答案的疑问让约修亚一时气到，忍不住的尖锐凸显，“看来刚才我有些话没说错，旅行让你蜕变，有些东西却还是远远不够。”

　　不知他是知晓了一切还是无心，公主张口结舌于被看破的心思：“你怎么……”

　　“知道你追着小偷的原因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破釜沉舟一般要摘下它，现在却看得这么重，那么如果没有了，以你的偏执会做出什么决定，我完全不抱乐观设想。”

　　“公主，”抛开礼节用力抱住她，右手与她左手十指相扣，约修亚再次请求，“请留在我身边。”

　　“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过去我选择了最为熟知的方式，期待让你变成我以为正确的样子……但读你的信件，字里行间那个快乐活泼的你我也喜欢，现在你能做到的，也远不止是乖巧微笑的人偶。这样的你曾经险些要在宫廷中消失，回想起来，我十分后怕。”

　　“约修亚，给你的信里我说过，‘起初走上的路我并不后悔，现在的选择也不后悔’，”意外的坦诚让她无法再迟疑，回抱住日思夜想的身躯，“曾经我们只是不知道怎样是合适的方式，选了一条……比预想要曲折的路。”

　　“但是，现在的选择，是合适的吗？曾经在信中，我信誓旦旦定然还会回来，但旅行越久，越发了解自我所缺，我反而难以坚定……”

　　“再相信我一次如何？”执起戴着戒指的手亲吻，凝视着她的眼眸碧绿明亮，“就好像因为愿意，我们再见于这座城市能远远快于预想。”

　　***

　　自分别之日起，我便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

　　我确信我已明白，也已改变，也会更加珍视。

　　所以，请你再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