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100]同人短篇集合》侘灯

31、不梦·雷伊斯篇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1）”

　　几次尝试，终于这回“咔哒”一声后，橙黄的火苗摇摇晃晃出现，若是旁观者看来，倒映在瞳孔闪烁的火苗仿佛是她摇摇欲坠的眼泪。

　　点上了烟，公主只是两指夹着，在袅袅丝烟里低头抚摸着打火机。

　　古铜的机身色调暗沉，起伏的纹路有几处已经露出了内里，指腹划过能感受到显异的粗糙。当初她在古董市场看见机子，明知道自己不抽烟，仍然停步，伸手取过放在掌上掂量。

　　——太大了，仅从工艺品的角度来看，也不算是她喜欢的风格。

　　但犹豫的时间已经足够小贩凑了过来，夸耀着它的精美，讲述着收购它的不易，拉扯着她和物件的缘分。絮絮叨叨的语音最后十进九出，倒是让她回过神，在冗长的游说之后歉意地笑了笑，放下东西离开。

　　可或许黄昏街角的艺人是塞壬的化身，和夕阳一样薄弱的歌声实藏魔咒，促使她在接近闭市的时刻折回，脚步匆匆找到了驻足过的摊位，对正在整理的摊主说，她想要那个打火机。

　　仍是少年的年轻商人扫了她一眼，继续收拾，报出一个比起初高了一倍的价格，全然没有之前为了挽留她而一再降价的急迫。

　　犹豫的片刻似乎被当作了面对加价的不可置信，少年也不抬头，继续报出又高了几分的价格，附带一句“不买就不要妨碍我回家休息”，公主听出了语气中的恼怒，数好了金币，无言地放在空荡荡的木桌上。

　　少年顺着硬币与木板碰触的声响，从制造的指尖看向本人，拿出口袋把最初价格数量的钱扫了进去，再把打火机压到了多余的钱币上，继续催她快走。

　　“真是麻烦死了，满脸新鲜的游客最好赚钱，你这种，和那些眼光刁钻的投机者一样不让人喜欢……”

　　最开始没想到使用，不知道哪一天，她应付完了一日的外交工作，烦躁地点起了东道主礼节性准备在卧室里的烟，等回过神，看着手中的它，想不起是什么时候随身带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

　　那就带着吧，也许哪一天再遇见雷伊斯，就能给他。

　　但真到了见面，这件古董仍然留在她这里。

　　一开始面对面公主莫名地没有拿出它，休息室的又不好用，点了几次火不成功，就有些烦躁，听到雷伊斯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硬邦邦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话一说完她和他都愣住片刻，在她回望开始慌张前，雷伊斯无奈地笑了笑，柔声说了一句：“但，抽烟总是不太好的。”便跳过了话题，也收回了与她相对的目光。

　　她信这句话，毕竟抽烟也是耳濡目染于他，所以轻缓而克制。

　　在雷伊斯担任她礼仪导师的那段时间，他抽烟的次数很少，如果她碰巧来了，便会掐掉，笑着说“来听一首歌吧”，然后拉起小提琴。琴声飞扬的片刻她可以忘却所有的不安与压力，常常在乐声结束后依然发愣，若是久久不回神，雷伊斯便会无言地再架起琴，为她延长一首歌的时间。

　　那时候她是从异世界而来的公主，虽然消耗了数年在战争上，战场之外对于这个世界的礼数与政况一窍不通，战争结束她便成了异目非议的不合格公主；雷伊斯是空有不合时宜艺术天赋的小国王子，前有诸位兄长的夺目光芒，于政治毫无作为野心的他是民众的盲点与皇室的耻辱。将这两个人安排在一起，多少人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头几次的礼仪课她也“不负众望”地一一失败，最终在某天缺席。

　　是雷伊斯找到了躲在花园角落的她，在她说“我已经没有被关心的资格了”，拉着她出了城堡。

　　“原本我也想请假一日，那逃课就逃个彻底吧。”雨后初晴的王都边缘，邻国的几名王子一脸嫌弃却还是如约出现，配合着雷伊斯在搭建的简陋舞台上演奏。

　　演奏的还有被问了一圈会什么乐器，最后勉强答上一个“口琴”，就被塞了一把一同拉上舞台的她。没经过排练的三脚猫乐队起调真是惨不忍睹，底下民众也不给面子地笑出声，但随着雷伊斯琴声的主导，几名王子多年相处的默契让曲子逐渐变了模样，哄笑变成喝彩与自主统一的拍打，临时加入的她也逐渐放松了下来，融入了旋律。

　　一场演奏给他人的音乐会神奇地也治愈了她，或许是观众的笑容掌声，或许是几位王子或别扭或显山露水的关心鼓励，又或许是他往返牵着的手带来的温度。

　　又或许是他唯一一次动怒，让她坚持了下去，也开始了无可救药的动心。

　　“她的眼睛，是为看美丽的东西而存在的。她的耳朵，是为听美丽的声音而存在的。”当她日渐向一个合格的公主蜕变时，拦下了心怀鬼胎的兄长，雷伊斯说出的话震动了兄长也震撼了她。

　　兄长恼羞成怒问他有什么资格阻拦，却在似笑非笑的冷眼里瞬间气短，灰溜溜逃走。也是，和她讲起各国之间的微妙关系、为她梳理梦大陆冗杂历史的雷伊斯，哪里是众人口中相传的无用平庸，朝夕相处的兄长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威胁。

　　他不争是因为从来不在意，对流言蜚语淡然也是同样理由，所以能在她都生气时，笑着劝她，甚至堵上她的耳朵，让她从气到错愕好笑地冷静下来。

　　这样的他却曾为她动怒了，为她拦下实质的恶，险些打破维持的虚假平衡。

　　她动心了，可这也是她能得到最多的，盛极而衰的关怀，在她无知无畏地再向前时，拥抱空虚。

　　完成全部课程，以华丽姿态正式于这战后的梦王国登场，是她新故事的开始，也是他的告别。

　　他仍然温柔地笑着，退回她盛装下包裹的绽放心意，告知接下来的决定。正式放弃继承权，离开毒药之国，从此作为只向花低头的吟游诗人。这是多年前便做出的决定，纵然因她的到来延迟，却不会取消。

　　“能够在离开前遇到你见证一切，真是很幸运的事，梦王国终于重新迎来了真正的小公主。”

　　可梦王国需要公主，山川草木不需要，出走的吟游诗人也不需要。他将一切放弃得云淡风轻，不会为公主，为他喜欢的公主，重新走向王权的枷锁。

　　又或许，他对她的喜欢，与山川草木或是任一凡人无异，所以一份的分量太轻了，不会成为他愿意对抗那些世俗负累的砝码。

　　那一天她承起王冠之重，也落空一份真心，在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中，第一次点上了一支烟，学着他的样子，咳嗽着抽完。

　　此后一切看似毫无波澜，她也习惯了和平时期的公主身份与职责，不曾联系留心他的动向，直到这一回，因为特鲁王子电影的首映会，再次遇见雷伊斯。

　　作为嘉宾的他友情出演了一个角色，现场表演了剧中曲目，琴声还是公主熟悉的温柔。眼角多了些许细纹，肤色暗沉几分，但他身上有毫不掩饰的自由的快乐。

　　休息室里不和谐的对话后他们没有再交谈，当时她认输地掐掉了烟，此刻再抬头，黑暗中烟头的星火不敌银幕的明亮，方才表演的旋律再次传来，她听着台词，终于任眼中的那滴焰火落下。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2）

　　（1）语出李商隐

　　（2）自《了不起的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