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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广陵·侍坐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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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夔卿,若说是年少世故而老成,自是有几分不妥。若说是十分天资,却又不妥。自是几年来,夔卿读书习字,奔走于塾间,与一般书生无异。只是,人们多有侧目这年少小童,每日读书百倍尽心,却又仿佛有着别样的牵挂。若说这是世家公子,面目虽无异,却并不曾穿戴华贵,只是一应布衣,若道是布衣出身,却又气质日益出众,神气淡定竟是同龄不能比及。渐渐,好事者便多有探访,终于得知夔卿宿在茹梅斋,时常服侍茹梅公子左右。于是之后,一应读书人便对夔卿多有疏远,似是怕沾染歌舞风月地的浊秽一般,只作清高状。夔卿却并不曾多加计较,亦不曾相告郁清寒,只是日日百倍努力读书习字,权作报答郁清寒恩德。
闲时,郁清寒常聆听夔卿读书,虽皆是开蒙读物,却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教人静气凝神,竟是丝竹熏香不能比及。那便是茹梅斋中一景:夔卿阅读习字,郁清寒斜倚一旁,偶有指点,却多数时候静静闭目聆听。看夔卿的身影,便一如昔年的自己。那是自己尚未身蒙冤狱,虽不比如今的夔卿这般安定,却依旧不曾那般诸事缠身。便是白日读书习字联系歌舞器乐,入夜便要侍奉,比如夙兴夜寐亦不为过。看着夔卿下笔书写,便每每如要落泪一般,不知终究是年岁无情,抑或人事无定,终究是如今物是人非,往日终不可追。
“公子,如今先生敦促熟背《侍坐章》,我背诵无碍,却欲私下请教公子。”夔卿背诵完毕,忽而道。
郁清寒微笑点头,示意夔卿说。
“弟子诸人,若说志向无异,却又各不相同,若道差异,却又仿佛无异。我窃以为,读书立志当如公西赤也,于诸侯会盟间,为小相,重拾礼乐,不知公子钦慕何者?”
郁清寒不禁浅笑,只道栽培夔卿自不是枉费心力。如今夔卿既能如此问,料是多有思忖,并不为庸碌俗子。
郁清寒方才望罢池水畔盛开的虞美人,良久方才开口,“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片刻,夔卿终于展颜,“公子与夫子无二。”
郁清寒微笑,面目虽是黯然却无怨,“流光从不曾恩赏于我,年岁丰饶也罢,乱世也罢,与我终是无有分别。于贫贱之时,衣食不足,于富贵之时,却横祸加身,终不得闲如曾点一般,上巳沐浴,临风而眠。平常人家平常乐事,与我却遥不可及,即便暂得,依旧镜花水月。”
夔卿虽少年老成,却依旧不解这字句间的疲乏与沧桑。想抬头看郁清寒的脸,却只看到幼薇池畔肆虐盛开的虞美人。火红的花朵如同仿佛绝美的毒一般蔓延,无人能及那浓烈的美,却终是不得亲近。只为那通体的剧毒,也为那炙热却疏远的色彩,终不是宜室宜家。